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是你女朋友,你別想丟下我
紀南星哼著小曲,把吉他從吉他包里拿出來,放在吉他支架上,然後身體擺成「大」字型,直接倒在床上。
她拿出手機,在聯繫人里輸入了一串之前在酒館門前海報上,記下的手機號碼,然後點擊保存,備註著「沈千樹」。
紀南星本來開開心心的欣賞著手機號碼,卻被突如其來的來電鈴聲嚇了一跳,屏幕上亮著一個名字,「何茗」。
她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猶豫了一下過後,按下接聽:「喂。」
手機那頭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南星,你睡了嗎?」
「沒。」紀南星態度很冷淡,不太想和電話那頭有過多的交流。
何茗停頓了片刻,隨後開口:「南星,出國留學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紀南星有些不耐煩,說:「我已經給過你答案了,不去!」
「南星,你不是喜歡唱歌嗎,國外有更好的音樂學院,而且你小姨也在那邊,剛好可以照顧你。」
紀南星聽到這話,從床上坐起:「何女士,從小到大都是我一個人生活,我活的好好的,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你也不用著急擺脫我,把我送去那麼遠,等我高中畢業,我會有自己的收入,不再纏著你。」
電話那頭的何茗連忙解釋:「南星,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嫌累天天沒日沒夜的工作,我累了,我要睡覺。」紀南星打斷何茗還未說完的話,隨後掛斷了電話。
紀南星將手機關機,她倒在床上,獃獃的盯著吉他發愣,眼圈不自覺的泛紅。
沒一會兒,她眼皮發沉,掙扎了幾下后,最終睡去。
夢裡,她聽見祖父在她耳邊說話:「小星,這把琴也太大了,你抱的動嗎?」
祖父慈祥的笑著,眼角的紋路是歲月的痕迹,微微下陷的眼窩裡,一雙深褐色的眼眸。
根根銀髮,半遮半掩,若隱若現。
儘管過了這麼多年,祖父的樣貌一直都深深刻在紀南星的記憶里。
紀南星嘟囔著小嘴,說:「我抱的動,爺爺,我彈給你聽。」
一老一小坐在窗邊,一道道似被切割整齊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身上。
小女孩稚嫩的聲音伴隨著琴音,一切美好好像都定格在那天午後。
因為父母工作忙,紀南星從記事起就一直跟著祖父生活。
直到某一天父母把她接走了,說祖父病了,需要安靜的環境養病。
可是祖父明明好好的,怎麼就生病了?紀南星不肯走,哭鬧著要陪祖父養病。
何茗把小小的紀南星抱在懷裡,安慰著她:「以後就可以跟著爸爸媽媽一起生活了,小星不開心嗎?」
紀南星聽見這話哭的更厲害了,叫嚷著不要爸爸媽媽,要祖父。
可她這樣的小不點怎麼可能扭的過大人,最後還是被帶走了。
她那時不知道祖父得了什麼病,只是從那天開始,紀南星就再也沒見過祖父。
直到長大她才知道,自己竟然連祖父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紀南星失去祖父后的童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父母每天工作到很晚才會回家,而他們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吵架。
每天夜裡紀南星都會在父母的爭吵聲中驚醒,他們聲音很大,好像從沒有人會去顧及她是否會被吵醒。
一開始紀南星會趴著門縫偷偷抹眼淚,到後來她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乾脆縮進被子里,堵住耳朵不去聽。
何茗是一個工作狂,家庭,丈夫,孩子,都沒有她的工作重要,她是一個要強的女人,又怎會屈尊去做一個家庭主婦。
夫妻二人也經常因為這些事情發生爭吵。
終於,在某一天的爭吵過後,兩人決定離婚。
原因是她的丈夫出軌了,還是和她最好的朋友,何茗親眼撞見兩人在車裡你儂我儂。
那天深夜,空蕩蕩的房子里只剩下女人的抽泣聲,那也是紀南星第一次見何茗哭,即使之前吵過那麼多次架,何茗都沒有哭過。
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不傷心才是假的,可這樣悲傷的情緒在那晚過後轉瞬即逝,此後何茗更加專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工作中。
如今的何茗已經是她這個行業中的佼佼者,可回頭去看,自己唯一的女兒都不願再親近她。
紀南星獨來獨往的性格,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朋友,在學校也是被孤立的對象,是學校里公認的異類。
沒有同學會想和這樣一個性格孤僻,脾氣古怪的人相處。
剛開始會有同學欺負她,但是紀南星可不是小綿羊,什麼人惹她不順心,她一定會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這個不怕死的性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肯定不會有人願意做,他們也就不敢再欺凌紀南星,只敢在背後偷偷嚼舌根,疏遠她。
那天在美食街欺負紀南星的幾個男生是和她同校的,帶頭的叫韋俊成。
他是學校里的校霸,平時就在學校里作威作福,欺凌弱小。
紀南星長得好看,白白凈凈的,聲音也軟軟糯糯的,不免會吸引到一些爛桃花,韋俊成就是其中之一。
他對紀南星示愛無果后,感覺失了面子,惱羞成怒的他帶著平時關係好的幾個哥們,跟蹤紀南星,決定好好報復一番。
待紀南星路過一個無人的小巷子,他們出手了。
紀南星被一把推進巷子里,他們一邊推搡著她,一邊對她進行言語辱罵。
紀南星本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她罵了回去,甚至比韋俊成他們罵的還要難聽。
只是這樣的行為更加激怒了韋俊成,他們撕扯著紀南星的書包,把裡面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還摔壞了她的吉他。
好在沈千樹的及時出現,才阻止了後面可能發生的更惡劣的行為。
「紀南星……」一道清冽的嗓音呼喚著紀南星。
紀南星夢中的場景不斷轉換,沒有邏輯,時而夢到祖父,時而夢到父母,直到夢中出現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沈千樹逆著光站在她的面前,紀南星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她的身形。
沈千樹高高瘦瘦的,清風穿過她的髮絲,微微撫動,發梢輕掃她的鎖骨,身後的太陽為其鑲嵌上一層光環。
她身後的橙光越來越亮,近乎將沈千樹吞沒。
紀南星被清晨的陽光晃醒,刺眼的陽光直直照射著她的眼睛。
因為昨晚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所以忘記關窗帘。
紀南星伸出手擋在眼前遮住陽光,陽光穿透她的指縫,手指被染上粉紅色的半透明的虛影。
-
青梨酒館。
沈千樹又是一次破天荒的準時到達酒館,不過這次酒館幾人並沒有之前那麼驚訝。
「千樹,早啊。」杜淮左一邊擦著杯子,一邊跟沈千樹打招呼。
沈千樹覷了他一眼:「都下午了,早什麼。」
李哲彥立馬插嘴道:「干咱們這行的,都太陽上山的時候睡,下山的時候起,這麼算可不就是早上嗎。」
「行吧,那你們吃早飯了嗎,我買了灌湯包,要一起吃點嗎?」沈千樹晃了晃手裡的袋子。
「吃過了,不過這會兒又餓了,剛好吃的下。」李哲彥咧著嘴嘿嘿樂。
沈千樹坐下吃了一個灌湯包,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她四下看了看,沒有看見想找的人。
「張旻呢?」
李哲彥剛往嘴裡塞了一個灌湯包,燙的一時說不出話,最後用手指了指陽台。
「他在給女朋友打電話嗎?」沈千樹問。
李哲彥終於緩了過來,回答了沈千樹的問題。
「不知道,他今天來的早,幹完活就一個人去陽台了,那會兒看他沒打電話,現在不知道在幹嘛。」
沈千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吃完「早餐」,沈千樹走到陽台,張旻一個人趴在欄杆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都沒注意到身後來了人。
沈千樹走到他身旁,他慌忙的轉過頭,用手擦了擦眼睛。
沈千樹歪著頭去看他:「你怎麼了?」
張旻換上一副憨厚的笑臉,帶著鼻音說:「沒,今天風有點大。」
沈千樹眯著眼睛,抬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瓦藍瓦藍的天,沒有一絲絲風。
見他不想說,沈千樹也懶得問,點了一支煙,輕輕呼出一口氣。
「老闆,給我一支吧。」張旻看著淡青色的煙飄遠,突然開口說。
沈千樹一臉詫異:「你不是不會抽嗎?」
張旻微微低頭,聲音很輕的說:「我想試試。」
沈千樹捏了捏煙盒,裡面只有一支了,但還是大方的分給了他。
「咔咔。」
張旻扣了兩下打火機,手中的香煙被點燃,冒出微微紅光。
他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張旻第一次吸煙,被煙嗆得不停地咳嗽,甚至咳出了眼淚。
沈千樹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她拍了拍張旻的後背:「怎麼突然要抽煙了,遇到什麼事了?」
張旻依舊不停的咳嗽,還沒緩過勁來。
沈千樹開始自說自話:「缺錢?還是失戀了?」
張旻頓住了。
沈千樹笑了笑,看來她猜對了。
張旻低著頭,手指夾著煙,任由它自己燃燒。
「失戀……」
沈千樹點了點頭:「難怪這麼傷心,原來是女朋友不要你了。」
張旻「……」
「是我提的分手。」
沈千樹有些不理解:「你提的分手,為什麼還要這麼傷心。」
張旻嘆了口氣,好似陷入回憶,半晌他才開口說:「我不想耽誤她,我這輩子沒出息,就是個打工的,給不了她好的生活。」
「我甚至都沒有能力去她的城市找她,和她一起生活。我倆快三十了,女孩子的青春就那麼幾年,耽誤不起。」
沈千樹捻滅了手中的煙蒂:「那她也答應分手了?」
張旻搖了搖頭:「她一開始不同意。」
沈千樹:「後來同意了?」
張旻:「我把她拉黑了。」
沈千樹:「……」
沈千樹扶額,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那你有好好問過她的心意嗎?她不同意分手,就說明她心裡有你,她有和你抱怨過不想跟你過苦日子嗎?」
張旻搖頭。
「她有催促過你,快點買車買房,給她一個家嗎?」
張旻搖頭。
「那你不覺得你這樣的行為像是在逃避嗎?你說你不想耽誤她,那你們在一起的這麼多年,又算什麼呢。」
張旻沉默了許久,沈千樹知道他是一根筋,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能輕易改變他的想法。
但是沈千樹還是想說,因為她覺得兩個人相識,相愛本就不容易,為什麼要輕易放棄。
沈千樹沒再陪著張旻在陽台唉聲嘆氣,下樓到吧台裡面,又拐走杜淮左一盒煙。
夜裡,春天的暖風悄悄走進酒館的各個角落,隨後它帶著酒香又不知去了何處。
凌晨十二點,一個女孩風塵僕僕的走進酒館,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連衣裙,斜挎著一隻白色小包,伸手扶了扶掛在耳朵上的黑框眼鏡,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麼人。
張旻剛剛招待好一桌客人,走到門口后他愣在了原地,明明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可他現在卻顯得有些局促。
女孩也看見了張旻,但她並沒有向張旻走去,而是豎起眉毛,大步走到酒館的小表演台。
她搶過吳毅面前的麥克風,放到嘴巴邊上:「張旻!你個王八蛋!」
一時間,酒館里的客人紛紛看向小表演台。
吳毅彈琴的手僵在琴弦上,一時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他看了看女孩,又將視線落在張旻身上。
張旻手裡攥著托盤,站在表演台對面,愣愣的看著台上已經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孩。
女孩摘下眼鏡,抹了把眼淚,帶著哭腔繼續說著:「說什麼給不了我好的生活,我在那邊努力工作,計劃著我們的未來,我以為你也一樣,結果你現在卻要甩開我,我告訴你!沒門!」
「我要告訴所有人,我是你女朋友,你別想丟下我,就算你住到橋洞底下,我也要賴著你!」
女孩越說越激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抽抽。
張旻看見眼前的場景,心裡就像是被什麼狠狠的掐了一下那麼疼,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等到女孩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他丟下手中的托盤,快步沖了上去,抱住了女孩。
「對不起,喬喬……」
叫喬喬的女孩把頭埋在張旻懷裡,哭的厲害,她耳邊一直傳來男人顫抖著,一遍遍的重複著的對不起。
片刻,酒館里突然沸騰起來,為台上緊緊相擁的兩人鼓掌,歡呼。
喬喬抬起頭,哭的紅腫的雙眼盯著張旻看,手裡的麥克風,被夾在兩人中間。
「你不許不要我了……」
張旻搖頭:「不會了,是我錯了,以後都不會了,我會好好努力給你一個家,不會讓你和我一起住橋洞下面的。」
喬喬被他逗笑,把臉在張旻的懷裡蹭了蹭眼淚,又抬頭望著他:「我等你。」
兩人的悄悄話通過麥克風被放大,下面的客人又是一陣歡呼。
「蕪湖!親一個!」
「親一個!」
台下開始有客人起鬨。
張旻有些害羞,最後在喬喬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吻。
離他們最近的吳毅,一手抱著吉他,一手把著椅子,往邊上挪了挪。
一場風波結束,張旻盡職盡責的繼續忙起手上的工作,喬喬坐在吧台前安靜的等著他。
沈千樹在她面前放了一杯剛榨好的橙汁。
喬喬接過橙汁,臉頰微紅,抿了抿嘴唇:「對不起啊沈老闆,在你店裡這樣鬧了一通。」
沈千樹淡淡一笑:「沒事,一會我讓張旻早點下班,你們難得見一面。」
喬喬的臉更紅了,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然後輕輕點頭。
沈千樹欣然一笑,看來這兩人都夠靦腆的,這樣一個容易害羞的人,能在台上說出那些話,一定是鼓足了勇氣。
張旻和喬喬是異地戀,兩人的城市距離不近,前一天晚上張旻提出分手,喬喬坐了一天一夜的高鐵,下車后第一時間就來找他了。
過了一會,沈千樹就讓張旻提前下班,可張旻看了看屋子裡坐滿的顧客,固執的說等忙完再走。
沈千樹皺起眉毛,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人家女孩子這麼遠跑來的,你還不抓緊去陪陪,還上什麼班啊。」
張旻看了看四周:「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忙的過來,你要再不走,我就扣你工資。」
沈千樹打斷張旻的話。
聽沈千樹這樣說,張旻只好同意。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李哲彥靠在吧台前,搖了搖頭:「嘖嘖,旻哥真是好福氣,這樣的女朋友上哪找去,他還鬧著要分手。」
沈千樹回頭看他,李哲彥撇著嘴,滿臉擠著嫉妒和羨慕的表情。
「酸什麼,幹活去。」沈千樹說完,無情的繞過李哲彥,走進吧台里。
李哲彥跟在她身後,不服氣的揮舞著拳頭,打著沈千樹身後的空氣。
沈千樹感到異樣,回頭去看。
李哲彥立馬收回手,仰著臉吹著口哨,快步走進人群中。
「
凌晨四點半,天已經蒙蒙亮了,酒館客人散盡,本來下午還精神抖擻的幾人,現在都垂著腦袋,沉著眼皮,頻頻打哈欠。
互相告別後,各自散去。
沈千樹招了招手,不遠處蹲在石台階上的人顛顛小跑過來。.jj.br>
沈千樹喝了兩杯酒,叫了個代駕。
這條美食街,幾乎每家店門口都會有一兩個蹲點的代駕,畢竟開車來的人多,喝酒的人更多。
沈千樹頭抵在車窗上,數著一顆顆在眼前劃過的灌木叢,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零星的幾輛車偶爾穿梭過去。
回到家,沈千樹疲憊的脫下鞋子,朝著卧室走去,然後一頭栽在床上。
盯著天花板,醞釀著睡意。
良久,已經閉上的雙眼再次睜開,她又失眠了。
沈千樹坐起身,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望著空蕩蕩的冰箱又再次關上。
她開始四下翻找著,翻遍了整個廚房也沒找到想找的東西,最後無力的癱在沙發上。
本來想著就此放棄,但是一轉眼就看見了沙發旁放著的半箱啤酒。
「啊,原來在這兒。」沈千樹一個人喃喃道。
她喝著啤酒,打開了電視。
沈千樹沒心情看電視里播放著什麼,只是聽著電視聲,看著窗邊。
窗邊立著一個顯眼的服飾半身模特,上面套著一件純白色的婚紗。
婚紗的設計很特別,層層疊疊的輕紗壘起下擺,肩領處的軟緞捏出不均勻的褶皺,上面點綴著顆顆星光,腰間用金絲線細緻的綉出一圈別緻的圖案,簡約中又透著些許貴氣。
沈千樹閉上一隻眼睛,伸出手在空中對婚紗上比劃著,她好像透過婚紗,看見了可以穿上它的那個人。
沈千樹眼裡不知不覺盛滿了光,搖搖欲墜快要掉落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伴隨著電視里的聲音睡去。
再一睜眼,她揉了揉太陽穴,按亮手機。
晚上七點,一條未讀消息。
杜淮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