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蒸汽時代

早市的攤販和街邊悠然或匆匆的行人，是一座城的熱鬧。

歲月斜斜穿過這塵世的煙火氣又越過樹的枝丫，在地面疊成讀不懂的光影。

有人說城市是百千個天地間的旅者各自孤獨的地方，而一身布衣的陸楊坐在木屋前的桌邊，很用心地對付著眼前孤獨的麵條們，辣且燙的口感讓他額頭掛上了些汗珠。

「掌柜的，給我加個茶葉蛋，再來碗豆漿。」

「好嘞。」

吃飽喝足的陸楊走在街上，用手帕擦擦汗又擦擦嘴。

雄偉寬廣的揚子江橫穿整個版圖，江城自古以來都是典型的港口城市，大夏出了名的九州通衢。

碼頭上的好漢子們最愛把沾滿了芝麻醬和辣椒的麵條當作早飯，提神又管飽。如今的江城商貿形式雖說大有變化，但這樣的飲食習慣卻是保留了下來。

陸楊每天都會來這家小店吃上一碗熱乾麵，填飽肚子再去書院修習，在這段路途中，他向來是形單影隻的。

江峰書院是江城最好的初級學府，雖說如今大家都能讀上書了，但能考上這所學府的，大多都是重視教育、社會資源豐富的權貴或富商子嗣。

在江峰書院，普通人家孩子不多，來自孤兒院的更是只有陸楊一人。

他獨自走進教舍內，來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拿出書本安靜地假裝溫習前一天的內容，實則盯著書頁上的小蟲出神。

「嘿，小陸，陸哥。」

陸楊聽見身側傳來的聲音，不用看也能想象出一張神采奕奕的小胖臉來，他轉頭微笑：「早啊，小胡。」

這少年名叫胡烈烈，體型有些胖但精神飽滿，圓嘟嘟的臉讓他很顯年紀小，是那種招人親近的面相。

小胖墩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小陸，我可是聽到消息，你明天要和那個魏遠峰打一架呀。」

陸楊聞言有些發愣，不過想想倒也合理，小胖墩有個富商老爹，消息自然是靈通得很。

實際上江峰書院的學生家庭大都不一般，切磋賽的事情，一旦官方放出消息，大概很多人都知道了。

也難怪今日有好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樣，魏遠峰的影響力比他想象中要大。

「那個傢伙可是很厲害的，」胡烈烈的小胖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你覺得怎麼樣，能贏嗎。」

陸楊笑了笑：「我覺得，壓力不大。」

小胖墩聞言似乎有些興奮，開始擠眉弄眼了。

「嘿嘿，真爽快。別人不知道，咱同舍的可是都見識過小陸你力氣有多大，你人又那麼聰明，肯定行的，我支持你。」

陸楊回以友善的笑意。

他的朋友不多，小胖墩算一個。

剛入學堂那天，先生提問說誰知道蒸汽機是什麼，學生們就生活中見到的蒸汽機踴躍發言，而輪到陸楊時，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先生，將剛發下來的書本上整整五頁蒸汽機的用途、原理和發展歷程一字不落背了出來，教舍內落針可聞，給先生都整不會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讓他坐下。

從那天起，同窗們就明白了為什麼在教育資源不算公平的環境下，這個好看的少年能以那樣的出身考到江峰書院來，也是在那天，他們明白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可能比人和狗還大。

可正是因為陸楊的種種非人表現，絕大多數同學反而不敢過於接近他了，一個詩書棋畫算籌工學樣樣拔尖，馬術箭術武道體能都比旁人強一個層次，甚至樂器都能精通的小怪物，

足以讓同齡人對他產生敬畏心。

胡烈烈卻是不一樣的，他與生俱來的熱情性格可能遺傳自他的富商老爹，跟誰都能相處融洽，哪怕旁人取笑他體型也不惱，照樣笑沒了眼睛與人打鬧回去。

陸楊向來不參與這些，他和小胖墩的相處模式一般是熱火朝天笑容滿面的，胡烈烈負責熱火朝天，他負責笑容滿面。

他心裡對胡烈烈是挺佩服的，那樣的親和力他覺得自己很難學來。

對於這樣的境況，陸楊並不後悔，這是無奈，也是代價，他知道沒有誰會無理由地幫自己。

他不敢有更多異於常人的表現，但這些年來也學會了在天才和怪物之間的範疇內，盡量展現自己的實力與天賦。

沒有人給你鋪路，那麼想要或不想要的一切，你都得去爭取啊。

臨近正午時分，陸楊假裝認真實則心不在焉地聽教習先生講課。

倒不是他不想認真上課，實在是文學他不感興趣，陸楊記憶力出奇的好，基本可以做到過目就能將一段文字記住3個小時左右，如果在這段時間內刻意多看幾遍，就能形成長期的印象。

在文學方面，陸楊全靠這非人的記憶能力了，讓他創作是做不到的，他缺乏那種才能，先生總說他文章寫得像產品說明書。

「好了，同學們，今天上午的課就講到這裡。」

陸楊終於等到這句話，卻見先生摸著他的長鬍子，目光意外地轉向自己這邊。

「陸楊同學，你出來一下，有個事情跟你說。」

當事人陸楊有點慌，心說完蛋，該不會上課走神被抓到了吧。

事實是他想多了，這位教文學的教習吳先生，是負責他們這個學舍整體生活學習管理的大先生，叫他出來是要與他商量不久后即將舉行的江城蒸汽機械大賽。

「陸楊，咱們江城一年一度的蒸汽大賽就快開始了，你也知道，自工業革命后的這幾年來，蒸汽大賽是一年比一年規模大。」

吳先生雙手背在身後，講話像古代儒生一般慢條斯理，打扮也似儒生，戴著秀才帽，留著過肩的黑色頭髮和一看便知精心打理過的長鬍須。

「按照近兩年的規矩，江城蒸汽大賽的前三名團隊，會獲得參加整個大夏大賽的保送名額，書院對此非常重視，希望今年你來帶隊。以往每一屆大賽前三，都有咱們書院一席，我想以你如今的水平，帶隊拿到這個名額不是什麼難事。」

陸楊沒有猶豫，點頭應承了下來，他自然是知道蒸汽大賽的，這項賽事有十來年的傳統了，多年前沒有人太當回事的蒸汽機，如今在生活中處處可見，給生活帶來了巨大改變，大夏朝廷對這項技術也越來越重視，對此投入了許多經費和資源。

蒸汽大賽也是他盯了許久的項目了，按照規矩，這種比賽要成年才能參加，之前都沒有機會，如今在本屆大賽前就要成年的他也可以去證明自己的能力了。

吳先生滿意點頭：「這一屆的大賽據說更加特殊，這些明日院長會親自與你分說。隊友方面你放心，院方會挑整個書院最有機械天賦的三個人與你組隊，明日讓你們見面，到時候有什麼意見都可以提。」

「好的，謝謝先生。」

看著吳先生離去的背影，陸楊輕輕嘆氣，拍了拍屋舍邊陪了他快三年的梧桐樹。

「你長高不少啦，我也是。」

有人說成年後的人生像按下了加速按鈕，陸楊有些這種感覺了，洶湧潮汐將至，少年從容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