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偽裝
武裝海靈——事實上是身為操縱者的羅慎，矯健的身姿在人祖面前出現。
劍刃所經過的軌跡全部是大量伴隨攻擊羽集中攻擊而將防護罩破壞的位置，數百個這樣的點連成了一條線，正像郵票邊緣的齒孔一般，將防護罩的力量削弱到最低。
人祖手中的權杖突然變更了方向，攻擊位置落在羅慎的頭頂，但比起白刃一閃而過的速度終究還是略遜一籌，
穿透防護罩的劍刃自人祖的肩部割入，摧枯拉朽地裂開沉重堅實的鎧甲，傷痕貫穿了人祖的前胸，從下腹部的甲片部分透了出來。
這一劍令人祖的動作凝滯了，手中的權杖高高舉起，卻沒有落下，很可笑地停在半空中。
「嗤！」
弧狀劍風自人祖後背穿過，飛向遠方的群山當中，與地面畫出一條細長而薄的溝壑，潛藏在地底深處的水脈被劍風無意中破壞，使得這一條長長的溝壑不斷地噴射出細碎的水霧。
然則這聲音卻非劍風破體的聲音，而是源自人祖胸前那一道深深的劍痕。
幾乎與水霧迸發的時間一致，人祖的傷痕當中亦向著外面濺出大量深黑色的液體，一致噴到了半空當中，如同人被斬傷之時所噴出的鮮血。
可這不是真正的鮮血。
黑色液體被噴射到空中之後，最終的結局仍然是自然地灑落在地，當地一滴液體與大地相互接觸的時候，滾滾黑煙便自落點升騰而起，煙霧當中隱藏著蠢動的灼熱，最終變成一簇熊熊燃燒的黑色烈焰。
濺在大地上的液體豈止千萬，不出片刻，羅慎與人祖交戰的場所已然被烏黑烏黑的火焰包圍，甚至連彼此的影子都被吞噬殆盡。
人祖僵硬的身體晃了一晃，手中權杖忽然快速擊落，武裝海靈雙手劍刃左右交叉，於最中央的交叉點擋住了人祖的突襲。
「這麼快就醒過來了啊！」
武裝海靈左腕的劍刃貼著權杖的柄滑向人祖的五指，雖然大盾還在，那一層無形的防禦似乎不會再生。另一方面，人祖的反應也十分迅速，緊握權杖使出圓環狀的卸力動作，將劍刃的攻擊化解，同時再度反擊。
自我回復，這不在羅慎的預料之外，倒不如說是理所當然的才對。
且不論這一擊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只要與自己的身體相互比較一下，就能夠確認人祖遠遠還沒到失去戰鬥力的時刻。
不過那張大盾始終是一個心腹之患，因為假如它沒有用處，人祖也不至於仍然持在手中，或許防護罩的再生需要更長時間，而時間……
你來我往的激戰當中，羅慎注意到人祖胸口的透明部分，那裡在攻擊的時刻也有意避開，其中能看到紅燐的身體。
可是那個身體的顏色好像有些不對，看上去十分黯淡，不是缺乏血色或生機的那種黯淡，而是真正的顏色。
甚至……感覺有些半透明，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明顯不是這個樣子，或許……
羅慎意識到了一絲危機感，紅燐的身體或許會隨著人祖戰鬥而不斷變淡，甚至消失。
必須抓緊時間了，即使付上一些代價。
武裝海靈的攻擊速度開始加快，雙手劍刃舞成了兩道來往迴旋的影子，令人祖只有招架之力。可羅慎心裡比誰都清楚，想要將人祖擊敗，憑著這一點軟綿綿的攻擊大約不會有用，所需要的是集中力量而使出的必殺一擊。
「急於求成了嗎？」
人祖卻沒有理解羅慎的想法，只當是對方想一鼓作氣擊潰自己，索性將手中的巨盾脫手飛出，如擲飛盤。分量沉重的巨盾亦是一件威力十足的武器，羅慎不得不令武裝海靈暫停進攻，先避過鋒芒。
巨盾看似強力，但畢竟只是投擲出去，飛到遠處也就沒有回歸。
似乎盾牌的意義沒有猜測中強大。
但正是武裝海靈躲避攻擊的一瞬，人祖就已經找回了進攻態勢。
「極光創生！」
權杖前端的紅寶石從基座上脫離，獨自放射出耀眼的烈光，羅慎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機會。
人祖的權杖變得有如大鎚一般，聚集在紅寶石周圍的熾熱光芒向著內部貪婪地收縮，極度濃縮的光芒本身就具有驚人的破壞力，僅是舉在手中，便已經將周圍抽成絕對真空，引發起逆流的風暴。
武裝海靈的反應意外地緩慢，只是張開雙翼放出大量伴隨攻擊羽，二者之間似乎不存在相互抗衡的能力，對此，人祖也覺得有些意外。
判斷失誤？或者另有圖謀，不過對於這種武器已經有了足夠的心得，不可能重複同樣的失誤。
大鎚模樣的權杖連瞄準的動作都沒有，直上直下地砸落，也沒有落向武裝海靈所站立的地方，感覺就如同打偏了一樣。
它的威力證明了這是錯誤的，因為它根本就不需要瞄準這種多餘的事情。
化為大鎚的權杖看起來攻擊範圍沒有那麼誇張，然而當人祖的手臂剛剛落下之時，大地就已經被那一團沉重的光粉碎。
大鎚攻擊的中心點形成了真正的異空間，崩塌的地面大塊大塊地被吸進連接空間的黑洞當中，轉瞬之間地面表層已經被完全吞噬，露出堅硬的岩石層。但即使是岩石層，在龐大吸力的毀滅性攻擊面前依然脆弱無比。
切換成飛行模式的人祖重新舉起了大鎚，到處搜尋羅慎的蹤影，已經沒有可以落腳的地面了，僅僅是簡單的一擊，就足以將方圓數萬里的地形改寫。
而且這只是一件武器，能夠隨時揮舞戰鬥的武器，有這樣的武器在手中就是絕對的優勢。
可是……羅慎究竟身在何方？絕不可能被這麼一擊輕鬆擊倒，也不可能離這裡太遠，應當就在附近。
那裡嗎？
人祖看到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攻擊過後，所造出的黑洞狀次元隧道也隨之消失，此時塵土才敢悄悄地揚起，漫天都是。
如果僅僅是一個影子，大約還不至於判定為攻擊目標，但那個人影當中的確有一團小小的靈氣，這股靈氣非常熟悉，正是屬於羅慎。
而且更好的機會是——羅慎那一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也許是因為在背對著這邊的緣故吧？
極光創生正是權杖前端的光芒之名，足以匹敵星球創造的力量，而且只要不出手，就不會被人所察覺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塵霧稍稍淡了一些，已經能夠很明顯地看出武裝海靈的外形。
好，很好，簡直是最好的機會。
雖然很遺憾，但戰鬥結束的時候已經到了。
人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影子的未知，手中大鎚高舉，近在咫尺的距離，即使沒有被直擊，也無法從黑洞的攻擊範圍中逃離！
「哼。」
雖然細微，但明顯帶著得意的哼聲。
這個聲音來自羅慎，來自面前不遠的影子當中。
「你逃不了！」
儘管覺得還是不對勁，可是經過數度計算，這個距離無論如何都沒有失敗的可能性。頂著心中那一絲忐忑，人祖將大鎚砸向了塵幕當中的影子。
「萊茵的黃金！」
「為什麼——」
人祖的動作再度停滯了，聚集著大量毀滅之光的權杖突然一下子黯淡下來，無表情的金屬面孔咔地一聲垂下，「目光」落在貫胸而出的金色鐵拳之上。
「爆——發！」
武裝海靈的拳頭啪地一聲抽回，被灌注進人族體內的金光流竄到金屬之軀的每一個角落，銅牆鐵壁般的身體之上裂縫不斷蔓延，縫隙當中透出刺眼的金光。
煙塵散盡，羅慎站立在無數伴隨攻擊羽組成的踏台之上，靜靜地面對著身體開始崩潰的人祖。
不僅是踏台，大量的伴隨攻擊羽一枚枚交疊在一起，組成一個與武裝海靈外形完全相同的偽物，正是這樣才騙過了人祖。
而身為武器的武裝海靈本體潛伏在人祖的背後，伴隨攻擊羽的延伸範圍有多大，羅慎的感知範圍就有多麼廣泛，其實人祖的一舉一動都在掌握之中，並且經過機神靈覺的計算，最終確定了潛伏的位置與進攻的時刻。
「我贏了。」
心中沒有絲毫勝利喜悅的羅慎前遣散絕大部分伴隨攻擊羽，漫天飛舞的白羽遮住了遠方吹來的風。
武裝海靈的手掌張開，掌心躺著的是逐漸開始恢復顏色的紅燐。
「請……繼續……守護……這顆星球……」
人祖的身體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有如夜空中飛舞的螢火蟲，漂浮在如雪飛羽之間。
「那是你的職責，不要隨便推給我，希望到了你重生的那一天還能記得我的存在，如果那時宇宙已經從往複輪迴當中解脫，我想我看到的不會是新人祖的降臨，而依然是現在的你。」
羅慎肅立在踏台之上，對著這一位曾經無數次交戰，卻又沒有留下任何記憶的真正宿敵發下了誓言。
這裡沒有所謂的正義與邪惡，守護星球的力量，解放宇宙的意志，也許歸根到底是同一個目標吧。
然而為了自己的目標，有人犧牲在這裡。
「拜託了……」
最後殘餘的半張金屬面孔彷彿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即也化作光點消失在晴空當中，偌大的戰場上，所屹立的最終只剩下武裝海靈，以及悵然望向天空的羅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