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手書店

對於這樣的生活狀態齊勝軒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偶爾思考今天要在本子上畫什麼主題的素描時才會有些無聊，想起記憶中那快要模糊的爸媽的長相，以及曾經一起生活時那些瑣碎的事情。

不過比起寄養在別人家各種悲慘故事齊勝軒還是很幸運的，小姨雖然工作很忙卻很愛他，即便是有時候一連兩三個禮拜見不到人，也會準時打電話叮囑他按時吃飯好好學習，就連找對象也要求他幫忙把關，雖然齊勝軒一直期望小姨能找到屬於她的另一半，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這個拖油瓶的原因，年近三十的小姨仍舊單身。

因為爸媽會定期給小姨卡上打錢，所以齊勝軒的經濟水平還算可以，滑板、籃球、遊戲機這些不同時期流行的東西小姨都會看情況當作獎勵買給他，雖然是劣質盜版的，但並不影響他依靠這些東西和那些小夥伴玩到一起，這或許也是小姨對於他半散養生活狀態的一種補償。

齊勝軒對此一直都很感激，即便因為劣質滑板的斷裂害他摔了一跤在下巴上縫了兩針，但他從沒抱怨過這一切，畢竟這些都是他原本不曾期望過的東西，連爸媽都不能在身邊照顧他，他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呢，就這情況了，要啥自行車啊？

此刻齊勝軒看著夕陽落下被居民樓完全擋住，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走出涼亭刻意忽略了對面的便利店，直接鑽進了旁邊的二手書店裡。

相比於電子書，齊勝軒一直對紙質書有種獨特的青睞。尤其是這種有些年月的二手書，總會有很多驚喜藏在裡面，泛黃的書頁里或許就夾著原主人的小秘密，再不濟那些著重勾出來的文字也是對本書精華的提煉。所以齊勝軒從不理會書架上那些精心裝訂的新書，而是一頭扎進牆角那一堆新到的舊書堆里。

「今天是6月7號吧，你小子這兩天不是高考嗎？你怎麼還有閑心來我這翻舊書啊？」

「劉叔你不懂，這個時候我來翻舊書才沒人和我搶嘛，你也知道我都兩個星期沒來了，你這裡有進到什麼好貨嗎？」

「好貨？對我來說你看完能買走的舊書就是好貨，除了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在我這買過書，這麼多年你可是一直白嫖來著，我這書店一直不能搞連鎖就是你這個白嫖黨害的。」

胖乎乎的劉叔穿個白背心坐在櫃檯后的椅子上拿出饅頭，撕開一包榨菜夾在裡面，一口咬下一大半，一邊含糊不清地抱怨著一邊伸手指給齊勝軒幾本看起來還不錯的舊書，櫃檯上小風扇不停的搖著腦袋，彷彿在質疑他的眼光。

「你開不了連鎖店是因為我白嫖嗎？你要是不把錢捐給山區兒童，別說開連鎖，老婆孩子都有了。你贊助的那個孩子應該也上大學了吧，大學的費用可不低，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這世上也不是沒有，我勸你還是別亂給承諾，更別把你的真實姓名告訴那人，我可不想以後沒有書店可以逛。」

「他比你大一屆，我說你這孩子怎麼總把人往壞處想，記住這世上永遠是好人多，就比如我容忍你這麼多年的白嫖，我是不是個好人啊？」

四口吃完了兩個饅頭夾榨菜，劉叔拽了拽黏在身上的背心一口乾掉半杯茶水，悠閑地靠在了椅子上。

「是是是，劉叔你是大好人，不過你老說我白嫖可不太合適，這麼多年我從舊書夾層里可是找到過不少原主人的私房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最多一次在一本《中國哲學簡史》里找到過兩千五，最少是在精裝插圖的《金瓶梅》里發現過五十二，這些意外所得可全都上交給你了，你可不能算我白嫖。

話說為啥同樣文學性很高的兩本書藏錢的差距這麼大呀？」

「廢話，輕易不會翻的書才是藏錢的好地方，那本帶插圖的肯定經常被翻過，肯定是用來打掩護的唄。」

對於劉叔的回答齊勝軒不由得很是贊同，撿起一本被快翻爛的《身心安頓》，看著裡面被用紅藍色線條勾的密密麻麻的內容，齊勝軒下意識的就感覺這是一本好書，不光是因為它被頻繁閱讀標記的狀態，更是因為這本書里寫滿了各種感想，看著那清秀娟麗的字跡，不難想象這本書的原主人是一個很嫻靜優雅的姑娘。

字如其人，每每看到自己筆記上那蜘蛛爬般的字跡，齊勝軒都很羨慕和尊敬那些寫字好的人，畢竟他們不會對自己記的筆記有閱讀障礙，而齊勝軒則要時常複習，免得認不出來自己筆記里寫的內容。

「林清萱。和這本書的作者名字同音哎，好名字，就是這本了。」

看著封面上的簽名，齊勝軒決定買這本書，不過出於白嫖黨的一貫本性，掏錢是不可能的，最終以在共享群里號召群友幫他砍一次拼夕夕的機會成功拿下了這本書。

「臭小子，明天好好考，考不好你連看閑書的時間都沒了。」

「考不好我就在咱小區附近當個保安，天天下班來你這蹭書看。」

「年紀輕輕的就當保安，你這可比別人少走幾十年彎路。」

劉叔說著抓起把帶殼的花生朝齊勝軒砸去：

「滾犢子，沒志氣的傢伙，再貧嘴回頭我就跟你小姨打小報告，說你小子對陳佳妮圖謀不軌，別以為你這些日子做的準備我不知道。對了，你小姨前些日子談的對象成了沒？」

「不知道，一直沒再聽她提起，我估計是又沒成，你打聽這個幹嘛？」

面對對方的責怪，齊勝軒裝作沒聽見，直接來了個反問重新掌握了主動權。

「隨便問問，對了，明天我有事出門，書店歇業一天。」

「我知道，又到了去郵局打錢的日子嘛，這麼多年從未間斷，他都讀大學了你還堅持？」

「你懂什麼？他是說過不需要了，但是做人要有信譽，說供到大學畢業，一天，一個小時都不能少。」

「得，我膚淺了，難怪我小姨每次提起你的時候都忍不住誇你是個好人，有信譽。那我就先走了。」

齊勝軒把那本舊書拿在手裡和劉叔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書店。

「呦~這還沒高考完呢就跑來翻舊書啦？是覺得考不好就自暴自棄了嗎？」

隔壁超市門口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齊勝軒聽到聲音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回頭瞥了對方一眼，就看見一個神似包租婆穿著碎花裙的大媽正靠在門框上磕著瓜子鄙夷的看著自己，那眼神彷彿是在看什麼垃圾一樣。

「吳嬸有閑心管我還不如對你自己兒子上上心，上次二模的時候他可是考的不如我哦。這次要是考不好，他估計就要上高六了。」

「你……」

齊勝軒說完也就不再搭理對方，徑直出了小區大門，在站崗保安豎大拇指的鼓勵眼神中瀟洒的進了街對面的便利店。

「小狐狸精養的小混蛋，哼~兒子，趕緊把我給你燉得豬腦湯喝了，喝完趕緊回屋學習去。」

在升入高中后，因為學習壓力驟然增大，沒有同學再想翹課上網，齊勝軒也就不需要在可以隨大流，除去學習吃飯，齊勝軒每天的樂趣就是在天台上畫素描和跟這位吳嬸鬥嘴，感受一下中年婦女對於生活的滿腹牢騷和怨念，聽著別人對於生活的抱怨總會讓他認識到眼前生活的美好。

齊勝軒就是這麼一個很普通的人，在外人眼裡是個在學好和學壞邊緣反覆橫跳的留守兒童，在熟悉他的人看來是個沒什麼鬥志努力裝作合群的少年，可只有小姨知道他不過是個有些迷茫的小孩而已，像《功夫》里前期的主角一樣，既沒有做好事的能力，又沒有幹壞事的決心，說謊的時候愛眨眼睛，犯蠢的時候倔的像頭驢。

「勝軒啊，今天有你的快遞。」

路過快遞站門口，齊勝軒被一把叫住，快遞員回身從一大堆快遞中抽出了一個拳頭大小四四方方的快遞盒遞給他，齊勝軒接過來發現快遞分量不輕，簽好名后晃了晃東西也聽不出裡面是什麼，快遞上出發的地址是世界的中心——義烏。

「魔方？分量這麼足，是什麼材質的？不會是不鏽鋼的吧，可是這東西柔韌性不錯啊。」

看著快遞盒裡的魔方，齊勝軒好奇的拿在手裡快速翻轉起來，發現這個魔方分量很足，拿在手裡跟拿塊板磚似的，不像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普通東西，而且轉起來手感出奇的好，特別絲滑。

「誰給我買的？不會是小姨給我買的生日禮物吧？」

齊勝軒嘴上說著，腦子裡卻想起了另一個人，至於父母送的這種可能性直接被他排除在外，畢竟這八年來除了每年六月十五號準時送達用來說明推遲探望計劃的信，再沒有來過任何東西。

「咦，還有張字條？『送給我最珍視的人。—永遠支持你的o。』嗯？o？難道是傳說中詭計多端的o？不會是有人在惡作劇吧？」

對於自己的猜想，齊勝軒心裡一陣惡寒，篤定了是哪個同學送給自己當惡作劇的，齊勝軒站在原地轉著魔方想了五分鐘，愣是猜不出來到底是誰。

就在他拿出自己的魔方和這個魔方做對比的時候，一輛摩托車從自己面前飛馳而過，摩托車後座上的人伸手就搶走了齊勝軒手裡舊的那個魔方，留下還沒回過神的他站在馬路牙子上一臉懵逼。

「誰呀！窮瘋了還是怎麼著？連玩具魔方都搶。卧槽！怎麼又回來了？！」

齊勝軒剛想扯開嗓子開罵，街上的路燈就突然亮起，街道盡頭一身黑皮衣戴著頭盔的飛車黨一按車頭，摩托車車尾原地翹起轉了一百八十度，車手擰動油門又朝著齊勝軒沖了過來，情急之下齊勝軒把手裡的魔方一把扔了出去，魔方的尖角直接砸碎了車手頭盔上的護目鏡，玻璃渣子立馬糊了對方一臉，摩托車失控一頭撞到了路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