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後悔、不後悔
「陳重欽,遊戲開始了。用注射器抽血,灌完10個150毫升的瓶子,就能離開這個房子。
當然,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就是死一個,活著的出去。」
房間里的循環播放的「規則」又開始了,陳重欽舉在半空抓著注射器的手,輕輕的點了兩下,從背後看像極了被人挑唆后,放出「你等著」、「好樣兒」這種狠話的拽模樣。
他沒有看徐凱,也沒有說話,摸了摸自己受傷的後腦勺,在無限循環的廣播聲中,開始踢房間里的毛絨娃娃。
把娃娃踢成一個小山丘,又開始摸牆壁,特別是他從淋浴房進來時的門口,這是一個隱藏門,關起來后縫隙特別小,眯著眼湊上去看,完全無法看穿,這樣裡面的人很難找到下一個房間的門,想敲開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建設者會不會留下什麼從內部開門機關?
想到這裡,陳重欽跪下來研究地毯,彎腰那一刻扯得后腰刺辣辣的疼,人不自主的「哎喲喲」的叫喚了幾聲,徐凱盯著天花板,聽著周圍的這些動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想把地毯摳起來,上一個房間的地板下有排水系統,這個地板會不會藏著什麼可以幫助逃生的東西,可地毯粘貼得特別牢固,摳了半天毫無進展。
搓著摳疼了的手指,他把最後的希望放在天花板,電影里不都是從天花板逃生的,但是還沒嘗試就放棄了,層高三米,他一米六七,除非把衣櫃豎起來做墊腳,他側臉看了看躺著柜子里的徐凱,打消了念頭。
「別折騰了,抽我的血吧。」徐凱輕輕說到,聲音浮在空中,就像一絲縹緲的青煙,「我就說為什麼給我留了一條完整的胳膊,原來是為了這。」
「血管我都找不到,還抽血。」陳重欽突突地說,聲音有點沖,「再說了,憑什麼讓我按照這個孫子的要求做。」
徐凱搖了搖頭,「不按照他的說話,你能出去嗎?」
「做了也不一定能活著出去。這孫子就是個變態,讓我們互相殘殺,讓我們都死在這裡。這是復仇,這孫子就想折磨我們致死。」陳重欽在經受三個房間的反常刺激后,情緒波動越來越大。
「復仇?」徐凱不解。
陳重欽背靠衣櫃坐下,把自己醒來在三個房間經歷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側過身問他,「五年前的4月14日發生的事情,你也參與了嗎?「
「4月14日發生什麼事?」徐凱好奇的問,陳重欽看他的眼神不像是裝的。
「一起入室搶劫,誤殺了一個小孩,一家子瘋的瘋,死的死。」陳重欽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幾秒,接著繼續說,「我醒來的那個房間,擺了一個小學生用的作業簿,還特意強調了這個時間…」
「所以你認為,把我們抓起來的人,是為這家人報仇?可我確實跟這事兒沒關係。」徐凱說罷,努力翻動身體,長時間躺著不能動,血液流動不通暢,肌肉僵硬無力,十分痛苦,陳重欽伸手想幫忙,徐凱婉拒了。
「哎,秦方剛跟那件事有直接關係,你又是秦方剛的人。當時相關幾個當事者,我、秦方剛、王總,還有其他幾個……不重要。」
「王總?」徐凱若有所思,「我殺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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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倆人還聊上了,完全沒有生命受到威脅的壓力啊。」主要負責大廳和客戶引導的店員,湊到老闆年前打趣的說到。
老闆摸了摸眉毛,
苦笑道,「沒有經驗,沒有經驗,跟我的設想偏差太大。我想的是,被砍得只剩下一隻手的會很激動,說著刺激人的話,那個有財富有地位,收到刺激忍受不了就衝殺上去幹掉他……我還是低估了人的複雜性。」
除了陳重欽、徐凱沒有特別激烈地斗得你死我活之外,被他倆無視也讓老闆有些尷尬,特別是主要參與密室逃脫的員工面前。員工非常有眼色,趕緊建議老闆加一條「時間壓力」,促使他們加速完成逃脫任務。
「比如,如果不在多長時間內完成任務,他們兩個人都會死掉。」員工建議,「老闆,咱們給這組房間埋好的煤氣剛好可以試試。」
老闆拍了拍桌子,「行,試試吧。」
說罷,他在廣播欄敲下一行字,「倒計時10分鐘,如果沒有執行任務,你們兩人都將中毒身亡。」
這個時間壓力還是有些效果,陳重欽又一頓暴躁的又踢又踹,破口大罵。徐凱越來越消極,勸陳重欽直接把自己殺了。
出乎意料,陳重欽盡然拿注射器往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扎,可扎進去了單手也無法將虹吸器拔起來。手不行,坐下來在腳面上找血管,笨手笨腳的扎了三四下,抽拉注射器,鮮紅的血慢慢充盈管道。
滿了一管,陳重欽拔出針管放在盤坐的腿上,一手按住針眼,一手慌忙的找護膚品瓶子。單手打不開,急中生智用腳後跟代替按壓,兩手擰開玻璃瓶,把一管子血打進去,學良極少只能給瓶子墊底,陳重欽看了看針管,一管才5ml,氣的雙手發抖。
「10個150毫升的瓶子,這怎麼抽,怎麼抽。」陳重欽對著攝像頭叫喚,煩躁叫聲中帶著顫抖,最後變成哽咽,「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要是恨我,想除掉我,你直接把我幹掉不就完了,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
聲音是最能讓人共情的一個媒介,陳重欽的哽咽聲通過耳機,落盡老闆的耳朵里,他有些動情,鼻頭一酸有些想哭。
「今天這個局面,我也不想啊,但是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做。」老闆微微垂下眼眸,神情有些傷感,他自言自語,同時在廣播播放欄敲下一句話——
「任務挑戰剩餘時間2分鐘」。
「時間不多了,陳重欽你聽我說。」聽到這裡,徐凱終於說話了,這幾分鐘他一直沉默著,一方面有些被陳重欽的行為所感動,另一方面也在想另一個人,他的雙胞胎弟弟。
「你沒有殺過人,但是我殺過,不止一個,很多人死在我的手裡。所以我死不足惜。再說了,本來我就該死,無論我是否能殺掉那個人,我都得去死,所以你不要太糾結,我死你活,就這麼簡單。只不過……」徐凱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淚從眼眶滑了出來。
「只不過,我有點對不起我雙胞胎的弟弟,如果不是我,他手上也不至於沾血。本來還想中秋節跟他回一趟老家祭祖,沒機會了。」
「弟弟?中秋節?」陳重欽不知道徐凱還有一個弟弟,同時他疑問,他被伏擊那天是10月21日,中秋節9月中下旬,難道徐凱已經昏迷1個多月了?想到這裡,他立刻上前翻看徐凱的左手,上面果然有很多輸液針孔,針孔周圍疊成了不知道幾層淤青。陳重欽不由深吸一口冷氣,覺得後背發涼,攝像頭后的這個人,竟然如此有耐心。
「怎麼了?」徐凱疑問。
「沒,沒什麼。」陳重欽沒有把發現告知徐凱,老闆看到這一幕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又在電腦的廣播欄輸入倒計時提醒。
「任務挑戰剩餘時間1分鐘,1分鐘后你們將被煤氣毒死。」
老闆很嚴謹的拿出手機計時器,點擊倒計時,每隔10秒鐘報一次時間。
「動手吧。別用針管,太疼,死得慢,你用娃娃壓住我的臉,然後把我捂死,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徐凱語氣平靜彷彿在說如何操作一個咖啡機。
「50秒。」
陳重欽沒有動,卻大口喘著氣,眼球無規律地快速轉,彷彿是被捂住口鼻的人是自己。
「40秒。」
「第一次殺人,總是困難一些的,別愣著了,我死了,你幫我照顧一下我弟弟,這樣就算補償了,不要太有負擔,反正就算我活著,我這個模樣也沒有辦法照顧他,我死了,他應該會好過一點。」徐凱強忍著眼淚,弟弟不是他的軟肋,是他活著的罪過。
「陳重欽,你快點啊!」徐凱喊道。
「30秒。」
陳重欽緩緩看向徐凱,奔潰大哭,「不是,為什麼要讓我殺人,為什麼要讓我照顧你弟弟,我知道我不是好人,但是我也不想殺人啊,這是我的底線啊。」
被常年當作殺人工具的徐凱,看到一個大男人痛苦得整張臉都變了形,恍然間想到了自己第一殺人的情景,如果當時再讓自己選擇一次,還會走上這條路嗎,他喃喃自語,「沒有選擇啊……」
「20秒。」
每一次報數,徐凱都會深吸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藉此舒緩一下自己的心情。他突然覺得很冷,肚子很餓,如果這時候有一盤泡椒炒雞雜就好了,要夠辣,配兩碗米飯,旁邊再放一部香港老電影,看古惑仔街頭拼殺,這是最愜意的時光了。
「陳重欽,活下去,替我把背後那個人找出來,把他的手腳剁下來,燒給我。」徐凱學著古惑仔電影的經典台詞,把心底唯一的不甘說了出來。這句話,同時也是為了刺激陳重欽的,給他找一個殺死自己的理由。
「10、9、8、7、6……」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隨著倒計時報數,陳重欽大喊著抱起地上的一堆娃娃,撲向徐凱,用盡全身力氣壓了下去。
毛絨娃娃撲到臉上的瞬間,徐凱覺得很溫暖,但是隨著陳重欽越壓越重,腦袋頂著木板隨時就要炸開。「好痛,輕點」,徐凱想大喊,想用手推開陳重欽……但嘴被壓住,身體被捆綁,徐凱無力掙扎,等氧氣都殆盡,肺部撕裂般的疼痛成為徐凱活著最後的記憶。
臨死前的最後一刻,徐凱後悔了,陳重欽卻沒有。
他聞著煤氣味,越壓越重,直到徐凱掙扎停止,他喪心病狂地朝著攝像頭大喊,「他死了,他死了,活著的出去,我還活著,快!快開門!」
門開了。
陳重欽慌忙衝過去,一腳踩到塑料草坪上。李助理認真戴上手套,輕輕打開客廳的燈。韓東勝還等倉庫的閘門升起,就彎腰鑽了進去……
店員順手關上前台後面的門,說到,「老闆,那我們按計劃把貨送過去了。」
「好,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