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換個嫂子
「您怎麼選?」余斗看到父親斑白的兩鬢,心間感嘆——這十年,備受折磨的不止自己,還有父母。
余化指尖的力道漸漸增加,像在試探兒子是否稚嫩。余斗被父親抓得肩膀生疼,但他硬撐著一聲不吭,未皺一下眉頭。
「其實,他們還隱瞞了一件事。」余化笑容複雜,察覺兒子身體發顫,總算收回手掌。
「嗯。」余斗不覺意外,眨眼想到了關鍵,「是皇子的身份?」
皇子的身份,自然是皇帝的兒子。
有此問法,疑惑在於——那登上鶴山,向嚴雀求親之人,是第幾皇子?
余化頗感欣慰,看向大廳之外,不無戲謔的道:「當今清瀾陛下,只有一位皇子。」
「一……一位?」余斗瞪大了眼。
他心思疾閃,頓時驚出一頭冷汗:「這般說來,咱們家族,已被逼上了絕路?」
余化視線看向兒子,先是點了點頭,旋即突然伸手,揉了把兒子的腦袋:「哎嘿,你個臭小子,挺聰明嘛!」
「當然!」余斗嘻嘻一笑,上回和父親如此親近,已是數年之前了,「爹娘都聰明,總不能生出個傻兒子。」
——
清瀾帝王,僅育一子。
這唯一的皇子,自然是國之儲君!
不論余家是否退婚,太子爺向鶴山宗大小姐提親一事,很快就會傳遍全國。
而嚴雀跟余斗存在婚約,又是無法抹去的事實。
待儲君登基為帝,若未娶嚴雀,此事為帝王平生之污點,最好的辦法,便是抹去余家!
即便娶回嚴雀,每每想到枕邊人,曾是別人的未婚妻——就更得讓余家,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其實,不單純是鶴山宗野心勃勃。
而是宗主嚴澤得知儲君求親,立即想到了這一步!
故此,才拉余家入局。
看似拖余家下水,實則給了余家唯一的生路——讓背負廢柴之名的余家少爺,去挑戰清瀾太子!
贏下對局,不僅可以為嚴雀爭取更多時間,亦可讓太子登基之後,下手有所顧慮。
因婚約一事痛下殺手,倒是很好理解——男人嘛,禁臠之說,絕非空穴來風。
但在清瀾江論武大會上落敗,事後下黑手報復,有違江湖道義。
更何況,待太子登基,嚴雀或已學成歸來。屆時鶴山宗為余家後盾,那些陳年往事,便不必再提。
——
「爹,我要去無為學院。」余斗忽然道,「有人說,那裡的導師,可以教導土河戰意的學生!」
「無為學院……」余化並非第一次聽說,只是西北峽谷距離遙遠,從水月城出發,有近萬里之遙。
直行向西的話,三千里在清瀾國內,三千里在西荒、大圩之間。如今余家的處境突變,光是這兩段路,已然危機四伏。
更別提那被稱為「荊棘之地」的最後三千里。
鶴山宗主嚴澤有戰靈修為,可往返自如。余家之中,最強者僅是余化這名四星戰驍,大長老、二長老僅為一星戰驍。
擺在水月城,倒還算個頭臉人物。
但是擱到萬里之途,怕只能勉強自保。
……
「鏡水湖老李讓你去的?」余化微眯眼眸,兒子打小就飽受冷落,親近的朋友怕是不之數。
其中能說出「無為學院」的,恐怕就只有上了年歲的老李。
余斗一驚:「爹也知道老李?」
印象里,自己只和余霜說過,那小丫頭嘴巴可嚴,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當然知道……」余化提起老李,不禁感嘆,「十幾年前,我初掌家族,恰逢兩江四湖水害。」
「水質突然變化,讓我們損失慘重。多虧老李給的法子,保了後半年的水產,撐過當時難關,也才有了如今的家業。」
「嘿喲?」余鬥倒吸一口冷氣,「這個死老李,深藏不露嘛!」
余化瞪了兒子一眼:「老李對我余家有恩,為父本想接他回來,奉為上賓。老李卻說自在慣了,不想再見到這高牆大院。我只好定期送些銀錢米糧、蔬菜瓜果,算是護他清凈。」
「嘖嘖嘖!」余斗忍俊不禁,「難怪,我說老李的菜地種得一塌糊塗,怎還經常吃得上新鮮蔬菜!」
余化提點道:「老李十指修長,不見老繭。人老枯瘦,皮膚卻還光潤,或是隱居於此的高人!」
「倒也奇怪,老李住在鏡水湖草堂,少說四十多年。本不該再問江湖事,怎麼見了你,竟會開口指點?」
「這……」余斗想了想,把早間對老李的言語,粗略複述,「老李說我蹉跎光陰,我說自己甘心看家護院,等他死了,就給他送終。」
「哦?」
余化啞然失笑,細下一想,確是兒子的風格。
別看這小子平日里死豬不怕開水燙,滿臉無所謂,其實他最知冷熱。誰對他好,他都一直記著。
「那年你差點出事,遇上老李,也是你們的緣分。」余化思來想去,兩年時間不長不短,兒子若想有所突破,必須兵行險著。
前往九千裡外的無為學院,或是最好的選擇?
「你下次去鏡水湖,把剛才的事告訴他。」余化揣測著某種可能,「就說你打算立即去無為學院,且看他如何反應?」
局勢突變,時限橫在眼前,余家往後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而在如履薄冰的同時,還必須爭分奪秒!
余斗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兒,猛一拍腿,直接向外跑去。
「斗兒,你去哪?」余化不明所以,揚聲追問。
「去找烤魚!」余鬥頭也不回,話說出口才發現說歪了,連忙改口道,「去找老李,霜兒和烤魚還在他那兒呢!」
九星戰士的奔跑速度非比尋常,唰唰幾步就躥出了大門,留下獃滯的余家之主。
「找烤魚?」余化訕訕嘀咕,不禁叨叨兩聲,「你爹烤魚也是一把好手,就不見你這麼饞?」
——
東城外,鏡水湖畔。
當余斗心急火燎的跑到竹林時,眼前只剩下一地魚骨,略掃一眼,嘖嘖,吃得那叫一個滋溜乾淨!
余霜和老李都一臉滿足,腹部都有可見的鼓起。
「三斤多的魚,那麼多配菜,你們這……這就吃完啦?」余斗欲哭無淚,合著白跑一趟,「也不給我留點兒?」
「這小丫頭,下手又賊又快……」老李訕笑,「不緊著吃,我……我搶不過她。」
余霜得意洋洋:「我得替豆豆哥多吃點,不能吃虧!」
好吧,兩饞相爭,就沒余斗什麼事。
「咦,豆豆哥,這麼快就退完婚啦?」余霜想起正事,打著飽嗝問,「要換個嫂子么?」
換個嫂子?
嘶,這什麼虎狼之詞?
余斗面如鍋底,沒好氣的揉揉霜兒的小腦瓜,恨道:「就不該讓你跟老李待一塊兒,老這老東西蔫壞蔫壞的,指不定把你帶偏嘍!」
「老李才不壞呢!」余霜眨巴眨巴大眼睛,剔透得像要滴出水來,「他說豆豆哥這些年一直過得好辛苦,讓霜兒好好陪著你呢!」
說著,她又沖余斗甜甜一笑:「豆豆哥你放心,就算家裡人都不理你,霜兒也一定會陪著你的!」
這傻妮子,也不知讓老李灌了什麼***。
余斗心裡感動,卻不敢流露太多,放軟了語氣道:「好啦好啦,霜兒對豆豆哥最好了。現在你該回去了,待會兒還有功課呢。」
「嗯嗯!」余霜並不是貪玩的小女孩,余斗一提醒,她立馬站起身來,一邊往回走,一邊笑道,「那我先走啦,豆豆哥再見!」
目送妹妹離開,余斗長長舒了口氣。
回頭瞅見老李躺得愜意,無奈的說:「你倒是能掐會算,還真是來退婚的。」
「午飯沒吃就走了,這婚退得有蹊蹺……」老李酒足飯飽,打個長長的呵欠,懶得睜開眼睛。
「可不是……」余斗拎起鐵鍋,走到湖邊刷洗,「太子爺瞧上了我的未婚妻,跑鶴山宗提親去了。鶴山宗沒辦法,只好拿退婚來拖延。」
「嗯?」老李笑意收斂,緩緩坐起來,睜眼看著余斗的背影,「太子求親,那你余家退也不是,不退更不是——嘶,那女娃不一般吧?」
余家太弱小,沒資格讓清瀾宗逼得進退兩難。
老李一語中的,余斗並不覺得奇怪,嘆聲道:「六歲覺醒,十一歲破九星,也就比我當年差一點點。」
「其實不差……」老李見他臭屁,少見的潑了冷水,「土河戰意渾然一體,戰意能量極少流失,是《戰神寶典》九卷八十一章里修行最快的戰意——就是破境難點兒。」
「那女娃的武境,只遜你當年一步,已是百年罕見了。」
余斗刷鍋的動作一僵,就連眼眸都晃動起來。
修行至今,他還是頭一回聽說,土河戰意竟有優點!擱旁人口中,土河戰意唯「廢柴」二字而已。
這個老李,果真深藏不露!
余斗繼續刷鍋:「快就最好——兩年後,我得去清瀾江論武大會,打敗太子爺。」
「哦嚯嚯?」老李眼眉帶笑,「這麼說,這婚沒退成?」
「退了也是死路一條,退個鏟鏟……」余斗刷乾淨鐵鍋,拎進了茅草屋,聲音從四面透風的屋裡傳出,「你不是推薦了無為學院嘛?我這幾天就出發,在那兒修行,沒準有點希望。」
老李也沒想到,看似平靜的余家,竟能卷進如此殺局。
「此去無為九千里,余家只有三名戰驍,可沒那能力送你過去。」老李坐在竹下,雙手在有意無意間,反覆的一開一合。
余斗若是走出來,定會大吃一驚——整片竹林,包括腳下青草,都似乎活了過來!隨著老李雙手的動作,一吸一放、一起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