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空飛過一隻鳥

回到家后，我將漂亮的發卡摘下，裙子脫下，將所有的夢都裝進了那個大大的行李箱后，放進了落滿塵埃的角落裡。

林愛雲頭上的白髮，喚回了內心中的阿刁。

身邊所有的熟悉，讓我清楚地知道，「林曉婷」只是一個夢。我是凌水村的阿刁，不是南城都市裡的曉婷。

導演來到家裡說，吳靜容還在外面等著我，想拍最後一個離別鏡頭。

我聽后，便說等會兒就出去。

然後，我把局促不安的林愛雲拉到沙發前坐下。

走到卧室，找到剪子，來到客廳里對著鏡子開始剪頭髮。

「你在幹啥？」林愛雲不放心地站起來。

「剪頭髮呢……」我說。

「剪頭髮？」她一臉不知所措地望向這裡，雙手激動地搓著自己的衣角。

「我是男的，節目都結束了，我還留什麼長頭髮？」我說著，更加快速地剪起來。

可畢竟不是專業的，髮型如同狗啃的一般。但是，很短了，男孩子的短。

洗了把臉之後，回到卧室摘下文胸，換上了曾經的男兒裝，便走出去送吳靜容。

——

當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身子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腦海中，南城的美好還在晃蕩，而我一路的成長情景也已呼嘯而至，且壓迫性地將南城那些美好壓住。

我一步步走到大門口，透過破舊的門縫，看到了吳靜容那雙漂亮的白色高跟鞋。

我雙手抓住破門。

明明是要見面，卻又知道是無比真實的別離。

我慢慢拉開門，她那熟悉的身影赫然立在眼前。

當她看著我如此一副樣子出現在面前時，她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驚訝、慌張……

而後，背過身去，「噗嗤」一聲，眼淚便滾進了門前的黃土裡。

遠處的導演也呆住了。

攝像師見狀，慢慢將肩上的攝像機放了下來，他們都知道我這個樣子不可能再拍了……

吳靜容還在哭，我忽然發現自己好壞。

我知道她是在自責，

自責沒有將我變不成她心目中的女孩，

自責沒有將我從貧窮的苦海里撈出來……

她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然後，走過來想要牽我的手……

我將手背到身後，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說，結束了。

可是，我不能說話了。

內心早已綳得緊緊的，牙也咬得死死的，任何的話語都會點燃胸腔中那汩汩的澎湃。

她再次捂住嘴鼻轉過身去，使勁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身子卻止不住地陣陣顫抖。

她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絕情，沒有再回身看我，轉身向坡上走去。

可是，剛走幾步又折回身來，摘下脖子上的翡翠平安扣，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會來找你的，等我。」

她說著，看了一眼我家的破屋，雙目含淚，無比真摯地說：

「你是我吳靜容的女兒，現在是，以後是，這輩子都是……」

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

愛，是痛的母親。

——

看到他們上車，

看到商務車駛離。

我的腿忽然就像是踩上了彈簧，瞬間竄上了土坡。

看著那輛熟悉的車在白樺樹的樹蔭下斑駁向遠方。

我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情到深處，痛到深處，清醒到深處的時候，人是不會流淚的。

地上的影子，

變成了熟悉的襤褸；

抬頭，

陽光還是陽光……

我還是阿刁。

天空中，飛過一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