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情(下):妖部尚書
明朝正德十六年,正月。
幾個月後,落水受驚「導致」寒邪侵體,被太醫診斷為肺炎的朱厚照才剛剛回到紫禁城,一路上的顛簸似乎加重了他的病情。
正月十四日,在祭祀大典中,朱厚照下拜天地時,忽然口吐鮮血,癱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儀式也不得不終止。
三月十四日,酉時,夜色降臨,正德皇帝朱厚照感覺自己到了彌留之際,便吩咐司禮監向皇太后託付天下事。
隨後,他遣散了身邊侍從,偌大個寢宮,「孤留」自己癱卧在床……
過了片刻,房門突然緩緩打開了,一個夜行裝扮之人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她腳步輕盈地向朱厚照靠近……
「你終於來了,贏尚書……」朱厚照有氣無力地說了句。
這女子走到了朱厚照的面前,看著「行將就木」的大明皇帝,卻並未言語。
而朱厚照帶著憔悴的眼神看著她,稍有欣慰地笑了笑:「臨終前能再見你一面,朕甚是欣慰。」
「朱壽兄弟貴為天子,瀟洒一世,也不枉此生了。」
被稱為贏尚書的女子,「柔音繞耳」中帶了點遺憾之情,但嬌媚之感絲毫掩蓋不住她凌厲的眼神。
「咳咳咳……」朱厚照咳嗽了幾下,然後撫著自己的胸口,接著說道:「當年韃靼戰場之遇,實乃朕平生幸事,而後共同處理「妖異」之事,令朕不虛此生,只可惜……」
朱厚照話鋒一轉,帶著無奈之情又訴說道:「只可惜朕放縱不羈愛自由,做了很多令你不慣之事,導致你疏遠朕、離開朕,即使那日相救於清江浦,也依舊默聲離去……」
贏尚書打斷了朱厚照的話:「九月天,落水之寒並不致命,你的癥狀像是被人藉機以毒暗養所致。」
「難道……你查到了什麼?」朱厚照惶恐地問。
「「水奉常」從倭島傳來機密,他們所謂的天皇正長期被幾股勢力虎視眈眈,為了改變這種局面,便派人潛伏大明,竊取妖異之秘,藉此力挽狂瀾。」
「什麼?倭人竟也得知世間妖異之事?」
很是驚訝的朱厚照隨後又喘著語氣說道:「那島上的幾個村打來打去,「哭爹喊娘」的都說自己是神明之後,已經十分瘋癲,居然還妄想「竊取」我大明秘事,甚至加害於朕……其狼子野心日後不可不防。」
然後,他看著眼前的女人:「贏尚書,即使朕不在了,你的使命還在,畢竟你是朕欽封的「妖部尚書」!」
贏尚書也回道:「我已堅守使命千餘年了,不然也不會在韃靼戰場與你結識,另外,你且放心,我必剷除害你之人。」
「想必,你已有眉目?」
贏尚書笑了笑,然後閉上了眼:「哼哼,就在此處。」
說罷,她瞬間抽出金光彩鞭,順勢向房梁之上抽去……
只見一個黑影閃轉騰挪,翻滾幾圈之後單手伏地,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幾個月前殺害余侍郎的人是你吧?」贏尚書換了個揮鞭的姿勢,沖著對方說道。
這個黑影站穩之後,漸漸褪去了黑色長袍,主動露出了女人妖嬈般的身段……
她也揭下了面罩,一雙琉璃般的眼神,配著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了個飛仙髻,面目卻冷酷無情。
「在我們島上,以真面目示人,表示以誠相待,在下月野沙織,見過閣下!」
而贏尚書卻嘲諷道:「若你們當真這般懂事,就不會幹出禽獸之事。
」
言罷,抬手揮鞭甩向了月野沙織……
倭女急忙閃避,待其站穩之後連忙說道:「你我本是一脈,何必如此。」
「笑話!」贏尚書一手將彩鞭甩在地上,瞬間就扎出了一條裂痕。
月野沙織接著說道:「我派「道門」傳承千年,拜的是徐老聖子。」
「哼哼……」贏尚書輕蔑一聲,接著說道:「原來是父皇的方士,誤渡至島村,傳承了爾等。」
「所以說……」
正當月野沙織還想套近乎的時候,贏尚書卻打斷了她:「哼,休想瞞我,就在百餘年前,你的師祖泉尚子「修炁」為異人後,喪失了心智,又毀師滅道廢棄了千年道訓,還勾結島內大名為非作歹,塗炭生靈……」
月野沙織聽到此話,也陰冷一笑,像是沒必要再裝了,就帶著一副充滿殺氣的眼神,悠悠地拔出了一把紙扇……
她打量著贏尚書,然後邁著島村女人獨有的小碎步繞了小半圈,繼而冷冷地說道:「一直以來,派內傳有秘訓,仙人鑄秦室後裔血脈,輔其護天守地,吾輩當遵之、奉之、循之。而師祖通異之後,欲究其原因,至死也無跡可尋。」
「看來,當年宛渠「仙秘」已然被徐方士傳了出去……但泉尚子逆道而行,放棄了你師父,偏偏選擇了你,想必是看中你異人之能。」
「哼哼,小女子不才,以器破凡入異,另得「武者」師祖的傳授,雙異在身罷了。但閣下才是鼻祖,想必世外之仙留在你身上的秘密,才是始皇派出徐聖子外尋的根本原因!」
「難不成你想「竊取」真相獲得未知的力量,來救助你島上的主子?」
聞聽此話,月野沙織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
她笑完之後,也不禁道出了心聲:「島內之狹,怎與大明海闊天空相比,那些井底之蛙不過墊腳石罷了,當年大秦首次一統,便震動寰宇,導致了「兩個平行時空」的短暫交融,異世之人才偶然闖入,隨後漸漸傳承了異能,說明這片土地才是日月之樞、天地之中,我怎甘心委身於狹島?哼哼,故而你們的皇帝就是我的第一步。」
聽到這裡,朱厚照不行了……他的眼神即將閉上的時候,黯然瞧了贏尚書一眼……
心領神會的她,隨即閉上了雙眸,默默哀悼……「臣,遵旨!」
她睜開了雙眼,眨都不眨地看向月野沙織:「器者和武者之為……怪不得你能輕而易舉將余侍郎的刀反向刺之。不過,滄桑有道,凡為異人,不循正道,即為妖道,你雙重異能加持,已步入「醒師」境界,若不剷除,必將禍害蒼生,我身為欽點妖部尚書,豈能容你?而且,你繼授徐福道門,已窺曉我家國些許之秘,除滅你乃刻不容緩。」
一股「浩然正氣」頓時環繞著贏尚書的全身,流光的氣息「旋起」絲絲的塵埃,她手中的彩鞭在不停地顫動著……
「哼哼,我真是太興奮了,竟然能見識到鼻祖的實力,那就得罪了……」月野沙織像打了雞血似的,帶著饑渴的眼神猛然沖了過來。
誰知,決心已下的贏尚書卻以更快的速度同樣沖了起來,在月野沙織的眼神中就像是閃爍的影子,瞬間移動了三個地方,這般能力一下子就驚住了武者的她!
就在她驚訝之時,視野中的贏尚書竟然消失了……突然,背後被猛踢了一腳,她整個人都栽了跟頭。
月野沙織手扶著背,踉蹌地站了起來,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塵土,然後看著沒有任何錶情的贏尚書,敬畏地感慨:「難道,這就是凌駕於醒師之上的「玄宗」實力嗎?」
她皺著眼眸,仔細地打量著可拍的對手,心裡默默嘀咕著:「她的肌體果然非同一般,速度、力量都超越了一般異人,難不成真像傳說的一樣,是被……」
看著原地不動的月野沙織,贏尚書沒有太多耐心,她開始主動靠近,帶著「俯視眾生」的眼神壓迫著月野沙織的氣息。
「你的身軀倒是能扛,不過外人將至,還是速戰速決吧。」贏尚書決絕的態度絲毫不打算給月野沙織喘息的機會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豁出去了……」
說罷,月野沙織突然張開了雙臂,一道暗光從其天靈蓋射出,衝破房檐后直衝雲霄,映著月光漸漸發亮,隨即她整個人也忽明忽暗起來……
見狀,贏尚書深感意外地眨了一下眼神……
「這是?……」
「難道……是借月之精華轉化為炁?」
而月野沙織的臉突然開始扭曲,甚至是猙獰,漸漸的……她的整個身軀都開始變形扭曲!
「讓你瞧瞧我苦修二十載的「器術」。」月野沙織大喊一聲便以扭曲的形態撲了過來……
「這是器術?……」
正在疑慮的贏尚書不知是什麼情況,眼前完全扭曲變形的月野沙織頓時把自己給纏繞了起來……
猶如「軟泥」一般,附著在她的全身上下,就像被裹上了厚厚的鎧甲,逐漸動彈不得了。
漸漸的,軟泥開始質變,有稜有角的邊緣逐漸成形……
沒多久,一副全副武裝的加厚青銅呈現在眼前,而且鎖住了贏尚書的整個身軀。
隨後傳出了月野沙織的聲音:「這副青銅鑄就之時,與我血炁同熔,它的每一寸銅身都凝聚著我的炁,任憑你有鋼筋鐵骨也難以掙脫,哼哼……」
而贏尚書卻閉上了眼睛,依舊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不慌不忙地說道:「是嗎?起初我多少還有點好奇,現在倒覺得也不過如此。」
「玄宗就是玄宗,果然豪橫,不過,一刻鐘之後,我的炁便能利用銅身侵入你的肌體,吸食你的秘能,哈哈哈……」
贏尚書聽到此話並沒有慌張,她凝神聚息開始「炁走靈樞」,一股亢熱便漸漸溢出。
「……」
月野沙織漸感不適:「為什麼會這麼熱?」
而贏尚書並沒有理會於她,依舊淡定地運轉走炁……
「難道……」
「難道你是在反熔於我?在我吸食你之前,將我反熔反蝕?」
月野沙織深感不妙,面對贏尚書的強行反熔之力,她頓時慌了……
島村之上的一騎絕塵,誤使她膨脹過了頭,面對玄宗已黔驢技窮,實屬自掘墳墓。
「嘭!……」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李公公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
看到「奇奇怪怪」的景象,他好像慌了神,然後連忙跑向朱厚照:「陛下……陛下……」
待其看到了已經合眼的朱厚照,頓時大哭起來:「陛下,您怎麼走得這麼快,老奴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見到您最後一面……」
嚎哭之後,他又看向了贏尚書,瞧了幾眼后,吃驚地問道:「贏……贏姑娘?你是韃靼戰場上的贏姑娘?」
贏尚書也開了口:「李公公,若是你能拿起鋒利之物「猛戳」我身上的東西,我會讓你更快知道陛下的隱情……」
在贏尚書眼裡,李公公並不知曉她妖部尚書的身份,畢竟這是她跟正德皇帝朱厚照之間的秘密。
「好好好,我這就去找……」李公公很是配合。
就在她以為能提早處理掉月野沙織時,突然……
「撲哧……」一把利器插入了她的後背!
「你?……」
贏尚書怎麼也沒料到,朱厚照最信任的李公公居然「反戈」一擊。
「怎麼樣?這隕鐵之刃夠鋒利嗎?哼哼……」李公公一聲冷笑,又分別戳進了贏尚書雙肩各一把……
「呃……」她痛苦不堪地發出了聲音……
「還有三把呢!」
李公公發了瘋似的,又向她的雙腿各刺入了一把……
贏尚書已經痛苦地屈膝而跪,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李公公拿起最後的一把,也是最細的一把,在痛苦的贏尚書面前「比劃」了幾下:「這最細的一把,是專門用來抑制你的中樞,即便殺不了你,也能將你永遠「塵封」……」
「哈哈哈,公主閣下,你終究還是折在了我月野沙織的手裡……」
當月野沙織發出得意的笑聲之時,正在痛苦的贏尚書已經全然明白了……
難怪她敢「以卵擊石」,原來是裡應外合,留有后招。
當年秦室「鑄煉」的天外隕鐵,想必也是徐福帶走後傳承在了道門,如今卻用在李公公的手中,想必二人早已合謀,真叫人防不勝防……
此時,贏尚書已經獨木難支,幾乎要奄奄一息了,月野沙織已「幻化」回了原型,猙獰著恢復了女人的身軀。
「公公,幸好有你墊后,不然後果不堪想象,那就由我來刺這最後一刃吧,也好圓了我的志向。」月野沙織對最終制服贏尚書有著莫大的渴望。
「喲,沙織小姐,您請!」
「呵呵……」月野沙織笑著伸手去接……
「撲哧……」
誰知,那把匕刃突然被李公公順勢刺入了她的胸口!
「你!……」月野沙織「瞪大」了布滿血絲的雙孔,死死地抓著李公公持刃的手……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下場……
「我給你刺……我刺死你吧!……」李公公咬著牙又加了把勁兒。
就這樣,被隕鐵之刃刺穿心臟的月野沙織當場斃命,死不瞑目的她,久久未合上雙眼……
李公公看著倒地的倭異,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陛下說得對,有什麼可豪橫的,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況是……」
隨後,他又在朱厚照的遺體前叩拜:「陛下,老奴不辱使命,完成了您和太后的旨意,願您「拋下」世俗的紛擾,早升極樂!」
事態的起伏,贏尚書都盡收眼底,她痛苦著地看了看床榻之上的朱厚照,然後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你們各懷鬼胎,各謀一石二鳥之計,終究玉石俱焚……」
最後,李公公也來到了贏尚書面前……
他同樣行禮叩拜,無奈地說道:「得罪了,贏尚書,陛下和太后以大明江山社稷為重,為防你無法相容於新君,也為了「誘殲」倭異,才出此下策與其「委合」共謀於你……但是,陛下吩咐要對你留一刃,便你有朝一日重獲新生,倘若那時,大明江山已逝的話,還請你放下今日的怨恨。」
說完,李公公便起身了……
贏尚書撐著痛楚的身軀,用暗淡的眼神掃視了眼前的一切,緊接著,一個巨大的黑幕漸漸「籠罩」了她的視線,然後一切都變得昏暗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