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束光(含入v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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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特助關上病房的門,畢恭畢敬地走到了病床邊。微微鞠躬,對著病床上用平板玩著象棋的老人彙報情況:「小路總已經回去了,今天早上傅總也來過一個電話詢問您的狀況,從消息散出去到現在,傅總的秘書還等在外面。」
路留青玩著平板,語氣淡淡:「股市如何?」
特助:「在我們的預計之中,而且傅總那邊的人頭也有動作。」
路留青一直沒說話,直到平板上一局象棋結束,他把平板遞給特助,扯過呼吸面罩躺下去:「讓他秘書進來。」
沒一會兒耳邊傳來腳步聲,那人停在距離病床的幾步外。
「董事長,我們傅總今天得知您身體不舒服特意叫我過來看看,他在外地忙著項目沒法兒親自來看你。但無比希望您保重身體,之後的季度會議傅總也會準時出席的。傅總還說他會盡心儘力,即便他親妹妹您的兒媳婦已經離開人世,但他該為路家出的力一樣不會少。」
說罷,病床上的人緩緩抬起手,喚他靠近一些。
「好一個盡心儘力。你叫你們傅總好好想想為什麼我當時要給分公司取名叫做「國望」,踩過泥潭的鞋,要麼洗乾淨要麼就換一雙鞋。」
隔著氧氣面罩說出口的話聽著無比虛弱,卻讓人感覺難以言訴的寒意。似是譏諷和不屑,說罷,路留青就閉上了眼睛小憩。
站在旁邊的特助心領神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邊請。」
被請出去之後,秘書走到了消防通道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通了列表的第一個號碼:「喂,傅總,我已經按照您的交代把那些話都說給董事長聽了。」
「他怎麼說?」
秘書有點為難,還是開了口:「董事長說踩過泥潭的鞋,要麼洗乾淨要麼就換一雙,還叫您好好想一想國望為什麼叫國望。」
說完,電話那頭的人嗤聲:「好啊,給我在這裡上演珍貴爺孫感情。」
秘書:「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如果那群人知道董事長這麼支持小路總,那我們……」
「反咬的狗也不是沒有。」電話那頭的人絲毫不著急,「等那個野種知道他那個賤人老媽是被他爺爺逼死的,我到時候還要看看這場爺孫戲碼還唱不唱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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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泱回到病房的時候,沈宓沒坐在床上。她聽見廁所傳出來的咳嗽聲,白色的瓷盆上有紅色的血。
大約是聽見她回來的聲音,沈宓慌忙地開始收拾。
溫泱鼻子一酸,走過去:「媽,我來。」
「我來。」沈宓沒讓她動手,「不幹凈,都是咳出來的。」
說著,沈宓就把衛生間的門關上了。
她漱了口從衛生間出來,看見溫泱在幫她整理病床:「剛剛誰打電話來找你?」
溫泱把枕頭上的頭髮拿下來,聽見沈宓的問題,她扯謊:「沒誰。」
沈宓臉色肉眼可見的不好,這些天一想到哥哥嫂子的吃相,她的火氣就欲結在胸口,像一團棉花堵在那裡,不上不下。
病房的電視機里正在放親情劇,孩子幫助身為家庭主婦的媽媽去視線媽媽年輕時候的願望。溫泱的心情隨著電視劇里孩子和媽媽的互動越來越不好。
她坐在病床邊,突然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像是以前一樣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頭髮。
「媽,你有什麼願望嗎?」
在溫泱的記憶中以前的媽媽好像也一致都是一個家庭主婦。
沈宓看著溫泱,眼神溫柔:「我的願望是看見你和你哥哥兩個人都成家立業。」
溫泱拉住沈宓撫摸自己的手:「別的願望有嗎?和我跟哥哥沒有關係的願望,或是你結婚前的願望呢?」
卻看見沈宓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我現在只想替你爸爸看著你們幸福,一個個長大,以後安安穩穩。」
說著說著,沈宓眼神府上一層落寞:「就是不知道媽媽能不能看見了。」
溫泱鼻子發酸:「能的,到時候我還要你給我帶小孩。」
這話把沈宓逗笑了,可沈宓眼睛里開始漫出了眼淚:「男朋友都沒找呢,你就想著小孩了。泱泱,幫媽媽一個忙,拿我的銀行卡去把裡面的存款都領出來。」
溫泱以為是沈宓要自己付住院治療的錢:「你看病的錢我和哥哥平攤,你不用領出來。」
「還有別的用處。」沈宓又叮囑她,「再幫媽媽買紅包過來。」
溫泱照辦,她不明白沈宓想做什麼。直到她把錢領出來又買了紅包封子回到病房后,她看見沈宓將錢塞進一個個紅包里,在紅包上寫上陶予微的名字,還有幾個空著。
「這些是以後你哥哥小孩出生之後的紅包、這些是過年給的小紅包。這個是給以後男朋友的見面禮、這是你結婚時候媽媽的紅包、你孩子出生的紅包、還有一樣的每年的紅包。」沈宓認認真真地將面前幾十個紅包都說清楚。
這種像是交代遺言一樣的話,溫泱聽不得。
沈宓想讓她理解「死亡」,理解死亡、分別是人生的必修課。她雖然只有五十歲,雖然每個人都會可惜一下才五十歲就得這種病,命不久矣。可她其實對死亡沒有那麼恐懼,只是有遺憾。
遺憾到頭來沒有能夠享受一下子孫滿堂,和愛人一起白頭。遺憾溫成輝待在監獄里。
沈宓一想到溫成輝心裡難過,她不相信他會幹出偷偷挪用投資方錢這種事。她有些哽咽,平復自己。
下午等沈宓睡下去之後,溫泱拿著手機從病房裡出來。她站在走廊的過道上腦子裡亂糟糟的。
想到時日無多的媽媽,又想到了爸爸。
如果爸爸真的是被做局冤枉的,如果媽媽能活著看見爸爸洗去身上的罪名。
背靠在瓷磚牆壁上,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地面乾淨,甚至能映出天花板上的小燈,她看著黑底紅字的電子計時器,深深吸了一口氣。
拿出手機,打開打車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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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是季度會議,行政已經開始忙碌了。
路軫去樓上處理文件,收到了張致堯的簡訊。
張致堯:來了一個大美女找你。
收到張致堯消息的十五分鐘之後,路軫才下樓。下樓的時候在電梯里碰見不少行政部門的人從22樓出來。
坐電梯到自己的辦公樓層,要回辦公室就得路過外面的辦公區,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些八卦探究的目光,路軫早就能做到從容不迫地無視。
張致堯站在會議室門口,朝著走過來的路軫使眼色。
指了指他身後的會議室,小聲告訴他:「誰啊?」
路軫沒告訴他:「少問。」
少問?
張致堯八卦的心沒有得到滿足,扁了扁嘴,虧自己還好心幫他打掩護。
同事看見被路軫打發回來的張致堯,好奇地湊過去:「張哥,那美女是誰啊?」
辦公區所有的眼睛都盯著關著門的會議室,來人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公司的精英女高管,看著還挺年輕,大方地給他們發了下午茶的餅乾點心。
他怎麼知道是誰,路軫又沒說。
將電腦里摸魚專用的ord文檔打開,學著某人:「少問。」
會議室是他們平常開晨會組會、討論項目用的小型會議室。和第一次在爺爺病房裡見到她差不多,林姝彤坐在黑色的沙發椅上,襯得她整個人有點嬌小。
林姝彤原本還在檢查自己帶來的東西,聽見會議室的推門聲,抬頭望過去,是自己要找的人。將放在腿上的袋子拿到一旁,起身要打招呼的動作被來人抬手制止了。
林姝彤將手裡的袋子遞過去:「今天逛街的時候想到你應該還在上班,所以就買了點下午茶的餅乾點心過來。」
遞過去的袋子沒有人接,路軫解開正裝上衣的扣子,坐在林姝彤的對面。會議桌很寬,就像他此刻刻意保持的距離一樣。
「林小姐,我沒有和除了我認定的人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結婚的想法。」
路軫的話說的有點繞,林姝彤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弄懂說的是什麼,她臉上還掛著得體的笑容,起身之後不著痕迹地拂了拂自己壓著的后側裙擺。已經放在會議桌上的下午茶點心也沒有拿走。
「路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先生應該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吧。我會等著你爺爺的確切消息的,那麼今天我就不再繼續打擾了。」
林姝彤踩著高跟鞋走了兩步,將鱷魚皮的包挎在手臂上,停了腳步轉過身:「送一下我,你們寫字樓樓下的門禁有點煩人。」
路軫沒有立刻起身,原本想丟給張致堯做,但想到他八卦,兩個人要是在路上聊什麼也不好。同理換成公司任何人都不行。
兩個人頂著辦公區所有人八卦的眼神一起離開了,電梯里兩個人挨著電梯的兩邊,保持著自己喜歡的空間距離。
電梯里很安靜,只有鐵纜和滾輪運作的聲音。
兩個人的身影倒映在電梯廂的鏡子上,鏡子里的人轉過身,看向路軫:「我們要不要打個賭?」
路軫不語,抬眸看她。
林姝彤笑:「賭你能不能說服你爺爺。如果你能說服你爺爺,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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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灰沉沉的,但是天氣預報說進入五月之後天氣會變得特別好。看來天氣的轉機不是今天。計程車穩穩停在了「整日不營業」的店門口,溫泱剛下車,手機里打車的扣費信息也來了。
街對面那棟大樓外掛著正在清潔玻璃的工人。溫泱仰頭看過去,光是看就覺得腿軟,計程車留下一排灰色尾氣,重新匯入車流。
溫泱站在店門口出了一會兒神,她來是為了找路軫的。
可怎麼都邁不出腳步,面前的車來來往往。不少車都因為她站在路邊而放慢速度通過,她深呼吸,腳底只剛剛離開地面短短一點距離,她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寫字樓。
黑色的西服,旁邊淡粉的打扮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淡粉身形晃動,她看見路軫反應很快地伸手攙扶了一把。
溫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第一反應是轉身逃跑,她下意識跑進店裡,但是店門上了鎖。她人還在往前跑,門沒開。額頭門上一磕,疼得不行。
眼冒金星。
她還咬到了舌頭,忍著疼她蹲下身從口袋裡拿出咖啡店的鑰匙將鎖給打開。
幾天沒開的店裡咖啡味道還在。
店裡的裝修,店內的每一處都是她精心設計過的。有開店的想法是在大學的時候,自己找過好幾個兼職。最後工資最高待遇最好的是一家咖啡店。
老闆是同校的學長,畢業之後開了一家咖啡店,老闆對溫泱很照顧,畢業之後得知溫泱也準備開咖啡店還給她提供了很多開店的建議和指導,甚至還把他的獨門配方分享給了溫泱。
運營起店鋪之後,家裡的生活稍微好過了不少。現如今有一種乞討還被人強調了飯碗的感覺,委屈不甘和怒氣攪合在一起,堵在心口。
等聽見耳邊的門鈴聲時,溫泱下意識走到了吧台後面,腦袋裡不斷充斥著剛才自己看見的那一幕,心亂如麻。
嘴巴里有鐵鏽的味道,她混著唾沫一起咽下去。背對著路軫站著,將水龍頭打開,漱了一下口。
那股不自在的感覺就像是六年後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籠罩著溫泱。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以前面對他時的坦蕩蕩、面對他時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本事好像沒有了。
他也不說話,有耐心地坐在那邊,等溫泱漱完口,本著節約水資源不得不將水龍頭關掉。
水龍頭一關,店裡也安靜下來了。
他這才開口:「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