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兩天後,上午一場小雨過,空氣里充滿了春天萌發出來的青草味道。
吃過午飯雨停了。柳春備了兩匹馬,安排如雲帶著林樹民外出遊覽真正的草原。
現在,樹民已經無比珍惜「周扒皮師傅」剝削的每一分鐘時間,再三推脫下,看如雲已經穿一身民族衣裳隆重的等他,便不情願的跟著上了馬。
兩個人繞過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漫無目的的在草地里漫步。
林樹民並不適應身邊穿著戲裝一樣的柳如雲,感覺自己跟過年唱戲扭秧歌時跑旱船一樣,只是坐下的馬是真的馬,腳下的土地是鬆軟的草甸子。
柳如雲有說有笑的在前邊領路,一邊講解著騎馬的要領又不斷轉頭看著身後的樹民。
山裡長大的樹民對騎牲口並不陌生,只是覺得這裡的馬更通人性,更能理解背上主人的心思,跑起來腰身更拉的開,比家裡拉車慣了的馬更順溜。很快他就適應並掌握了在平坦鬆軟的土地上馳騁的技巧,這時候似乎采適應了身邊花枝招展的姑娘。他策馬揚鞭,任憑馬兒在遼闊的草地里肆意馳騁,釋放著這幾天的辛勞和疲憊的身心。
大塊的白雲像是用無形的繩子吊在天空上一樣,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垂落到大地上一般。空氣已經不復存在,周邊真空般寧靜,只有馬蹄聲驚擾下的野兔子偶爾高高的撅著耳朵冒出來,片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太陽光不費吹灰之力就直射下來,落在遠處星星點點漫步的牛羊身上——一切都是嶄新的、透亮的,是沒有任何人類染指過的狀態。
不知不覺的,小小的村莊已經消失在遙遠的身後。經過一段打馬上山的緩坡,兩匹馬翹首停在山丘頂端,二人翹首遙望著遼闊的草原。樹民此時的心脾似乎已經被徹底洗過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略帶青草萌發味道的空氣,隨著如雲下了馬。
兩個年輕人似乎已經熟悉了。
如雲示意樹民坐下來,給他講述著草原的美麗與趣聞;樹民則講述著大山的巍峨與神秘。
「我帶你去妞子湖吧!」如雲轉頭微笑著看著樹民。
「行啊!草甸子上你說了算。」樹民爽快的回答著。
如雲上馬揚鞭在前,樹民緊跟其後。又走了大約半小時后穿過一片胡楊林上了另一個丘陵的頂端。
放眼望去,一面明鏡的湖泊展現在眼前。藍天白雲倒影在湖面上,彷彿天掉進了湖裡一般。
一條迴轉的河流,在草甸子上拉了一道溝。河水從丘陵一側一直伸展到湖裡——我們經常用蜿蜒來形容白馬河,可這條流淌在平坦草地里的河水簡直必須用九曲十八彎來形容!耀眼白凈的河水縈繞在即將發芽的草地里。
如雲下馬,把韁繩搭在馬背上,任由馬兒自由的在身邊吃草。自己坐了下來。樹民也學著她的做派坐在了一邊。
「我們這裡管湖叫海子,不過這個海子例外,她叫妞子湖!山下的河叫二郎河。傳說,妞子是一位美麗的草原姑娘,生長在富裕的族長家裡,她看上了一起長大的二郎,可二郎是家裡的窮羊倌。兩人相好很快就被族長發現了,狠心的族長辭掉放羊的後生,還偷偷讓家人把他灌醉捆綁起來,扔到了山丘下。夜晚,妞子偷偷從家裡跑出來救二郎,騎馬到丘下正看到一群餓狼在他身體上撕咬著。妞子便奮不顧身的下馬和二郎一起對抗狼群。狼越聚越多,眼看著兩個人被圍困時,二郎為了引誘狼群,牽著自己被撕咬流出的腸子在草地上奔跑。
妞子為了給家裡報信,狠狠地在她的馬屁股上抽了兩鞭子,馬便嘶叫著跑了。當族長帶著人趕來時,二郎喪生在群狼口中,一旁躺著死死抱著二郎屍體的妞子。「
「妞子沒死?」樹民問。
」一群人正要下馬解救時,奇異的一幕發生了——二郎和妞子的身體下滲出水來,很快就變成了一面湖。二郎的腸子化作了這條蜿蜒的河水。族長望著不停翻動著湖水肝腸寸斷,但他的女兒妞子再也回不來了。」
「後來人們就叫這裡妞子湖、二郎河!」樹民補充著。
如雲淺淺的微笑了一下繼續說:「聽著,還沒完呢!後來,這裡的人就叫我們腳下的山叫嫌貧丘,你看那裡還有一塊兒老石碑,上頭記載著故事的經過,不過好多繁體字我不認識。我們這裡每逢七月七,都要在湖裡撒羊肉,紀念妞子和二郎!據說那天晚上還能聽到妞子和二郎在湖裡說話呢!」
樹民靜靜的聽著如雲的故事,遙望著藍灰的天際想起了家裡的父母,也想起了大哥和朵兒還有玉芬。他半開玩笑的說:「一會兒天黑會不會有狼?」
如雲站起身自信的說:「放心吧,我爸說,狼早在解放后消滅了!不過,也不能說沒有,但很少了。它們不在有人的地方出沒!再說了,狼來了還有你呢!」
如雲明亮的眼睛隨著微笑彎彎的注視著樹民。
「那我不成二郎了。對了,我就是二郎,家裡就是我跟我哥,我排行老二!」樹民介紹著。
「從你進我家開始,我就看你像二郎!」如雲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說。
樹民岔開了話題,開始講述龍珠峪的故事——從松塔梁講到張爺廟;從大哥要復讀逃婚在山上凍病,講到父親拿著鞋底子在雨里教訓自己......
晚霞似乎是在宣布夜晚即將誕生,橙紅色磨盤大的太陽映紅了兩個年輕人的面龐。
如雲突然說:「我們這裡迎接客人都要唱歌,雖然你現在不是客人了,也給你唱一首吧!送你個《草原迎賓曲》,但願你明天回到大山裡還能記得我!」
朋友啊來自天涯各一方
路途遙遙可平安
今日歡歌在一堂啊哈黑
但願情誼地久天長
遠方的朋友啊請你留下
草原就是你溫馨的家
遠方的朋友啊請你留下啊哈黑
草原就是你溫馨的家
......
隨著如雲的歌聲,太陽緩緩落下了天際。夜幕降臨了。
遠遠的,柳春騎著馬來了。走近了才發現他身後還有如雲母親。二人下馬,柳春摘下後背上的馬頭琴坐下。頃刻間,悠揚的琴聲便穿透了空曠的原野;如雲母親一首《格桑花開》后,柳春又唱了首《草原牧歌》才盡興。四個人三匹馬下了山。
第二天一早,樹民把帶來的錢交到了師傅手裡。
柳春摸了把嘴唇上的鬍子,笑著瞅了眼身邊的老婆和閨女說:「我們一家人商量過了,這錢你先帶回去,等你秋天掙了錢給我寄來,寄多少隨你!回去跟家裡人說,你交了個草原朋友,歡迎你們一家子閑了到草原來!」
樹民再三爭辯也沒能爭過柳春,這個憨厚的草原漢子只是來回重複著他的話:「記著有時間來草原,我們時刻歡迎你們!」
柳春套了一架馬車,一直把林樹民送到了口北汽車站。
柳如雲依舊是一身民族服飾的盛裝打扮,臨上車時,她把一頂形狀像電影里西部牛仔風格的帽子戴在樹民頭上,又把一條雪白的哈達搭在他脖子上。她的禮物是樹民沒想到的,樹民摸了摸衣兜,摸出鋼筆,在記事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地址,連同這隻跟了自己多年的鋼筆一起留給了她。
柳春接過老婆手裡的奶糖連同一個花皮酒囊遞到樹民手上。
在一家人憨厚的微笑中,林樹民帶著機器和草原贈送的禮品,踏上了開往龍珠峪的汽車。
遠遠地,他回頭還能看見善良的一家人在向他揮著手。
汽車一路下坡離開了大草原。
逐漸的,山的脊樑又高高隆起,並包裹住了疾馳的汽車。熟悉的大山身影又映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