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37章 魚死網破
風起雲湧,雲捲雲舒。
陰謀詭計在暗中悄悄滋長,當黎明破曉的那一刻,黑暗浮出水面,萬事萬物的軌跡也悄然發生轉變。
荊州前線。
戰鼓乍起,狼煙號角。
朝廷十萬大軍壓境,黑壓壓一片人影如同鋪天蓋地的烏雲,卷著狂風暴雨,氣勢洶洶地奔襲而來。
顧硯不再藏拙,直接率三軍正面與其交戰,不僅僅是為守城,還為攻城——
戰爭是一架恐怖的機器,一旦運轉起來,便無法再輕易停下。
這裡只能容納血與火、死亡,或殘喘。
而促進和平最快的方法,便是以戰止戰。
他們要用最快的速度,用最雷霆的手段掌握全局,打敗敵人,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勵士氣,凝聚人心。
黑旗招展,金色雲邊如同展翅翱翔的金烏,刺得人睜不開眼。
「殺——」
陣陣喊殺之聲直震九霄。
甲胄碰撞、群馬飛馳,無數弩矢在上空如蛛網般密密麻麻鋪開,直奔敵軍心口。
一時之間,慘呼痛叫聲不絕於耳。
濃烈的血腥氣在空氣中蔓延,馬蹄飛揚,戰袍染血,戰場上滿是刀劍相擊的刺耳聲響。
無數條鮮活的生命在此戰中悄無聲息地湮滅。
終於——
苦戰半日,數次衝殺之後終於取得的大勝,令幾萬精銳悍勇之士齊齊舉刀向天,共同爆發出陣陣震天動地的吶喊。
聲音若平地驚雷,瀑布擊石,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底氣足,直將方才那生死一線中積累的澎湃豪情都嘶吼發泄一空。
這註定是無眠的一夜。
直至天色露出魚肚白,這場戰事才終於落下帷幕——
荊州往北,接連三座城池都被插上了黑底雲紋旌旗,在晨曦中迎風招展。
朝廷剿滅前朝餘孽不成,反被打得丟盔棄甲,節節敗退,還連丟了三座城池,這等笑話,連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知曉了。
也就是這一夜,各個城池的街頭巷尾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張張名為《時事速遞》的書信。
那信有一尺長寬,上頭用條條框框區分開來,有字有畫,倒是吸人眼球。
有識字的秀才、童生、賬房等人拿起查看,越看眼睛就瞪得越大,引得周圍不識字的百姓們抓耳撓腮,好奇不已。
「寫的啥?」
「快說給我們聽聽!」
有幾個回過神來的書生也不推辭,開始大聲念誦起來——
「喜報!峽州城濟源縣牛家村小麥畝產突破一千斤技術難關,奪得區域第一!」
「朗州孫家灣老虎坪土豆示範點畝產再創新高,突破四千斤!可喜可賀!」
「啥?畝產千斤?」
「土豆是啥子,能吃嗎?咋還有四千斤的?」
「吹牛呢吧?」
百姓們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想問點啥,便聽得那人又開始往下讀——
「尋親啟示,袁大狗,男,十五歲,嘴角旁有顆大痣,慶州羊角村人士,於一年前在逃荒路上走失,走失時身穿藏藍色棉布襖。
父母寄語:大狗啊,爹娘在辰州得救了,這裡什麼都有,雞鴨魚肉頓頓管飽,你看到消息后快去尋官府幫忙,爹娘等你啊——」
「招工啟事:澧州城紡織廠誠聘女工若干,月薪五兩起,詳情面議。」
「嚯——」百姓們喧嘩不已,「還招女工?」
「女子也能出去做工,那豈不是拋頭露面?」
「這究竟是什麼?上頭寫的是真的嗎?還有尋親的,可能幫我也尋一尋?我小叔子一家也在逃荒時與我們走散了……」
「等等,那澧州、峽州、辰州……這不是那前朝餘孽所管之地么?你們可有人去過那邊?」
說到前朝餘孽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題,所有人都噤了聲。
人群中有一個男子悄悄地看了看左右,確認四周沒有官府的人,這才悄聲道:「其實我岳家上個月就已經悄悄去朗州了,我倒是知道一點那邊的消息。」
百姓們瞬間將其圍住,「快說,那畝產千斤是不是騙人的?」
「還有那雞鴨魚肉俱全那個,假的吧?」一人邊問邊用袖子擦了擦晶亮的嘴角。
他們實在是太久沒吃肉了,如今光是聽個肉字,口腔就控制不住地自個兒分泌唾液,咽都咽不完。
「我告訴你們,那信上說那邊可富裕了,仙境似的,讓我早些過去呢,給他們幹活兒還給肉吃,菜里都是油,小嘴吃的油汪汪的……」
人群中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吞咽唾沫聲。
同樣的場景還發生在全國各處。
一個月後的某一日,雲州採石場突然驚起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
據當地百姓所言,現場那是烏雲蔽日,飛沙走石,一塊巨石突然從天而降,深深插入地底。
待雲開霧散之後,礦工們趕忙前去查看,便見那巨石上緩緩現出一行朱紅字跡,如同此石生出靈智,沁出血淚一般。
而上頭寫著的話,雖無人敢在明面上提起,卻默默地傳遍九州大陸——「金雲送福吉,黑衣作天子。」
金雲,不正是黑雲騎的旌旗么?
而黑衣,那前朝後裔日日皆穿墨衣,不是他又是何人?
此事一出,任是朝廷如何管制也無法捂住消息。
越來越多的人在暗地裡嘀咕,同時還有不少人覺得這就是上天給予他們的啟示,紛紛攜著家眷投奔荊州。
時老爺子與柯衡等文官趁機又發了數道檄文散至各州,其中言辭犀利,直指當今新帝無德無能,不顧民生,好戰鬥狠,不配帝位。
檄文所到之處,皆聲威遠播,百姓不分老幼,皆滿腔義憤,紛紛南逃。
而戰場上,朝廷軍連連敗北,一路退至鄧州,且因著朝廷糧餉提供不及,軍心渙散;同時,顧硯率領的大軍卻是氣勢如虹,愈加強盛。
兩軍以新野為界,虎視眈眈。
只要打下鄧州,過了南陽,洛州城便再無防禦。
事到如今,各方諸侯也已經看明白了局勢,這支突起的中原鐵騎如同一根鋒銳的長槍,勢不可當,也已經無法阻擋了。
識相之人心中奔著從龍之功,早早地便帶著手中勢力前來投誠,不知不覺間,顧硯手中已經握住了半張地圖。
宗政啟沒有想過,他會敗得如此難看。
他以為自己步步佔了先機,卻料想不到其實是一步一步地走入死局。
一城又一城,一戰又一戰,早已擊散了軍心,如今他手底下又還有多少人可用?
大勢已去!
寬敞的議事殿內並未點燈,也空無一人,年輕的帝王靜靜坐著,感受著身下這把冰涼徹骨卻又被人爭奪得頭破血流的龍椅,忽而嗤嗤地笑了起來。
既然守不住了,那不如直接毀了罷,魚死網破也好比白白便宜了別人!
只要活著,只要他還活著,一切就都還有機會!
血紅的月光印入大殿,在一雙猙獰的眼中暈出了一層層瘋狂又洶湧的波濤。
半晌后,只聽得殿內幽幽響起一道森冷的嗓音:「來人,帝都有難,召輔國大將軍即刻班師回朝,誅殺孽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