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幕中的殺意

青石板路的街邊，布衣少年撐把油紙傘，擋住落下的雨滴。

雨漸漸大了，油紙傘面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少年把小竹簍從背後換到身前，又將傘向後拉了一個微小的幅度，以至於他抬起頭能看見天色。

這場暮雨像是要將夏天最後的熱意完全帶走，但陸楊猜之後還會有個升溫的過程，這個季節總是比它看起來要頑固得多。

避雨的人們躲進各處的屋檐下，瓦片上滴落的水珠連成線條，街邊有來不及收拾的簸箕掉在地上，又有婦人衝出來一手擋住腦袋，一手將它撈走。

鞋尖有些濕了，陸楊加快步伐，擔心雨會下得更大。

前方不遠處的小巷裡忽然傳出悠然的吟唱，與四周因突遭大雨而亂糟糟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陸楊凝神看去，只見一件綠蓑衣帶著一頂笠帽從巷子里飄了出來，裡面裝著個人。

這是這位白髮老者給他的第一感覺，好似漂浮在空中，腳步看不真切，密集的雨幕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不曾在蓑衣上濺起一滴水花。老者手中拿著一個榆木製的匣子，陸楊從中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危險氣息。

蓑衣老者似是注意到陸楊的存在，眼神瞥過來，挑了挑眉，將拿著匣子的手縮進衣袖內，雨滴也開始正常掉落在蓑衣上。

這樣的奇異現象陸楊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神色警惕地盯著老者，腿部已在暗暗積蓄力量，以防特殊狀況發生。

白髮老者口中吟唱著古老歌謠，步履緩慢，與陸楊相向而行，他低著頭，笠帽遮住了半邊臉，陸楊看不清他的神色。

就在兩人錯身而過時，吟唱聲停止，老者腳步也停下。

「小子，你好像對老夫手中的東西很感興趣啊。」老者微微抬頭，笠帽下露出的三角眼讓他面相看起來很兇，渾濁的眼睛里透出鋒銳的精芒。

可讓他有些錯愕的是，抓向眼前小子肩膀的手落空了。

陸楊側身躲過忽然伸過來的手后，也驚訝於老者與年齡完全不符的速度，若不是他早早就注意對方身形動作，肩膀可能已經被按住了。

老者眼神一凝，手上速度加快，向陸楊跟了過去。

陸楊腳上發力，身形轉得更加迅速，正面面對老者枯瘦的手，后跳兩步，轉身藏進越發洶湧的雨幕里。

老者神色認真起來，欺身上前追趕陸楊。

「這位老前輩，我與你從未見過，為何要對我出手？」

陸楊見狀眉頭緊鎖，一邊奔走一邊出聲詢問。

老者也不答，只是冷哼一聲，繼續跟進，窮追不捨。

陸楊嘆了口氣，躲到一處屋檐下將油紙傘收起，又將竹簍靠牆放在地上。

他忽然注意到周圍的行人都已經消失不見了，看著快步接近的老者，他從背簍里拿出一纏繃帶，退入雨簾中，將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在手上。

在拳術基本護具中，拳套用來保護對手，繃帶用來保護自己。

力量不夠大的人用不上繃帶，它的用途主要是保障手骨在過於猛烈的力量對衝下不被折斷或是裂開。

陸楊認真起來就用得上。

站定，蓄勢，揮拳。

可怕的力量在瀑布般的雨幕里發出爆響，老者吃了一驚，連忙側身躲開這恐怖一擊。

「神力系的神眷者？」老者啐了一口，「麻煩，粗鄙武夫。」

陸楊一邊揮拳，眉頭皺了起來，瓢潑般的大雨讓他快要睜不開眼睛，老者口中的奇怪名詞更是讓他雲里霧裡。

「什麼神力神眷的，我只是個普通學生。」

老者聞言，嗤笑道：「小子，老夫也不是壞人，就是負責處理你身體里這種容易失控的力量的。你最好是不要反抗，否則受傷了可別怪老夫。」

陸楊心中一緊，他異於常人的力量難道真是這所謂的神眷？可他從來沒有出現過所謂失控的現象啊。

不行，不能被抓住，不然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陸楊主動向前一步，揮出一記勾拳，老者如他所料后傾躲開了，於是他的身體以一個常人難以做到的姿勢下墜，單手撐地后猛地發力，腳便掃在了老者雙腿上。

老者重心不穩，就要摔倒，陸楊順勢一個虎跳站了起來，追上前去一拳打向老者面門，為避免打出人命，這一擊他收了些力道。

被陸楊輕易放倒，老者臉上湧現出一絲惱怒的神色，只聽他冷哼一聲，竟有數以百千計的雨滴飛來，在他手中形成一道水柱，轟然撞向地面，反作用力讓他身體停在半空。又有雨滴匯聚，凝成一堵水牆，擋在他的身前。

纏著繃帶勢如弩箭的拳頭揮來，水牆不堪重負破碎，陸楊吃了一驚，這水牆竟如石面般堅硬，讓他手骨感受到一陣猛烈的疼痛。

陸楊半個身子穿過水牆，這一擊的餘力卻也用盡了，不再有力量繼續往前，他被巨大的阻力推了一個踉蹌，濕透的衣物也讓他有些不適應自己的體重，在水牆碎裂后的浪潮推動之下，險些栽倒在地。

而此時，眼前的變故讓他不寒而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陸楊絕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超自然現象，可這一切就在他眼前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蓑衣老者在雨中漂浮起來，如同傳說故事裡的神靈，眼眸中蔚藍色的光芒涌動，-被映照成藍色的漫天雨滴彷彿他的臣民，如諸天星辰般環繞在他周身，順從地上下浮動著，不敢有絲毫僭越。

此時老者已與陸楊拉開一段距離，一道道水流自四面八方湧來形成階梯，老者踩在階上，周身環繞漂浮的水帶，緩步向陸楊逼近過來。

陸楊咬了咬牙，活動著有些疼痛的手腕，雙眼死死盯著這位雨中的君王，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無助，彷彿天上天下一切皆敵。

雨滴似乎接近不了老者兩丈範圍，自從他用出這神秘力量之後，狂流般的暴雨也不再落下了，陸楊能清晰地聽到雨流仍在沖刷著屋檐和地面，彷彿有一層不可見的神秘力量籠罩在他周圍，將他與外面的世界分隔開來。

「小子，乖乖跟老夫走，清除掉你身體里的遊離神性后，老夫自然會放你回來。」

此刻老者的話語如同天神的法旨，說出的每個字都彷彿能引動這天地間的每一粒雨滴共鳴，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比雄渾，震駭人心。

在老者的操控下，一條條水帶如靈巧的蛇一般，就要纏上陸楊的身體，他渾身濕透無比狼狽，咬牙狠盯著眼前的老者，可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啪。」

就在陸楊即將被水蛇纏繞的時刻，清脆的響指聲傳來，水蛇應聲而碎。

「誰？」

蓑衣老者豁然抬頭，散發水藍色光芒的眼眸看向陸楊身後。

一縷黑氣從他注視處顯形，磚瓦、樹木甚至雨滴的影子從四面八方彙集，與那道黑氣一同凝集在陸楊身後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