第十五章：村童垂綸

雁城庠序宿舍乙幢巳字房內，此時寂靜如常，也只有新近方才因為塾師推薦，從妙藻學舍轉學到此的白雲低一個人置身其中。

此時此刻，他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地回憶著自己近段以來，在妙藻堂所遭遇的一系列怪奇異事，心中再度潮湧起伏、思緒萬千——

朝霧朦朧，煙波微淼，雙葉堂的小河邊，一排排青翠欲滴的水草綿綿然地蕩漾出如茵般連綿綠浪，一股一股，彷彿要接連到天邊。

河沿間或里矗立的幾棵垂楊樹畔，停泊著一艘艘的小小木舟。從旁繞身而過的，除了清凈的水流，還有自風中微微傳來的春花的清香。

村道邊，也自有柳樹成行。青石板順著星星頁頁的柳芽兒，向前鋪出一條平坦大路，筆直地通向不遠處的小鎮集。

沿途隨處可見的，除了這些，還有三三兩兩的小狗小貓，偶爾一隻憊懶，走著走著，便無聊地廝踢後腿，恬不知恥地在地面上拉撒一泡淡黃物事。

紅冠威武的公雞武德充沛，勇猛地窮追著某一隻忽然被它看中，且臨時堅決寵幸的母雞。而那母雞對此似乎始料未及，發出驚怪而嬌羞的「咕咕咯」的尖叫，並連忙慌裡慌張地鑽躲進道旁的草叢中。

帶崽的老母雞則不慌不忙，淡定從容地召喚著散落一地，滾來滾去的雞娃娃們。那些黃毛茸茸的小毛團們聽到召喚，趕緊嘰嘰喳喳地從四面八方匯聚攏來。有的跳到雞媽媽的雞爪上，有的飛奔而來，用力過猛，甚至撲到了老母雞的後背上。

當然亦不排除，偶爾會出現一個蹲在地上隨地尿尿的頑劣小童。尿尿完畢，還即興擠出幾個鬼臉，隨即露一手鷂子翻身。

不高興起床太早的男人，在他稱王稱霸的茅屋裡，大聲吆喝，嗔怪糟糠之妻不賢良，不體貼他的難處。而受了委屈的女人，則立刻轉移話題，尖聲銳氣、指桑罵槐地拿淘氣調皮的小兒女們開刷，口口聲聲，責罵一句，還附帶敬稱一句小祖宗。

在如此歡樂和諧的鄉村日常里，村童白雲低的行程安排跟平時沒什麼不同。他和著兩個好兄弟綽號「鹵魚」的魯魚和諢名「雞肉」的殷勤，興高采烈地穿村而過。

他們正一路嬉鬧、一路歡樂，興興頭頭地奔走在去往河邊的路上。

新雨後的山巒，猶如一幅天然譜就的水墨圖卷，清晰而生動，讓人充滿興奮之情，精力滿滿，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般，只顧往前沖。

他小哥仨，昨日傍晚時分，已經與妙藻堂的金雲程約好了，要去山脊子上抓斑鳩。

妙藻堂就在隔壁村裡，和他們這兒相距不遠。金雲程外號秀才，跟他們關係最為要好。平常有事沒事，都廝混做一處兒。

鄉里的頑童，多半便是這般，呼朋喚友、三五成群，一起淘氣搗蛋，以打發時光的荒唐換取成長的經歷。

「哎，白菜白菜，你看看那邊，是不是水貨在那釣魚？」「雞肉」殷勤忽然停止腳步，扯了扯旁邊的白雲低。

他指著左前方溪水畔，一株半朽的老柳樹下，多少顯得有點喬張致地說叨著。

而他口裡所謂的「白菜」，就是他們這起小夥伴們給白雲低的外號。小孩子們，正值頑皮淘氣的年紀，根據各自的姓氏或體貌特徵、性格喜好給相互之間起個綽號取樂玩鬧，自然乃是正常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