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工廠搬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工廠搬走了

過完年回到廠里,路過車間的門口,我發現阿姨在磨片,她看見了我。她居然親切的給我打招呼?我趕緊跑開!

放好了包,兩手插袋,小跑著一溜煙的去了網吧。臨近上班,太讓人緊張了!

我現在明白了,小時候那頭牛為什麼去田裡的時候,邁一步有多麼的不情願,多麼的艱難,到了田埂上簡直就不動!

我垂頭喪氣回到車間,磨片,看著一筐筐,沒事,我心裡安慰自己,等會兒肉體磨片,我的靈魂到處遨遊!這樣一想,也對,沒人能禁錮我的思想,我的心可以無邊無際的四處飛,早就不在車間里了。

但始終難以解決的問題是,心不在焉,三心二意對工作本身的負面影響始終難以調和。一回過神兒來,究竟幾分鐘了呢?又怕磨薄,於是停機了又測,時間就那樣浪費了不少。周姐要不就是「小姚!看你磨的片!」、「小姚!快磨!」保守一點,結果,竟多出了一筐子的返工,吃不了兜著走,那個柜子裡面我們這個班積攢好幾筐了。這都是我的責任,感覺磨不完的片,幻想著孫悟空的法術,現實太難受,有機會就去網吧,逃避。

我希望她能笑一笑,花兒能開放!她愁眉苦臉,她裝作無事,可原本應該開開心心的每一天,就因為我的原因,從那一天之後,她就沒有笑過。我留意了她的感覺,卻沒有勇氣說半句道歉的話。我從她身邊走過,如同空氣,她生我的氣都不值得了。

我感覺這樣也好,她自己慢慢癒合傷口,我總會得到報應的。所以我還是在乎自己的感受吧,啊!我自己的感受?當然是去網吧。

我當初無論也想不到,這個曾經揚言不上網的少年,一旦上起網來尤為更烈!我喜歡恐怖片,總是搜索更加恐怖血腥的恐怖影片,看到血腥精彩處,竟哈哈大笑!《黑樓孤魂》、林正英系列的殭屍片、《午夜凶鈴》等等很多不記得名字的恐怖片,今天也搜索不到了,有些過於血腥,想必不允許播放了。恐怖的閾值也越來越高,一般的恐怖片已經滿足不了我了。但是自己從來不看奇怪視頻,也不遊覽相關的網頁,這會背離君子的發展道路。

一個單機遊戲《三國群俠》和《三國英豪》玩了好多遍了。《聖鬥士星矢》也是一集一集的看,網吧老闆看我喜歡看動畫,他得知《聖鬥士星矢》快看完了,告訴我《海賊王》好看。我感覺除了《聖鬥士星矢》之外,再就是《貓和老鼠》好看,還有《蠟筆小新》,機器貓也能看幾集。一打開麗聲影院,裡面的電影動漫就像玲琅滿目的飲料,就不知道該選哪個了?

這是個很奇怪的效應,眼前只有一個東西,那麼你的選擇或者要或者不要,很容易決定。可是選項一旦多了起來,似乎都可以選,那就麻煩了!非常的惆悵,難以取捨,好不費神?解決的辦法也有,把目標提高,縮小選擇的範圍,哪個更適合自己就選哪個了。而恐怖片需要更恐怖,這樣才能刺激神經,滿足神經。

住在寢室後面的一個女主,找我幫忙搬東西,我說我不一定搬得動。這就惹得她不高興了,她說道:「你是不是一個男的哦?」

我吃了一驚!為了不被如此懷疑,我得用心幫忙了。

進了她的屋,也沒搬什麼東西,不記得。她打開電視,裡面湖南衛視正在播放韓劇。我對韓劇毫無興趣,只聽得你一言,我一語,啰哩巴嗦,簡直沒完沒了!

天哪,這樣的節目,她和周姐居然看的津津有味?我吃驚的在旁邊看著,其實我對這種韓劇毫無興趣,我一生對韓劇都沒有興趣。我的眼神其實留意電視機前的這兩個女人的表情,她們兩個的的確確看的一包子勁兒。我也留意人物的對話,我努力思考和研究,是什麼原因是哪句對話引得她們注意力這般集中?

看了半天幾乎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來來去去。我不看她們兩個了。我出了房門,看見池塘岸邊有人釣魚,一個杆子一豎起來,還好大一個個的。我心想,鯽魚是挺大,可是這池塘……多半人家是釣了去賣,太噁心了!

我得節約錢了,不去上網了,有書看就好了,先前買了一本《智略》,還在看。

「這新來的一批貨要在xxxx日之前搞完,啊?」陸夫人叮囑周姐。

「小姚!聽見沒?就你!」

「要不你來磨!」我說道。

她就一直沒來上班了,只是安心養病,這樣一來少了一個女生鄙視我了。我在她面前已經如同空氣。周姐催我磨片,可見我還有存在感,我確實努力磨了。可三心二意總是失敗。

「這批貨無論如何,最遲!明天早上一定要完成!」老陸兩口子就像火鍋上的螞蟻。

嘿嘿!我笑了,瞧你們兩個?萬一磨不完,還能咋樣?又不能真吃人,就那樣磨唄!

第二天早上,那天陰雨天氣,幾個人進來。「快點快點!」我親眼看見他們把網袋裡面的,甚至還殘存著玻璃的磁片,一起連同網袋兜了去。

地上明顯還有幾袋沒有完工呢?我看著前方……說不出話來!

不久,周姐在車間里小聲說道:「虧了,又虧了200萬!」

她不是對我說的,但被我聽到了。我感到婆婆一定很恨我,她一定恨不得把我燉了!

200萬?我只要注意力集中,那兩天,我只要努把力,加下班,認真些!就可以……可這個早被罵做「沒心沒肺」的,又怎能深刻反思自己的過錯?

200萬,婆婆也真是小氣,要是多給我些,我那天攢把勁兒磨完了,即便是您不賺,也不至於虧200萬,可見我的認識是對的。你其他車間再努力,到了最後環節我這裡,還不是一樣?可見我這人內心不純潔。

「小姚,你婆婆都氣的找你老師去了!」周姐跟我說道。

「她去學校了?」我有些吃驚!

陸夫人跟我說道:「你婆婆都被你氣的……都去學校找你老師去了!你不好好表現,看把你婆婆給氣的?」

她非要找我老師,我也沒辦法,誰讓她不捨得多給我點兒。200萬,而且是又虧了,她怎麼那麼糊塗?該意識到我這裡才是重點啊!

哎!我替別人反省的深度遠遠超過對自己的反省。

還是老樣子,就這樣稀里糊塗的過日子。自己的腦殼裡也沒個實際一點兒的打算,天天活在臆想當中。過一天是一天的。

有個女員工是那個大車間里的,是個幫手,想必遲到了,徑直走了進來。門崗的保安老早就換成了一個大眼睛、高個子、聲音渾厚但非常無禮的人。他一走進來,問道:「有沒有看見一個臉上有疤的女嘀?」

他問我們。

沒人願意回答他,哪兒有這樣問的?

過了一會兒,疤臉女子來裡面車間坐。這個保安又來了,他一進來,看見她,問道:「是你遲到了是唄?你的個記號……老子認得你!」

這個女的也夠潑辣,拿起一把火鉗快指到他臉上了,罵道:「看門*……老子也是本地人!」

兩個人互相狠了幾句,我聽的毛骨悚然。這樣的人還是遠遠的避開為好。

有次在車間里,在裡邊,陸師傅一副正經的表情。他問我:「喂?」

「幹嘛?」

「去醫院?」

「去醫院?幹什麼?」我問。

「做手術,那個……」他頑皮的笑了!

「你要做手術你就自己去!」我有些不耐煩的答道。

「一塊去呀……」他這也說的出口。

「那是**。」周姐在旁聽到了說道。

我也說的出口,說道:「嗨!那就把小陸x也一塊兒帶上,咱三個一塊去,一塊那個了!到時候陸師傅你先來,然後再我和小陸x兩個後續。」

「嘿!」陸師傅一隻眼睛看著我,他沒討到便宜。

這時候陸夫人進來了,她問道:「你和陸師傅兩人說啥話呀?」

「陸師傅打算要我和他,還有小鹿,三個人去醫院做手術然後……」我說道。

「小姚!」周姐訓斥道!看陸夫人的眼神,俯視我。

「是陸師傅他先說的。」我辯解道。

陸師傅略帶生氣的眼神看著我,我不語了,都不說話了。

我似乎沒有懷疑別人不會知道我的底細,因此這種驚恐沒有佔據我的身心。我勤洗澡,也很注意,瞅准了時機,褲子一擼就上去了。再者,如果我的事兒被人知道了,應該不是這種程度。少年的心不願意往壞處想,所以還自得其樂。

報紙上看到一件事,一個村幹部給個老農夫……是指使兩個人做的。村幹部認為自己被老農夫辱罵了,所以才有此過激之舉。法院判處這名村幹部賠了3000多塊錢,然後被拘留,村幹部的幹部職務沒有了。

然而,令我吃驚是報紙上寫了一篇評論文章,記得是出於某個教授之筆。既然登報了,那就至少包括記者等人在內,都是認可這種論文的。文章中舉了三個例子……另外兩個例子也都類似大人不計小人過的那種論調。

我對這樣的文章深刻不滿!於農夫而言,還不是被**這樣的奇恥大辱,而是自己辱罵別人給坐實了。試問這位教授,你聽見他辱罵別人了嗎?辱罵與**孰輕孰重?農夫有沒有辱罵和辱罵的話語怎樣,這些其實還有待確實,只能說有信的可能。但是村幹部的行徑和行徑本身的執行方式(一個村幹部居然能指使兩個人替他作出違背人道的操作)讓人不寒而慄!

教授怎麼不寫?文章上下滿篇居高臨下,以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指責語氣針對村幹部。似乎口誅筆伐,實則對農夫根深蒂固的歧視。

我深切體會到,我們和他們的距離,以及他們對我們的俯視,我們迫不得已對他們的仰視,有種根深蒂固。人家能在報紙上就刊登這種水平的文章,可自己又能對別人的觀點和看法討伐么?

一段時間輕鬆了,聽說婆婆要把廠搬走,搬到太原去,跟人合併。

陸夫人問我:「你婆婆要把廠搬到太原去,你去不去?」

「去了還不是一樣?」我說道。

「你去了人家還是老闆,你不去,人家也是老闆。」

「你去還是不去?你要去的話就不用領工資,坐車去,大巴車。你要是不去的話就這兩天把工資結了。」

我說:「不去了。」

那天下午,我感覺所有人都對我陌生了。陸師傅連看我的眼神都沒有,沒有人看我。

她自那以後,一直沒有上班,好哥哥可以照顧她。我心裡有愧,換成是我,我是否能做一名稱職的哥哥?

我有些捨不得,心裡還念叨著:「誰叫婆婆不肯多給我一點兒工資呢?」

我覺得自己很重要,很優秀!傍晚,我在廠里的路上轉來轉去,又去食堂裡面坐了一會兒。我到處打轉,試圖發現有一雙眼睛看看我,有人會找我說話。因為我有高論!我哪怕站在幾個女的旁邊,我自己像足了空氣,沒有給在場的人有任何的影響。她們看不見我么?好無趣!回了寢室,等著收場。

第二天上午,很早,我就去文員那裡結了工資。也有其他人在結工資。

我把工資拿好,沒有去上網,把錢分別放在背包和口袋裡。我背著背包,又走在廠里的路上。聽說有個幹部被那個保安打了一拳,我真希望那個保安被抓走。

我有些捨不得這裡,背著包東看看西看看,我感覺我就像空氣。就除了廚房那個阿姨給我打招呼之外,根本就無人意識到我的存在。明明空氣這麼的清新怡人,明明這裡的人都很好,我為什麼會感覺很失落呢?我收拾好了棉被,就回去了。

從寫這篇文章算起來,已經16年過去了。婆婆身體健康的話,估計已近70歲了。她還能讀到我這篇嗎?我向您說聲:「對不起!」

這是個來的太遲的道歉。

陸師傅的孩子也成年了,陸師傅歲數也大了,周姐的孩子也成少年了。真好,一切都好!中國的發展日新月異,但凡是正常的人,不出意外,都會好起來的。諸事都已成過往,隨著時間的沖刷都在淡化。他們好了就好,這樣我心安。唯獨對她的傷害,我得默默的承受著報應。這種報應不是現實的處境,而是一種內心的折磨。我沒法當不存在,如同20歲,越是避開這種回憶,越是清晰。我想,假使我有良心的話,這種刺痛會跟我一輩子。就算自己處境好了,我也同樣沒法避開,除非去找她,給她道歉,懇求她的原諒,這樣才能減輕我的痛苦。

我20歲,想起曹操的那句「令叫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可事實並非如此,天下人負我,我理直氣壯的面對天下人,甚至面對苦難。可是,要是我負天下人,這種內疚的苦楚,真的要折磨人一輩子。

「對不起!」

被我傷害的人,看在姚煥黎飽受精神凌遲之痛的份上,寬恕他吧。我衷心祝願您身體健康,美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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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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