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住伯伯家裡

第五十一章 住伯伯家裡

放暑假了,去伯伯家裡。這次伯伯沒有遷就,而是欣然接受,她說道:「你去,伯伯家裡沒人燒烤煙,你去了就幫伯伯燒烤煙。」

為了提高農民的收入,鄉鎮府鼓勵燒烤煙。但我們村裡不是很流行,其他一些村積極性很高。這種烤煙從栽種到摘取再到烘烤,最後成為可以吸的煙,比起水稻而言技藝更加講究。

秧苗喜旱,但需要避免太陽高溫把秧苗周圍的水分蒸干,早期4月份溫度差異較大,因此膜的作用是為了保溫。煙葉的烘烤也需要謹慎,要烘的恰到好處,不能沒烘到位,也不能烘的太過,焦了就更不行。

農戶用土磚做了一個烤煙房,摘下來的煙葉頂多晒乾上面的露水,之後就串起來吊在烤煙房上面。擠擠挨挨的上面掛滿了。

我去了伯伯家裡,她告訴我每天的任務就是往烤煙房灶孔裡面燒火。

我一看烤煙房高高的,四周是用土牆磊起來。灶孔面向水庫方向,靠表哥房間這邊有一道進出的門。灶孔前面近在不到兩米的地方有一個睡榻,上面還放著一個電風扇。榻前有一個木板凳,挨近灶孔。就是我的工作場所了。

不就是熱點兒嘛,總算清靜了!

伯伯很老實,她家裡,你想聽見她喊兩聲都非常稀罕。大概每個村裡都有個別村婦喜歡喊,甚至髒話罵人,反正這裡清靜。

伯伯出門干農活前會叮囑:「大慨火燒的……」其實她叮不叮囑都一樣,基本上要燒一上午。

姑爺會回來,往烤煙房裡一看,看看煙葉烤的咋樣了?所以我不用操心,只顧燒火。

到了晚上,吃了晚飯後,我可以休息去了。伯伯還要晚上坐在板凳上接著燒火烤煙,她要忙活到半夜。如果煙葉烤的差不多了,姑爺會收。

第二天早上,我陪龍哥哥去地里摘煙葉,新鮮的煙葉看上去很可愛!但好多毛,摸起來感覺沒有白菜那麼舒適。早上露水又大,我只是跟著去而已。摘煙葉是有講究的,所以表哥他一手操作。

白天吃了早飯,我便開始燒火。有時候我也打開門看看裡面懸挂的煙葉。心想,這煙葉也真夠耐烤,這要是白菜什麼的,老早就烤乾了!所以指望著努力燒火,趕緊烤完瞭然后消停……這烤不完的,有的你烤。

看灶孔裡面的火,燒的都是稻草,往灶孔裡面一蕞,也能燒一陣,我也就能退後歇一陣。

有一回,把稻草塞進去竟然熄火不燃了?我把頭一低,試圖吹吹看,突然裡面的火苗子一下串出來!

我聞到了一股焦臭,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手指尖有粉末狀。果然,自己的眉毛被舔到了!我趕忙去照鏡子,確認是被火燒到眉毛了。

照過鏡子,確實是被火舔到眉毛了。我擔心,還會不會再長出來?可擔心也沒用,已經被燒了半邊。覺得好划不來!

想必是咽喉炎,我的喉嚨里傳來異物感,我試圖把它咳出來。可是咳過之後,一會兒又會有種癢的感覺,會重複之前的乾咳,又沒有痰。

姑爺非常憎惡我咳的聲音!可這種聲音真的不大,沒礙著誰,就是「嗯」一下而已。我努力不發出來。

在飯桌上,他怒斥道:「你喉嚨里哪么嘀呦!」

他的眼睛鼓瞪著,我很害怕,他的表情像是要來打我似的,我有些驚慌,伯伯和龍哥哥照舊吃他們的飯。

頂多堅持一會兒,喉嚨里還是會有異物感,非咳一下不可,不然不會舒服。

姑爺板著臉,瞪著我,表情彷彿是:「你再咳一下試試看?」

有次,是吃早飯,我實在忍不住了,只好放下碗筷,跑到屋檐下去咳一下。

沒想到,我摸著喉嚨「呃」一下,姑爺竟從裡面追過來了,他猴著腰,鼓著大眼睛,竟伸出手指,往我嘴裡戳過來,他說道:「來!看你喉嚨里有個什麼東西?幫你摳出來!來!」

我往後退,趕忙躲避,裡面傳來他們的笑聲!

我想,這樣熱天燒火有什麼意思?

我有些想念妹妹了,她一個人在家一定很無聊。此時,不知道她現在一個人玩什麼呢?

可家裡奶奶每天破口大罵,沒完沒了,回到家也沒意思。可這裡感覺更沒意思了。

我權衡了一番,還是回家欺負妹妹好玩。在這裡被姑爺欺負和被表哥嘲笑更沒意思!

於是,我鼓起勇氣,對伯伯說:「伯伯,我想回去。」

伯伯說道:「要回去是唄?這沒時候,等下場噠就帶你回去。」

「好。」我心想只要熬到下場,這容易。

想必是……我走進烤煙房裡,看看把我烤一下是什麼滋味?走進去了,外面沒人的,裡面果然很熱!沒啥滋味,於是出來,穿好了衣服接著燒火。

中午表哥回來,他走過來,他對我說道:「你就是個燒火佬!」

這話真難聽!你不就是得了幾張獎狀嗎?其實我比他高傲,我比他聰明!要不是父親……要不是這個家……我豈能來此給你家燒火?

他又不是來頂替我的。試想,煙葉的錢還不是給你預備讀書?我又沒得到半分酬勞,就是吃了你家三頓飯而已,每天安靜的住一晚上。頂多就是給爺爺和幺叔逢場送點兒煙葉抽,我又有什麼好處!

我對錶哥不是怎麼感冒了,純粹是為了逃避自己的家。我的內心其實更加自負,潛意識裡覺醒一種與大學生爭鋒的意識!

他家的牆壁上貼滿了他的獎狀。我一張都沒有,可我底子不差,我不服。蕞了點火,我往後退一點。他進去休息去了,老子中午也得繼續燒火。煙葉伯伯叮囑過:不能燒一陣停一陣的,要連續蕞火。

陰天,我不知道幹什麼,就把門關了,把伯伯的香塗的滿身都是。

突然聽見外面放農具的聲音,我一驚!竟沒有停止,想必是姑爺放了農具之後就會去忙別的。不以為意,繼續塗,突然一想,不對,說不定是龍哥哥回來了,他也淘氣的。

我看看門,門縫裡面肯定有他的眼神。果然,敲門的聲音。我趕緊把褲子穿好,把香放好!

我跑過去開門,他進來了,他問道:「弟兒,你在屋裡幹什麼?」

我沒回他,我頓時覺得什麼都被他看見了,羞愧難當!

說不定沒有呢?我在堂屋前面的屋檐下不自覺的把手往地面上蹭,這樣手上的香就可以擦掉,試圖不留痕迹。但是,我看見表哥兩手撐在房門的門框上,側頭看著我。他譏笑的表情,在蔑視我。

總算挨過一場了,我聽見路過的人問候:「明天又是場啊……」

伯伯說道:「這哪兒有時間趕場哦!」

我想,伯伯實在太忙了,沒時間去柏枝台也是有的。伯伯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說道:「你硬是要回去是唄?下場,下場就送你回去。」

聽這話,我又只好等下場。反正回去了也是聽老嫗唱歌,喊出來的聲音特難聽!可想到妹妹可愛,我就想家了。

表哥家養的有花兒,放在豬籠屋檐下。屋檐下放的是什麼花來著?有的像是藤蔓似的,只不過看上去很小,非常可愛!堆柴火的豬籠梗上放的有一盆十分嬌嫩的花,她一枝獨秀,插在盆子中央,萎靡不振了。

嗨,它都快死了!表哥走到這朵花面前,給它澆點兒水,他說道:「給它一澆水,明天就活了。」

這朵十分鮮嫩的花兒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了,它整個都已經趴在盆子里了,幾乎幹了,肯定活不過來了。

第二天,我走到豬籠屋那裡。一看,好一朵綠菜嫩芽兒!瞧它茁壯的根莖,葉子可真綠!它渾身都很綠,嫩的透明。它看上去如同一個嬌嫩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花盆中央。

我感覺沮喪,表哥心愛的花朵一下就活過來了,這美好的東西又不是屬於我的。我看了看底下的這盆草,其實這盆草很好,它很有個性。我的嫉妒心作祟,每次尿尿就尿到花盆裡,這盆草一定會發生變故,多半會死。到時候表哥會莫名其妙,澆多少水都沒用,哈哈!

也不知道是尿了幾次,這放在屋檐下的一盆草果然就不景氣了。我看見就得意了,歡喜了,我的陰暗心理開始滋生了!

我生著悶氣,火也不燒了。躺在竹床上,把表哥的一本武俠小說讀了幾頁,情節還是蠻不錯的。我心想,家裡的爺爺、父親、叔叔,他們哪天會奇迹般的給我買書看?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必是報復,我頻繁的打開伯伯家的抽屜。她家一共兩個抽屜,我一天要打開好多遍看看!吃了飯要檢查一遍,沒事了就打開看看,手癢了也要打開瞧瞧。尤其是好奇心來了,更要打開看看究竟!

姑爺看見了,罵道:「你怎麼跟您幺叔一樣的?喜歡翻人家的抽屜!」

他罵歸罵,趁他沒在,我還不是一樣要打開抽屜看看。他用幺叔罵我,的確讓我很生氣!罵人有個方法,就是知道對方討厭某個人或者討厭某種類型,你就罵對方跟那人一樣。我家幺叔有個非常奇怪的癖好,這種癖好彷彿跟他的指甲一樣,與身心成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很喜歡翻人家的抽屜,我家裡的抽屜被他翻看了一輩子!親戚家裡的抽屜只要機會來了他也要翻看。這大概是獵奇需要。

我越發想念妹妹了。心想,家裡雖然殘酷,可畢竟還有妹妹呀!一想到妹妹,我的心情愉快了很多。她一定在家裡不知道該玩什麼好,沒有我欺負她,她會不會不適應?她會不會想我呢?越想,越想回家了。

一天下午,表哥在家沒出去幹活,我在灶房屋裡叫了一聲:「哥哥!」

「嗯?」

「我回去了。」我說罷,就邁開步出門了。

表哥追了過來,叫道:「弟兒,明天伯伯送你回去,你一個人不許回去!」

他把我攔住了。

後來不知怎的,我又在後面豬籠屋裡和表哥僵持,我說我要回去,他攔住不讓。我惱了,口裡便擠出:「日您……」

剛好兩個音符,後面的字就沒擠出來,表哥便「嗯!」的一聲警告,意思如果我敢髒話罵人,後果嚴重!

我果然不敢了。我畢竟還是屈服了,難道就此回不去了不成?我生氣的坐在椅子上,伸開兩腿不知道幹什麼。

晚上睡覺,不知道是半夜還是凌晨,聽到有個人的聲音叫我:「弟兒,咱兩個睡好不好?」

儘管我意識睏乏,但還是聽出來這人不是表哥的聲音,更不是姑爺的聲音,是個陌生人而且是年輕人的聲音。

我回道:「不。」

之後他又叫了兩聲,難不成我喜歡跟別人睡覺?這聲音真討厭!

許久之後,天亮了,我很早起床的,但這回起來晚了。在床上,聽見伯伯說道:「昨兒晚上xx來屋裡睡了一會兒……」

我起來,外面的太陽已經把光芒透過窗戶玻璃灑滿房間。今早起來有些遲了。

我穿好衣服,心裡想著回家的事兒。我沒聽見伯伯的聲音了,家裡很安靜。我打算走出房間,我看見床前面的柜子上放了幾本書。我走近一看,這不是表哥的武俠寶貝書么?這就是他的武俠叢書。想必是他豪邁的把四五本武俠小說放在柜子上,吸引我留下來。我蔑視了幾眼,不為之動心。之前我找表哥要借來看,他不!這時候他試圖用書打動我留下來繼續給他家燒火么?可我不!我是有骨氣的,我沒有去廚房洗臉,我發現家裡沒人。跑吧?我警惕看了看四周,太棒了!陽光普照下四周靜悄悄的。

我邁開腿,朝台溝跑過去,那邊是屋場的後背,所以不容易被發現。我大踏步走到一戶人家的屋后,聽見了姑爺的聲音:「弟兒?」

我心一驚,如同發現了老虎,不,是被老虎發現了!

我越發的邁開腿,跑開步子,心想,他跑不過我的。只聽見後面「弟兒!」這就是他的聲音。

我心裡喊道:「沖啊!快跑!」

任憑背後的聲音如何叫喊,越來越遠,使勁兒一口氣衝到村大隊部這條公路上,朝後一看,我鬆了口氣,背後沒人追來,而四周也沒人。

我右轉,朝鄉鎮公路跑去。中間斷斷續續跑了幾步,時不時看看後背,就這樣一路回家了。

路過一處堰邊,我傷心的看著堰里,早晨的太陽已經把堰水撒的金光閃閃!當初,黑姐姐就是在這堰里被堰水吞沒,離開了這世道。她去了哪裡了?她是否過得高興?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她是不想離開這個世界的,可命運捉弄了她,叫她另有所屬。想起她,她為什麼不苦惱?她為什麼不自卑?為什麼她高興的樣子我會那麼印象深刻!她一點兒也不像個女孩,如果她在的話會成為我忠實的玩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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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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