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鑰匙
「恩德快動手呀!兄弟們幾個都等著呢!」一臉橫肉的唐納德在一旁賣力地吆喝著。作為大哥大的他的身後跟著幾個與他同齡的孩子同樣猥瑣地笑著,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恩德右手抓著一柄唐納德昨晚從家裡小心翼翼偷來的水果刀,細長而鋒利。身前的樹樁上幾個男孩使勁按住一隻唐納德早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抓住的兔子,兔子瘋狂地掙扎著,無助揪心的眼神看向恩德。
恩德拿著刀尷尬靦腆地笑著,遲遲不肯刺向白兔露出的毛茸茸的腹部。唐納德催促了一陣還是不見恩德有所動作,漸漸惱怒,走上前一把奪過水果刀,把恩德擠到一邊,趾高氣昂地說道:「看好了!恩德,畜生是要這樣殺的!」
說罷,毫不猶豫地一刀刺向兔子的腹部,隨即發出一陣瘮人刺耳的慘叫聲。雖然唐納德的手略有顫抖,但還是一邊上下撥弄翻轉刀一邊把目光瞥向恩德的,希望從他臉上讀出恐懼害怕之類的情緒,可恩德仍是如此獃獃的站著,不時擠出一抹不適應的微笑來回應唐納德。
幾個小鬼頭死死地摁住尖叫的兔子,表情變幻痛苦,俄頃那隻不幸陷入魔爪的兔子的聲音漸漸黯淡,最終重新歸於寂靜。
唐納德緩緩抽出刀,呸了一聲,朝恩德做了個刀尖舔血的動作,便一刀把血甩在恩德臉上,唐納德身旁幾個經常同他閑混的少年便囂張地大笑起來。
一名始終站在恩德身後樹下的眉目清秀少年,皺了皺眉頭,終於忍不住走到恩德身邊,恩德轉頭看了他一眼,邊從懷裡摸出母親早上強塞給他的手帕,邊訕訕地說道:「沒事的,利茲,」
少年沒有理會恩德而是走到唐納德面前,神情冷峻,「夠了,唐納德,那隻兔子還不是你讓恩德故意放走,你明知道恩德會怎麼做,你還得寸進尺。」
唐納德本來便沒有達成目的,聽利茲這麼一說更是火上澆油,邊擼胳膊邊怒氣沖沖迎上前地說到:「卡爾頓!你這傢伙......」
但唐納德轉念一想,這傢伙父親是安卡勒區唯一的陸軍上校,而自己父親則多次同自己說霍古特二十年前可是孤身一人深入賽恩尼斯特腹部連殺三名敵軍中校還能無恙返回才被授予上校的,這讓唐納德既羨慕又畏懼。
雖然唐納德非常不甘心,但也只能嘴碎一句膽小鬼,然後領著沒能在上校兒子面前耀武揚威的眾人失落返回。
恩德從樹樁上抱起血肉模糊的兔子,在原地刨了個土坑輕輕放平進去,眼神溫柔,再填平到比草地略高的半球。恩德拍了拍手,拿手背抹額頭時發現利茲正沉默地看著他。
恩德莞爾一笑,「我們也走吧!」
......
兩人走在青石柏路上,恩德滿臉百無聊賴。
「利茲,其實你出面也沒關係,他們不敢對我做什麼的。」
「我只是看不慣他們的所作所為而已,虧唐納德也相當上校。」
「呵呵,其實唐納德人不壞的,心底里還是挺希望他們能揍我一頓的,別太重手就好。」
說罷,利茲疑惑地看向恩德,恩德釋然,報以微笑。
很快兩邊走到一條分叉路口,利茲淡漠地說道:「走到這裡,你走左邊,我走右邊,明天見。」
「明天見!」
......
俄頃,恩德走到一座高大貴氣的府邸面前,這是總司令專門授予霍古特的,傳言是怕提升軍銜太快怕惹來非議,才給房子的,
對此恩德不置可否。
恩德準備敲門時,門卻自己打開了,迎面而來是一名鼻子微挺,眼睛特別有神的活力少女。
恩德有些尷尬,「伊雅......怎麼了?」
臉蛋頗為精緻的少女顯然愣了一會,然後大聲說道:「啊——哥哥,你怎麼回來了!額——不對,啊——哥哥,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媽媽做好飯等了十分鐘你還沒回來,就讓我出來找你。」
說罷也不顧效果,便擺出一副兄長不爭氣的憂愁面容。」
「不過,爸爸不同意,說怕我被壞人拐走了......總之......總之......」
「總之我們快點進去吃飯吧!」
「對,我們快點吃飯吧,不然都涼掉了。」
恩德悻悻的點頭,關上門,伊雅面露微笑囂張跋扈地走到母親面前擺起一副邀功的樣子。芙米尼亞看著跟在身後的恩德,便笑著誇讚道:「伊雅真棒,這麼快就找到哥哥了!」
坐在身旁的霍古特也附和道:「對對對,伊雅真棒!」
說罷,伊雅才心甘情願地爬上桌。當恩德上桌時,芙米尼亞狠狠地瞪了恩德一眼,語聲柔柔道「下次別玩那麼晚了早點回來吃飯。」
「你們可以先吃呀,不用等我。」
「不行!一家人要一起吃飯。」
恩德沉默吃飯,當吃到一半時,霍古特突然對恩德說道:「恩德,咱們別畫畫了,去當兵怎麼樣,現在又沒戰爭福利又高,要不你再考慮一下。」
「夠了,親愛的,別再提這件事,恩德不答應就算了。」
「對啊,爸爸,我想當像希爾維婭小姐那樣的畫家,我吃完午飯後就要去了她那邊了,不過晚飯會回來吃的。」
「就是啊,哥哥還答應我去塞恩尼斯特畫深紅薔薇呢!」
聽后,霍古特只好沉默不語,一點沒有二十年前所傳言那般的冷峻風範。
吃完飯後一位滿頭霜白的老人一面畫板和一套作畫工具,畢恭畢敬的說道:「老爺囑咐請拿好,恩德少爺。」
「謝謝你,托卡迪爺爺。」恩德微笑回應。
托卡迪原本是賽恩尼斯特人,早年托卡迪父母不幸染上流行兩國的感染病,當時他家境困難無力醫治,不久父母便匆匆離世。後來賽恩尼斯特對萊薩斯卡發動戰爭,妻子死於戰亂,兒子在難民朝中失散了,顛沛流落到難民營后被霍古特帶到維耶齊府做管家。
當恩德準備出門時,芙米尼亞叫住恩德。
「伊雅有東西要給你哦!」說完便把身旁低頭羞澀的伊雅往前推了推。
恩德一臉錯愕看著伊雅原本白皙細膩的臉蛋上如夕陽西下般的酡紅。伊雅深呼吸鼓起勇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白凈整潔的手帕,吞吞吐吐地說到:「這是伊雅做的......手帕,沒有別的意思,就當是你給我......畫畫的報酬啦,如果你嫌棄的話......也可以不要!」
芙米尼亞在一旁笑著補充道:「伊雅開始偷偷準備了兩個星期哦。」
伊雅聽后,臉蛋霎時更加紅潤,幽怨道:「媽媽!」
恩德聽后,啞然失笑:「謝謝你,伊雅,我剛好缺乾淨的條手帕,你這條我就拿走啦!」
伊雅聽后,沒有被拒絕,也跟著笑了起來。
......
卡羅琳街的盡頭有一家外圍種滿花的店鋪,外鄉人和旅遊者常常以為是花店,但實際一打聽才知道是一家畫店。畫店的女主人是卡羅琳街上頗有名氣的希爾維婭小姐,她以幫富人們作畫為生。
雖然近年來膠捲相機逐漸風靡,但希爾維婭小姐的肖像畫憑藉優秀的畫工和獨特的色彩運用博得了一群貴婦們的喜愛,也常常單獨售賣一些風景寫實畫。
除畫畫外,希爾維婭小姐閑暇時喜歡種植一些花草盆栽,這讓希爾維婭與貴婦們有了進一步的話題,平日素來無事時便聚在一塊,討論心得和最終不可避免變成的八卦緋聞。雖然希爾維婭小姐從不主動提出但也來者不拒。
希爾維婭小姐年齡不大,二十齣頭一點點,比貴婦們平均小上個五六歲。所以討論會常常變成希爾維婭小姐的相親會,每次不重樣地介紹優質男人。
「你覺得史密斯怎麼樣,很年輕大不了你多少,人家還是電力公司的副總裁,跟了他你以後就不用天天賣畫了,我認識要不要幫你介紹介紹?」
「安妮,你說什麼鬼話呢?史密斯與多少個女人有染你難道不知道?依我看,還是上次跟小維婭說的保爾,人又帥脾氣也和善,還經常給別人幫忙,連我都心動了。」
「去你的吧,要我說還不得是......」
每次如此,希爾維婭小姐都泰然自若地婉拒,不少人都覺得惋惜。這便是恩德大概所了解的希爾維婭。
恩德心情愉悅推開畫店玻璃門,迎面便看到希爾維婭小姐坐在木椅上。
「希爾維婭小姐,下午好!」
走進一看發現希爾維婭小姐並沒有在畫畫,而是正在拿水果刀削著橘子皮。
希爾維婭聽輕盈的見腳步聲時,便知道是恩德來了,回頭展顏和藹一笑。在恩德的記憶里希爾維婭小姐的笑容永遠是這般美麗溫暖,宛如童話中的天使一般。
希爾維婭聲音甜膩溫柔,「恩德,今天不畫畫喲!」
恩德愣了一下,雖然有點疑惑,但也沒有詢問,每個人都有心事,或許希爾維婭小姐因為什麼事情導致情緒低落,連希爾維婭小姐都會失落,那世界上還有誰不會失落呢?
恩德輕輕放下畫板和工具,在溫暖敞亮的房間內走走停停,安靜地只聽得恩德緩慢的腳步聲和橘子皮掉落紙筒的聲音。
驀然,恩德的目光停留在一幅以往從未見過又好像在哪裡見過的的畫上,畫的內容十分奇怪:一個與希爾維婭小姐有八分神似的女人貼身環抱住一名臉部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脖子,男人手中卻拿著一把鋒利的刀刺穿了女人的腹部,但女人嘴角上揚,笑容無比喜悅和釋然。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希爾維婭的影響,恩德看到這幅畫情緒莫名的失落,:「希爾維婭小姐,這是幅什麼畫?」
希爾維婭愣了一下沒有抬頭,緩緩說道:「這是我夢到的,這應該是個噩夢。」
「那它叫什麼名字?」
「它叫......鑰匙。」希爾維婭說這句話時聲音有些顫抖。
「鑰匙......」恩德在嘴裡默默呢喃。
這時,希爾維婭削好了橘子,當恩德看著希爾維婭轉頭看向他時,晃神一陣,然後顫抖著問道:「希爾維婭小姐,你怎麼哭了......?」
希爾維婭眼角此時掛著兩條淺淺的淚痕,安靜地凄涼地笑著看著恩德。恩德竟也不自覺地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