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零點

「幽幽搖曳，寂寂無蹤。」

「盈盈似水，煌煌若陽。」

「昭昭兮，青花烈烈晃天光。」

「渺渺兮，煙雲茫茫弋巴蛇。」

顫抖的祭詞在耳邊響起，為這行走在人群邊沿的感覺更添幾分奇異，又有些驚悚。一個個低頭祈禱的村民隨著她的腳步紛紛倒下，一路開起黑色的花，榮麗媛能明顯感覺到幾個抬起頭的村民已經將視線直接落到了自己身上，但他們卻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什麼都沒看到。

榮麗媛緩慢地挪動著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沒有忘記黎易所總結出的特讓的規則，她可以通過接觸影子的方式來強制殺死他人，與此相對的，她自己的影子如果被人踩中，那麼她的生命也將被結束。

因此，榮麗媛選擇的行走路線都盡量挨著就近的遮擋物，避免深入人群，一旦出現意外便可以蜷縮進陰影中。

她無從得知蘭仕文此能力的性質和弊端，只有一點可以確定，他現在一定正在觀察自己殺死村民的過程，試圖推導出特讓的能力。

但榮麗媛無法制止這個過程，只能在行動時多做些假動作，並刻意混淆自己的走位，以求隱瞞。

「蘭仕文的能力是使自己『無法被觀察』，但這是他自己的說辭，也許存在某種誤導，來隱藏自己的真實能力。」榮麗媛心中默念著，再度踏出一步，讓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倒在了地上，衣衫沾滿了渾濁的泥水。

「這個人剛才盯著我在的地方停留過幾秒鐘，他好像發覺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現……因為蘭仕文么？」

可疑的地方很多，但榮麗媛發現無論自己怎樣翻來覆去地去思考，都仍然找不到頭緒，只得在心中感嘆一聲：「如果黎易在這裡就好了，他應該能發現什麼。」

收斂心思，榮麗媛繼續往前走去。在這個距離即使光線不友好，她也已經可以將目光越過人群，隱約看見祠堂大門內的幾個手舞足蹈的人影了。

那是榮麗媛沒見過的舞蹈，不像芭蕾那般優雅，也不若桑巴如此熱烈，一眼望上去還會以為是病人在犯癲癇，不規則抽搐的四肢與村民口中唱起的祭詞相合，給人以一種瘋癲怪誕的視覺美感。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衣著華美的少婦在人群外圍不緊不慢地挪動著步子，足尖次第盛開著一朵朵蓮花。

某個看不見的進度條，正緩緩走動著。

「黎易，你說玉人姐姐會去哪兒呢？」夏涼安趴在窗台上默默注視著這喧鬧又安靜的一幕，忍不住問道。

「誰知道呢，說不定死了。」黎易漫不經心回答道：「在這裡誰都隨時可能死。」

「死了就太可惜了。」夏涼安鼓著腮說道：「我其實有點喜歡她的。」

「哦？你喜歡她哪兒啊。」黎易來了興緻。

夏涼安的表情理所當然：「喜歡她長得好看，我覺得她比榮阿姨都漂亮。」

「哈，感情你就只看顏的。」黎易啞然失笑：「這時候我是不是該慶幸下自己長得不算太丑。」

「沒有沒有，黎易你更漂亮，比玉人姐姐都漂亮。」夏涼安義正言辭地立刻反駁，小模樣嚴肅極了：「你如果是女生的話，絕對能讓見過你的所有女人都狠狠妒忌。」

黎易苦笑一聲：「我可不覺得這是誇獎……」

兩人閑聊間，聚集在祠堂周圍的人群已經肉眼可見地小了一圈，放開限制的特讓效率不是一般的高，黎易一邊和夏涼安調笑，一邊留意著四周的情況，他知道眼前的事情註定不可能完全按自己的計劃進行下去，這個混沌的村莊存在太多變數，或者是人，或者是鬼。

他在等待人群被恐懼與絕望壓垮，也在等待變數的到來，只是不知道兩者誰先發生。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

信仰的崩潰就在一瞬間，毫無預兆的，四處匍匐跪地的人群中，終於有第一個人直起了腰。

那是一個看上去二十來歲，但身材瘦小的男性，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在這樣的寒冷天氣光是看一眼都讓人覺得冷，而他卻冰冷的泥水中一直跪拜到了現在，死亡的恐懼與寒冷環繞著他，直到無法忍受。

「他好像在喊什麼。」黎易遠遠望去，大致能看見這人正面朝身旁跪著的另一個竭力大吼。

夏涼安晃晃腦袋：「太遠啦，聽不清。」

黎易輕嗯一聲，他看見那個瘦小的男人亂吼一通之後就被旁邊的幾個人合力按倒在地，因為在他直起腰來的同時，又有一個人死在了榮麗媛腳下。

「那個人按在地上了，好像在被群毆……」夏涼安雙手撐著下巴，頗為疑惑地看著遠處混亂的一幕：「他們為什麼要打他？」

「因為他站起來的時候又有人死了。」黎易說道：「他是第一個停止跪拜的人，所以其他人會認為是他惹來了蛇神的怒火，導致了其他人的死亡，這很正常。」

雖然正常，但不一定正確。

「奇怪的邏輯。」夏涼安顯得很苦惱，她並不能理解其中的因果關係。

「你可沒資格講別人邏輯奇怪。」黎易嘆息一聲，感覺自己正看見蓋世太保對皇漢說：你有點極端了。

無論如何，第一個崩潰的人已經出現，悠閑的聊天也就到此結束。

「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