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我們同屬工人階級

第一百四十章 我們同屬工人階級

天天在車間里莂機,心不在焉,管工教的方法也不照做,結果每天的產量甚至不達標。

那塊板真夠節約的,四周轉轉究究就只剩下邊緣沒有切到,其他地方都切的很好,這樣確實很節約了。看在這個的份上,我仍然在切一種紅皮。而和我一個地方一個年紀一樣身高的青年,和他們一起,切白皮去了。

我以為這是管工們看不起我,還讓我做學徒。結果後來才得知,這是管工看在我自覺節約耗材的份上,讓我繼續切紅皮的。

老鄉對我說道:「切紅皮划得來些。」

可見我不腳踏實地,不側重於現實,連好歹也分不清了。

一回,有一種黑色的革,很少見的,蠻大一塊的,也不是很大。試想,能一起裝進我的口袋裡就說明也不是很大。我竟然把它撿過來,裝進了自己的褲袋裡,我打算做棋盤。我的身體在當時很是標準的靚仔,穿的衣著也是貼身的,意思就是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別人還不是一看就知道了。旁邊的一位高個子是四川人,他有小孩,方方正正的頭,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他告誡我:「你拿了一塊皮揣在你自己的褲袋裡面了是吧?等會兒管工看見了你就死定了!」

我不理,接著干我的活兒。

他又看了看我,罵道:「說不聽,你死定了!」

一會兒之後,有個管工走過來,看著我褲袋,他問道:「你是不是褲袋裡面裝著皮呀?」

「沒有啊。」我還不肯承認。

我只當什麼都沒發生,他然後走了。

這時候,姚煥黎要是聰明的話,就應該把皮放回原處,放到其他的可以存放的地方。怎麼還揣在褲袋裡?

旁邊的這位哥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他斜瞪著我,罵道:「你究竟是聰明還是傻*嘛?還裝在褲袋裡面!」

他惱火個什麼?我說道:「沒事,他剛剛過來也沒說什麼啊。」

「傻*!」他罵道。

等了一會兒,又過來一個管工,我只管做我的事。他開口問道:「小孩子,你褲袋裡是不是有塊皮啊?」

「沒有。」我搖搖頭,接著做事。

他走了。

旁邊的這位忍不住問我:「剛才他有沒有說你什麼啊?」

「沒有哇,他沒說什麼啊,挺正常的。」我若無其事的回答道。我覺得這也大驚小怪?

這塊皮到底是被我帶回去了,帶到了寢室里。我拿出這張黑色的布來,準確的講是硬布,我嘚瑟的說道:「看我把它做成棋盤。」

床鋪對面的光頭老鄉說道:「還講啊講,你咧一追究責任嘀話又白搞嘀一個月噠!」

我一聽挺嚴重的!這塊布後來做什麼用了的,我不記得了,但沒做棋盤。不知道去哪兒了。

透過這件事,可見我在現實中愚蠢的簡直不可救藥。雖然沒有發生什麼後果,可是事情的過程也沒有得到我的反省,反思起來不得不讓人扼腕。

我還是去外面看書吧,天天就盼著下班。自由和書本比什麼都重要,有此兩樣,夫復何求?年輕的精神,年輕的心。我已經在閱讀一本《世界歷史》了,之前看過《中國歷史》、《世界歷史》,感覺這本《世界歷史》寫的更好。這本歷史書沒有分成上下兩部,而是一本,也不厚,但是語言很精練,見地很獨到,思想邏輯上很引人入勝。這樣的書本以後要多多閱讀才好。

有一天,晚上看書回來。我回來忘了帶廠牌,出去就沒帶廠牌。平時也沒帶廠牌,保安也沒攔我。怎麼這回要攔我了?

我退了回來,看著別人,別人都沒有帶廠牌,有很多人就徑直走進去了,保安有些攔了,看了廠牌,有些就沒管,很多人徑直就進去了。我一看,可能我只要低著頭徑直走,不會拿我怎麼樣的。我掂量了下,於是進鐵門,低著頭,徑直走。

走到上坡那裡,我的脖子被人用臂膀鎖喉。這樣我的頭不得不後仰。於是我被人後拖著往廠大門口去了。沒到廠大門那裡,在這個坡的半腰中,在後面卡我脖子的人鬆手了。

我感覺到巨大的侮辱!一看,是慧兒站在旁邊,她圓睜著眼睛,紅著臉,說道:「您不惹他。」

慧兒對我說道:「廠牌帶起沒有?拿出來給他看哈。」

「我沒有帶廠牌!」

慧兒不得已,又轉身對這名保安說道:「他是這裡面的人。」

「身份證拿出來!」保安說道。

「身份證?」慧兒對我說道。

「他把身份證拿了會不給我!」我顯得情緒激動,條件反射似的叛逆。可這種保安收拾的就是我這種叛逆的人。

「不得嘀!」慧兒像是求我。

「他們拿了就不會給啦!」

我也是執拗。之前聽說有被扣押了證件,然後保安通知廠裡面,去領的話會被罰款200塊。我的擔心不完全是執拗。

但是門口保安的權力,在局部的空間足以大過DZ市*長。對付一隻不聽話的小*兒,一隻貓咪遠比東北虎可怕。

我就這樣被修理了。我還是拿出那張假的身份證,給他看了。今晚要不是慧兒剛好路過,碰到,我還不知道會被怎麼處置,要不就是進不去了。

事後,我拿著桶子去澡堂里洗澡。我洗澡在一扇牆的後面,我用毛巾捂著臉,讓淚水滾到毛巾上,和著水一起打濕在桶里。

月底,我發了400塊錢。第一件大事就是去超市,買了一本書,這本書叫《紅樓夢》。先前的那本《世界歷史》我看完了,很滿足。這樣的滿足,能讓我忘卻現實的侮辱,能淡化心裡的傷痛,能讓我振奮!能讓我遐想,能給我帶來靈感,好處多多,言不意盡。

怕被*,所以不出去了。

下午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於是就回寢室看《紅樓夢》,看的還是蠻有意思的。

到了晚上下班,如果我不是下棋,就是看電視,要麼回寢室看《紅樓夢》。

一般是吃了晚飯,然後下棋,下完棋之後到了晚8點。中央六套的正本頭開始之後就去看電視,大概九點多結束。然後去洗澡,這時候人少,洗完澡就回到床上看會兒書,沒看幾頁就困了。如果那天電視不好看的話,我就多半回寢室看書,很快就睡下了。

下面下棋的幾個人,最常見的有我一個,每天燒熱水的老頭子一個,他還負責關電視。還有塑膠廠里的兩個人,還有那個抱著孩子一天到晚都非常開心的中年人。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還有我們車間一個莂機的師傅,還有一個老頭子,加起來還是有一堆的。莂機的師傅最厲害了,我們幾個都下不過他。小夥子不怎麼常來,我要是順利還好,不順利,一步棋要想半天,要別人催著走。

我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不高興,就說道:「你那馬過來有什麼用?」

「你那馬難道想一步踏過來嗎?」

惹得人家生氣了,人家罵道:「走是這樣走嘛!真是!」

我彷彿把贏棋、輸棋看的很重要,在旁邊的人喜歡給對面的「舉經」,對面的人往往一步大家商量著下,所以贏棋輸棋彷彿大家都看的很重。

有個人給我舉經,我又不屑,不耐煩的訓斥了他一句!他又轉而給那邊舉經,那邊本來兩三個人就是商量著下一步怎麼走,結果這棋場如同集市。

我看看他們,他們年紀平均都比較大,我卻罵道:「一群人,商量著一步步怎麼走,看你們輸了臉往哪兒擱!」

我像是補了一句:「看老臉往哪兒擱!」

把個燒水的老頭子惹生氣了,他很不高興的說道:「我沒說!」他賭氣不做聲了。

有一次是中午,他很耐心的教育我:「小孩子,下棋就是玩,不要太認真啦,外面打工說話要注意!」

回想起來,他的確是一番好意。我有時候叫他「叼毛」他也不計較,是我太不懂事了。

某天吃了晚飯,我去看他們下棋,人家就不歡迎我了。我也賭氣再也不來了。

這樣反而多出了看書的時間。索性電視不是很好看,就早早的睡了。

有天,梅幺幺的親戚來了,我們晚上下班後去他家裡。她租的房又換了個地方。

楊幺幺問我:「弟兒,你上網玩不玩傳奇?」他問話是很善意的。

我回答:「你還玩傳奇啊!」我的回答語氣上卻有一種嘰嘲和不屑。

奇怪,我的涵養如此一斑。

我發現自己勤於閱讀,可是,腦子裡有塊短板難以補齊。

對方明顯就不高興了,幾分鐘過後,我明白了自己的疏漏,再搭話,人家就不理了。

老鄉們對我不可謂不仁至義盡,這我承認。下午下班,我在前面走,後面那位挨著我工位的工友摸我的後腦,他沒有惡意。結果,同樣後面走的一位老鄉看見了,於是警告道:「你惹他搞么得!」

往事已矣,想必曾經的人俱成白髮,我卻仍舊失魂落魄,縱然有心報償,可無能為力,於事無補。

我和他們像是兩個世界里的人,又像是始終連在一起,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了。他們是誰?他們是工人階級,是勞動人民,不僅僅是老鄉而已。

他們追求的是平平安安,而我追求的是出類拔萃。他們老成持重,能持家立業,我卻容易得意忘形,孤身犯險。他們懂得起碼的人際交往準則,我卻輕佻無知。他們實際的在乎眼前的利益,積攢著小錢兒又希望買碼發財;而我卻好高騖遠,嗜讀如命,浮想聯翩,很不務實際!

他們知好歹,懂得彼此抱團,互相照顧互相尊重。我卻刻意特立獨行,不屑一處,情緒化的不知道好歹。他們的樂趣就是聊天啊,這算輕的,打牌如同吃飯少不得。買碼,想著某一天能發財。我認為這是下流、市井。只有閱讀和理想才是高貴的。我這樣評價自己:我是社會身份上的窮人,可我是精神上的貴族!

他們希望有個小家庭,然後過日子,平平安安的。萬一發點兒財,有個身份,那就美不勝收了。

可我的想法就多了……我能改變這個世界!

我追求的……太美了,美到了極致!我眼高手低,朝思暮想,沉醉於理想,無法自拔。我幸福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編織著美好世界的藍圖!

我和他們根本就是活在兩個世界里。可是,現實的處境,使我們不得不面臨著共同的命運、共同的困苦、共同的期望。不同的是你們依然冷靜,依然刻苦,依然有著現實的追求。

我太情緒化了,我也很努力。可我努力的方向不是大家似的埋頭苦幹。我追求另類,追求不一樣,追求與眾不同,追求出類拔萃,喜歡用空想來逃避現實。

看到你們摸爬滾打,我認為自己不需要再加入其中,成為你們當中的一個。我有想法,可我無可奈何。我把肉體交給現實,心靈里自由的勾勒著人人平等的社會方式。我喊不出來,無法改變實際。改變不了社會,也拯救不了我自己。

我們不同的是思想,相同的是同樣的處境。於是,我們站在一起了,我們同屬工人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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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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