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伊雅的約定

「......永遠愛你，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恩德，你一定會找到方法的，我.....」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嘛」

「因為你是恩德呀！」

「所以，我們約好了喲」

......

「恩德，醒醒！恩德，醒醒！」

車內，主駕位上的男人伸出右手不斷推搡著副座上的迷沉睡去的少年。

「啊！」少年猛然睜眼，驚呼一聲從睡夢中驚醒，夢中光怪陸離的畫面和朦朧模糊的囈語漸漸消散。

「呼呼呼……呼呼」少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艱難地抬起頭，失魂的雙眸掃視著昏暗的車廂。

身著規整軍裝的男人並沒有被嚇到，反而用略帶著急的語氣對少年說：「恩德，醫院到了，別讓維耶齊上校久等了。」

名字喚作恩德的五歲少年稍微緩了緩，然後茫然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模糊的記憶此時湧上心頭，輕聲呢喃道：「布魯茲中校......」

布魯茲看向恩德，驀然愣了一陣竟有些惶恐不安地莫名道：「恩德......你怎麼哭了......」

原來在恩德那雙明亮的眼睛下面竟懸挂著兩條清澈的淚痕，連結在下巴的底部，源源不斷地滴落著。

「啊？布魯茲中校，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恩德難以置信地回答道。但仍是緩緩低下頭，反覆地用手心和手背拂掠著臉頰和眼眶。

當他攤開手掌，看到一滴晶瑩的淚珠滴在掌心上，推開一陣隱晦的漣漪。恩德重新抬頭看向布魯茲，臉上一陣痛苦地變幻著，斷斷續續地說道：「中校，夢......我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但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中校......我感覺......好難過，薇......爾希，薇爾希......」

布魯茲聽后一陣忐忑不安，他轉頭看向車窗外，萊薩斯卡夜晚的風雪仍在肆無忌憚地怒吼著，街上只有幾盞搖搖欲墜的路燈微亮著。驀然想起正事，然後換話題說道：「也許只是做了個噩夢吧被嚇到了，我們快點下車，上校已經在醫院裡了，我們還是快點進去吧，遲到了可不好，哎不然又要被上校罵了。」

說罷，布魯茲做出一副頭疼麻煩的模樣。恩德聽后也想起了今天來醫院要做的事，然後一掃先前的陰霾，焦急地對布魯茲說道：「中校，那我們快走吧！」

兩人下車后艱難緩慢地走在越積越厚的皚皚白雪裡，汽車難以繼續往前，身後剛踩出的腳印馬上又會被掩蓋。萊薩斯卡很少有如此瘋狂猛烈的暴風雪肆虐，大多時候的冬季頂多也只是飄飄然多如牛毛。

恩德被凍得兩頰通紅身體不時顫抖著，兩手捂住口鼻，但仍是被呼吸產生的白氣籠罩了白黑一線的視野。反觀身旁的布魯茲則是泰然自若許多，領著恩德徑直地在前面走著。

俄頃，視野中除了身旁鱗次櫛比的建築群和門可羅雀的街道外，出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普通醫院。恩德看見后加快步伐跟進，兩人走上二樓，又兜兜轉轉一陣后，終於來到一條昏暗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很單調，一麵灰白色的牆，一道鑲著不透光玻璃的鐵門，玻璃上貼著幾個紅色的大字，顯得異常嚴肅。門前兩旁牆壁邊整齊的擺放著兩排十多個靠背座椅。而右上角卻孤零零得坐著一個男人。

與布魯茲同樣身穿軍服的男人沉默不語，低頭凝望著冰冷的瓷磚地板，

又不時緊張慌亂地邊抹汗邊抬頭瞥向身旁久久不見動靜的鐵門。男人的背影有些落寞無助，雖然表面上張皇失措，但眼眸里卻還是有一陣難以掩蓋的欣慰釋然和一抹難以察覺的恐懼。

不知為何，恩德雖一眼便認出眼前男人的身份。卻又感覺眼前的男人是那樣的陌生和一股模糊不清的似曾相識，好像從哪裡見過他這幅模樣？

男人敏銳地聽到腳步聲后，便抬頭望向迎面款款走來的兩人。身材略顯健壯的男人迅速站起身，自然地藏起先前的情緒，露出一抹令人舒心的和煦微笑，柔聲說道：「史蒂文，恩德。」

布魯茲·史蒂文主動調侃道：「呦，這不是我的耶維奇上校大人嗎？您夫人分娩這麼鄭重的事您此時不應該著急地焦頭爛額，手忙腳亂嗎？怎麼還有閑心情跟我們打招呼。」

霍古特·耶維奇對此不置可否，轉頭看向恩德。恩德見狀明朗地問好道：「爸爸！」

霍古特莞爾一笑仔細看了看恩德又愣了愣，一邊伸出左手抹去恩德眼角殘留的水漬，一邊疑惑地細聲問道：「恩德，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哭了？」

恩德感覺有點奇怪，為什麼大人們都這麼問。但也沒放在心上，簡單明了地回答道：「沒什麼啊，應該只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噩夢而已，爸爸你不要笑話我啊！」

霍古特聽后卻心頭一顫，驀然想起了許多只能爛在肚子裡面的事情，但表面仍是若無其事地笑道：「爸爸怎麼會呢！」

寂靜的走廊上只聽得見三人的話語聲，布魯茲此時說道：「那個，上校......」

就在布魯茲說道一半時，關閉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鐵門終於被一名襲白卦帶口罩的男醫師推開。眾人齊齊看向他，不出意外，他應該便是接生手術的主醫師。

他用盡量平穩的語調對霍古特說道：「是芙米尼亞·耶維奇的丈夫霍古特·耶維奇嗎？」

霍古特連忙回答道：「是，我是。先生我妻子的情況如何？沒什麼大礙吧！」

醫師略微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夫人分娩時一開始雖有不順，但好在挺了過去，最終順利誕下一名女嬰，母女身體健康無礙，但都需要轉移至病房進行進一步觀察。」

別看眾人表面上其樂融融，其實心裏面都提心弔膽著，直到主醫師說完那番話，大家才算真正放下心來。

隨著滾輪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響起，氣喘吁吁的芙米尼亞正躺在床上被推向門外。半小時的生產使一個平日里素來堅強無畏不言苦累的女人滿臉憔悴，藍色的眼眸中透著熒光，全身大汗淋漓，分不清哪些是淚水，哪些是汗水，讓人看了難免心生惻隱之心。但當她轉頭望向身旁尚處在襁褓中的女嬰時，仍是笑容真誠燦爛，彷彿這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霍古特和恩德走向病床上的芙米尼亞，醫護人員很識趣地停下，霍古特一臉擔憂的問道：「芙米尼亞，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芙米尼亞怕丈夫擔心笑著搖了搖頭。

霍古特得寸進尺地說道：「讓我看看孩子吧！」

結果霍古特剛伸出手準備抱向粉粉嫩嫩的女嬰，卻被芙米尼亞狠狠地蹬了一眼，只能悻悻地縮回手，退到布魯茲身旁。

芙米尼亞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頭對恩德細語道：「恩德，按照約定，幫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恩德聽后茫然一陣，然後猛然記起前幾日與父母閑聊時自己信誓旦旦地約定如果生下的是女孩便留恩德來起名字這件事。

「如果媽媽生下來是女孩子的話，那就由我來幫她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吧！」恩德滿臉自豪地說道。

此時恩德頓時便糾結住了，那天離開醫院后，一溜煙就跑去跟夥伴玩了，雖然晚上時偶有想起，但被自己推脫到了明天，結果一起床直接忘了這回事了。這幾天根本就沒有認真想過，-如果起得不好聽，將來會不會被妹妹記恨？

恩德內心天人交戰，腦子裡一團糟，他無助看向滿臉疲憊的母親，但芙米尼亞也很有耐心，靜靜地等待著恩德的答案。

霍古特這時湊近布魯茲，異常嚴肅地對他說：「史蒂文，你剛才想說什麼？」

布魯茲·史蒂文瞳孔收縮，想了一下，然後邊撓頭邊對霍古特擠出一抹笑容，「沒什麼......活躍氣氛的玩笑話罷了，上校不會也對這些感興趣吧？」

霍古特聽后，默默轉過頭，眼神逐漸變得晦暗與複雜，用略微顫抖的聲音感嘆一般地說道：「啊，原來是這樣啊!」

那主醫師約莫是覺得家屬劫后歡言閑談關照的時間有點過長，雖說他們是軍官，也不能壞了規矩，耽誤了休息，況且眼下也無人在說活，他準備咳嗽一聲，示意醫護人員出發。

就在那醫師準備出聲的千鈞之際，恩德驀然說道

「伊雅，伊雅·耶維奇。」

「啊！」芙米尼亞明顯愣了一下，顯然很意外恩德會說出這麼個不常見的名字。

恩德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個名字，他只是潛意識脫口而出。好像有另一個恩德·耶維奇告訴芙米尼亞小他七歲剛剛出生的妹妹叫伊雅。

芙米尼亞展顏一笑，「伊雅，真是好名字呀！」

突然，被襁褓包裹著的伊雅發出一陣稚嬰的尖銳哭聲，像是在回應與恩德的約定。

恩德也笑了笑，對於伊雅這名字。

感覺莫名的好聽，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