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林丹汗

臨近年末，朝廷和蒙古人的接觸也在緊鑼密鼓地開展，經過文官們在廷議上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後的決議也被通過。讓孫承宗全權負責談判事宜，給予他欽差頭銜，談判地點選在了薊鎮上的漠南蒙古赤峰境內靠近大明的方向。

孫承宗派出去與林丹汗接洽的是他的一位幕僚，叫茅元儀，此人讀過不少兵書，素來為孫承宗所倚重，天啟年間便是孫的重要幕僚。經歷一番波折后，茅元儀被帶到了林丹汗的汗帳內。

汗帳內，此時已經聚集了察哈爾本部的各個大小頭領，還有一個閉著眼睛在默念著佛經的喇嘛。主位上坐著的是看上去還算年輕的蒙古男子，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國字臉，微胖，此人正是蒙古名義上的共主林丹汗。

林丹汗眯起眼看了這個漢人一會後，突然喝道：「你這南蠻子！見了本汗，為什麼還不下跪？」

周圍的衛士也對茅元儀怒目而視，大有馬上就一擁而上拔刀砍殺的趨勢。

茅元儀理了理衣衫，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林丹汗說道：「我是大明的臣子，向來只跪君父尊長，如何能向你們蒙古的首領下跪。」

一名小頭領模樣蒙古衛士的聞言大怒，立時拔出彎刀砍向茅元儀。

「住手，滾到一邊去，誰讓你對南朝來的貴客動手了。」

眼見茅元儀就要人頭不保，林丹汗才出聲喝止，那個侍衛也及時收刀退到一邊。

整個過程茅元儀的臉sè都沒有半點變化。

林丹汗用讚賞地眼神看了看眼前的漢人，沉吟了一會後說道：「你們南朝的意思，本汗已經知道。」說著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是蒙古人的大汗，討伐不臣服的臣子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南朝的皇帝說話。」

茅元儀在聽見那個南朝時眉頭大皺，「喀喇沁等部世代受我大明封賞，大汗如今要征伐他們，也是要攻伐我大明的藩籬，我大明皇帝如何不能插手。」

林丹汗聞言皺了皺眉，「南朝皇帝派你來，就只是要說這些？我們北邊的事情，自有我們北邊的道理，還輪不到你們南朝干涉。本汗便是要征討他們，你們南朝又能怎樣？」

茅元儀不在意地笑了笑，「滿桂將軍的五千鐵騎只是前鋒，我大明兵多將廣，也不會介意出塞與大汗一戰。」

林丹汗哈哈大笑道：「你們南朝連遭大敗，連遼東都丟了，到如今還拿那幾萬水濱的蠻子沒辦法，又怎麼和我察哈爾本部的十萬勇士作戰。」

茅元儀早就通過錦衣衛和兵部的情報得知，左翼察哈爾本部撐死了也最多有五萬不到的騎兵，十萬勇士不過是林丹汗吹牛而已。

他也不以為意，漫不經心地答道：「大汗不也連敗於那建奴？大汗若是不聽，何不試試，看看我大明會不會出兵。」

「你是在威脅本汗么？你就不怕本汗殺了你！」

林丹汗再次眯起眼睛，眼神里開始騰起滔天的怒火，手邊那把蒙古彎刀也被他越握越緊。

林丹汗是黃金家族的子孫，是四十萬蒙古名義上的共主，他自認為自己有著高貴無比的血統，更認為自己應該號令蒙古各部，像他的祖先一樣征服草原大軍馬蹄所能踏及的任何地方。不想他卻連敗於建州那群以捕魚打獵為生的賤民，甚至還被逼得動了西遷的念頭，這份恥辱令立志統一蒙古的他實在無法忍受。

一直閉著眼睛沒有說話的國師，也是蒙古的紅教喇嘛首領沙爾巴呼圖克圖，此時突然睜開眼睛說道：「大汗，這南朝剛剛經歷大敗，不會有膽子出兵。」

林丹汗聞言手裡的刀再次握緊。

茅元儀掃了眼那個喇嘛，他事先已經得到了兵部和錦衣衛給予的大量情報，對草原上的宗教紛爭還是很了解。

藏傳佛教在全蒙古大興后，全蒙古大大小小的首領們，只要向黃教首領宣誓效忠，便可從黃教那裡討來一個吉祥的封號。像：喀爾喀蒙古的土謝圖汗、車臣汗、札薩克圖汗、阿魯科爾沁部的車根汗等，都是黃教大方賜予的封號。這是造成林丹汗時代大大小小的汗林立的一個重要原因。

黃教的封號非常泛濫，完全不按照政治地位來，有時不大的部落也能討到上等的封號，而林丹汗身為全蒙古的大汗，在黃教手裡討得的不過是第二等的「呼圖克圖汗」的封號而已。

在藏傳佛教發源地xīzàng政局發生大變動，黃教被紅教取代后，林丹汗便毫不猶豫地投入到了紅教的懷抱，希望憑藉有一定實力的紅教，借紅教的力量緩解黃教對於蒙古汗權的壓迫。

此時蒙古右翼都是信奉黃教，林丹汗的這個國師顯然希望早點擊破右翼諸部，將紅教勢力擴展到那裡。

看林丹汗自登位后的舉動，便知道他對宗教不過是利用，不會太放在心上。

茅元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在下賤命一條，大汗若是想要，拿去便是。只是大汗的兵馬最多不過五萬，攻殺右翼諸萬戶，我大明定會興兵助那些真心歸附我大明的部落，大汗到時也未見能討得了好，便是勝了，最多也不過是一場慘勝。若那時建奴趁機糾集朵顏諸部來攻打大汗，我大明定不會相助大汗，大汗又當如何對付那建奴大軍？」

林丹汗的臉sè迅速黑了下去，他這時才想起如果他和右翼諸部鬥了個兩敗俱傷，后金來攻的話，他恐怕就只有夾著尾巴逃跑的份了。

國師沙爾巴呼圖克圖看了看林丹汗，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林丹汗腦筋轉得很快，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喝道：「你們南朝若敢出兵，本汗也樂意與你們一戰，本汗將會親率大軍攻入你們的邊牆，搶走你們的百姓與財物，到時你們便知我察哈爾的勇士是不是有十萬。」

「大汗只管放馬過來。」

見茅元儀不吃硬的，林丹汗手中的刀握了松，鬆了握，沉默了好一會後才開口道：「本汗也知道你們南朝想要我們北邊為你們守住邊牆，抵擋那建州蠻子。你們南朝得了好處，本汗卻要放縱那些不臣的臣子，這對本汗沒有好處，本汗憑什麼要答應你們。」

茅元儀笑了，這個蠻夷果真是sè厲內荏的貨sè，「大汗只要肯與朝廷坐下來談，不動刀兵，條件好說，也自當不會讓大汗失望。」

「好，希望你們南朝不要讓本汗失望。」

從蒙古人的駐地出來后，茅元儀才發現自己的衣衫後面竟已被冷汗徹底打濕。而他可是在寒冬臘月呆在寒冷的蒙古。剛才那一刀，他不怕是假的，只是為了大明的臉面和利益，只能強裝下去。

他下馬向京師的方向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嘴裡喃喃地說道：「陛下，臣幸不辱使命。但願接下來一切順利吧。」

右翼諸部中靠近大明方向的對這次談判給予了厚望，看到大明給予保護和好處，也看到了林丹汗正式提出休兵，對大明的態度又重新轉好，很快答應了談判請求。

其實能坐下來，已經表明了右翼諸部的態度，只要林丹汗不惹他們，他們其實也不想和林丹汗打，休戰是確定的，他們關注的重點只是能不能從朝廷這裡多討要些好處。

林丹汗要攻打右翼諸部主要也不是為了什麼宗教問題，蒙古草原如今也是大旱連連，察哈爾本部的生存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威脅，他才會如此急切地把主意打到了實力比他稍差的右翼諸部身上。

現在大明提出可以讓他提條件，還誠意十足地在邊牆處準備好了大量物資，林丹汗自然是願意看看大明能不能給出他滿意的條件。

蒙古草原上打得你死我活的兩邊，終於坐到了一起。

由於加大了情報的投入，通過錦衣衛無孔不入地滲透，蒙古草原上的虛實已經初步為朝廷摸清，加上如今朝廷不差錢，接下來的談判活動其實很容易。

從薊鎮撥出的第一批糧食分給雙方后，蒙古左右兩翼初步的停戰協定已經達成，只是要達成進一步的正式協定，還得扯半天的皮。

對和蒙古左右兩翼的談判，朝廷早給出了談判底線——還是繼續拉攏，不求早已經膽寒了的他們去主動對付后金，只求他們維持現有的地盤不變，不給后金入寇的通道。

當然，談判進行的同時，朱偉迪依舊下了道嚴旨，督促薊遼和宣大幾個軍鎮練兵，加緊修築城防，恢復長城防線的防禦能力。

凡事做最好的准做最壞的打算，總是不會錯。

隨著前方不斷傳來好消息，大明朝堂上的高級官員們也終於鬆了口氣，后金入寇的威脅大大降低，那便意味著短時間內朝堂上不會再有大的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