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談判
一輪寒月高掛夜空，城北破舊小商鋪前，燕驚鴻唐聽風二人正站在門前盯著頭頂破舊的牌匾，「絕意」二字如一條黑龍般盤旋其中，夜風冷，刀意濃！
店門並未關，此刻，那個喚作馨兒的小丫頭正坐在門前雙手托著腮，一雙美目盯著地面似在思考什麼。似乎看到地上的影子，小丫頭抬起頭來，待看清來人之後急忙起身，一張干黃的小臉緊繃，卻掩飾不了星眸中那一絲欣喜。
「爺爺在後院，二位隨我前來。」說罷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即轉身前往屋內。
燕驚鴻在前，唐聽風在後，看著前方挺拔如劍的身影，唐聽風掃平心中的雜亂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今夜無論如何都要成功。
小院內，輪椅少年依然保持著傍晚那番模樣閉目養神，只不過身上卻是披了一件狼皮貂，合攏的書籍似是已經看完正平靜的躺在雙腿上。老頭坐在一旁神情嚴肅正鼓搗著什麼，身前小桌上有一風爐，水汽正緩緩上浮著。
「來啦，快坐快坐！」抬頭見著二人，老頭咧嘴，指了指小桌對面早已備好的兩把木椅。「東陽東白，來點？」老頭搗鼓著手中的茶葉盒，手卻在顫抖，卻怎麼都打不開，自顧自低喃著：「芷兒以前最喜歡喝的了。」
「爺爺，我來吧。」馨兒伸手拿過茶葉盒，熟練的燙壺置茶。
「也罷，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也活不了幾年了咯！」老頭搖搖頭。
「爺爺說什麼呢？」少女啐道，鳳眼瞪著老頭。
燕驚鴻不語，雙眼微眯抬頭望向夜空，思緒飄向遠方……
那是一片紫竹林，林中涼亭，白衣少女正和胖少年對弈著，一旁的粉衣少女擺著茶具溫水煮茶，香味瀰漫。胖少年眉頭緊鎖，白衣人兒俏臉含笑，粉衣少女雙腮微紅，神情專註。
「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們小師弟了。」不遠處一青衣老者緩緩行來，白髮銀須，目如陽春。身後跟著小小少年，那是個十來歲的骨瘦伶仃的男孩，卻長得眉清目秀，雙眼有神，少年雙拳緊握，似有些拘謹。
「小師弟，我叫蘇芷兒，是你三師姐哦！嘻嘻，你叫什麼呢？」粉衣少女個頭不高卻是大人模樣摸摸小男孩的頭。
「咦你怎麼不說話呢，該不會是啞巴吧？」蘇芷兒驚呼。
「這個胖胖的呢是大師兄王遠，別看他樣子老實，可雞賊呢！廚藝也好哦，嘻嘻！」蘇芷兒隨即用手指著胖少年。
「小師弟好！」王遠嘿嘿的笑著，一隻手摸著後腦勺，一臉憨厚。
「這個白衣仙子呢是我們的二師姐楚青嫿，可是有名的才女哦！」蘇芷兒又指了指旁邊的白衣少女。
「怎麼樣，是不是很美？」蘇芷兒捂嘴。
白衣人兒微微點頭，嘴角含笑，芳華絕代！
三人似乎極為開心圍著自己，聽著粉衣少女嘰嘰喳喳，少年眼中微紅，雙拳握得更緊，很久沒有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了。
「以後你就叫驚鴻，隨我姓燕。」青衫老者手撫長須。
「他日人間驚鴻舞，浮生人間皆如願。」楚青嫿輕輕笑道。「師父這是找到衣缽傳人了！」
少年重重點頭，眼中閃著一絲亮光。
「燕驚鴻？這名字好聽。小師弟加油，以後變厲害了要保護我哦？」蘇芷兒舉了舉拳頭。
……
「小師弟擦擦汗，還有我做的涼茶你也喝了，天氣太熱了！」粉色的手帕，還有那清涼的茶遞到少年跟前，蘇芷兒俏臉上掛著細細的汗珠。
「小師弟快來，百珍雞煲的湯，我可是尋了好久還從大師兄那偷了幾株藥材，給你補補身體。」
「小師弟我手藝不錯吧，嗯，穿的真合身。」
「小師弟……」
少年天資極好又勤奮刻苦，武藝日進千里，短短數年便盡得師父的真傳，甚至隱隱有青出於藍的跡象。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少年不再瘦弱，穠纖得體，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粉衣人兒也越發出落動人，可愛俏麗。
少女的情愫不斷生長，少年卻似不知，一心投身劍道。
……
「小師弟我要走了，你會想我嗎？」蘇芷兒踮起腳摸著少年的頭，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小師弟等你能打過爹爹了，一定要記得來接我哦！」柔荑撫摸著俊俏的臉龐，少女哭泣。
紫竹林內，少年不語，撇過頭看向亭內低頭飲茶的老者，那個一刀就將自己長劍斬斷的人，如一座巍峨讓人難以翻越的高山。
少女的情愫少年如何不知，自己背負血海深仇，復仇之路漫長，生死未知，少女豈能容得自己辜負。
「小師弟還記得我教你煮的茶嗎？武功那麼好人卻那麼笨，那麼簡單你卻學不會。」少女輕語。
「來接我的時候我想喝你煮的茶，你若不會，我便揍你。」遠處的粉衣身影回過頭舉了舉拳頭，面容上兩道淚痕卻已乾涸，似是淚水已經流完。
少年終是動容，身形似劍，發動全力帶著漫天竹葉狠狠的向遠處老者背後襲去，老者卻未轉身，手指揮動，一片落葉緩緩飄起至少年跟前，突然犀利，刀意襲卷。竹林沙沙作響，少年倒地，嘴角沁出一絲鮮血，眸子透露著不屈，卻再也起不來。
遠處人影漸行漸遠，粉衣人兒一步三回頭。
……
風過人醒，書生眼中恢復清涼，寒光依舊卻帶一絲溫柔，伸手示意止住馨兒，自己接過茶具煮起茶來。
唐聽風知道燕驚鴻愛茶，且獨愛東白，一手茶藝西蜀無人能及，但能讓他親手煮茶的卻少之又少，唐聽風也僅品過一次，還是在大哥弱冠禮的時候，此時不免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詫異。
煮茶期間，眾人便未言語，待得茶香四溢入杯之後，老頭急忙端起細細品嘗。
「如何？」燕驚鴻飲茶輕問。
「有芷兒那個味道了，不過跟芷兒比起來還差點。」老頭渾濁的雙眼濕潤。
原來燕叔叔的茶藝是芷兒師叔教的，唐聽風心想，一口飲盡，回味無窮，上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該談正事了。」燕驚鴻突然目光如劍，似是一言不合就會出劍。
「多年未見，你這臭小子還是老樣子。」老者搖頭。
「打架是打不了了，功力散盡沒幾年可活了。」老頭又飲一杯茶。
輪椅少年低頭，馨兒眼眶濕潤掩面。
唐聽風不理解，燕驚鴻動容。適才門前「絕意」二字刀意狂，比當年更濃，進院后老者身上氣息內斂，燕驚鴻卻是以為自己師叔功力更進一步，今夜一場惡戰怕是避免不了。
「既是如此，你們又憑什麼談判？」燕驚鴻似是譏笑，二人早已不和，其中緣由並不止當年師叔將三師姐帶走一點。
馨兒俏臉驟變，一雙鳳目狠狠瞪著燕驚鴻，輪椅少年低著頭，目光中卻透露著冰寒。
「你就不想聽聽此種緣由？」老者並未不適，反而笑道。
「沒興趣。」冰冷的聲音響起。
老者似乎不在乎，繼續自顧自喃喃道：「看到他了嗎？」老者撇頭看向輪椅少年。「芷兒的兒子，我的親孫兒，他叫蘇七。」老者臉上有一絲笑容。
「擁有著驚世根骨，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連你都不如他。」老者瞪著燕驚鴻。
「老夫練刀一輩子，刀至絕意，晚年又喜得這麼能繼承老夫一身衣缽的傳人如何能不激動」老頭一張老臉笑出了褶子。
「自打出世，老夫便四處尋找各種藥材為其葯浴，小傢伙果然不凡，三歲便練出了刀意，呵呵。」老者臉上洋溢著自豪。
「可惜成也老夫敗也老夫，怪自己眼光笨拙，本是兩種中和的藥材，我怎會把那株寒梅果認成赤陽果了呢？」渾濁的淚水布滿老者的臉龐。
至此燕驚鴻方才明白，兩種至寒之物，再加上自己師父那霸道的功法，蘇七的腿或許因此才變得此番模樣。
「這與我何關？」知曉蘇七是三師姐後代之後，燕驚鴻便已改變想法，奈何當年那股濁氣未出，便繼續冷冷問道。
「這些年我帶著他們一邊用功力壓制小七身體內的寒氣，一邊四處尋醫，卻一直無果，直到遇見了蕭玄。」老者又繼續道。
「蕭玄告訴我當今天下唯一能醫治小七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你！」老者看向燕驚鴻。
「所以兩個月前老夫拼盡全力先你們一步奪得普蘭花赤霞草，作為你救小七的交換之物。」老者又道。
「師叔祖你的功力？」唐聽風忍不住問道。
「你是青嫿的孩子吧，很不錯！」見唐聽風發問老者贊道。隨即又道：「西漠深處見著同來尋葯的蒼梧子，便打了一架，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蒼梧子？」唐聽風面寒，看似是個得道之人仙風道骨般，卻是無惡不作，效忠於天武王朝，當年天武西蜀交戰，不知多少蜀兵死在蒼梧子手中。
「還是那句話，你憑什麼跟我談判，你配嗎？就像當年你對我說的那句話，你配嗎？」燕驚鴻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呵呵！」老者輕笑，右手輕輕一揮。
四周突然安靜，唐聽風只感覺似乎有一道屏障將老者跟燕驚鴻包裹在一起，自己與小七馨兒卻隔離在外。
屏障內老者還在說著什麼，燕驚鴻神色卻不再平靜，一張冷麵不斷變換著神色。
只不過盞茶時間屏障便消失了，周遭恢復如常。燕驚鴻卻是神情帶著激動，持劍踏空而起，速度極快襲向遠方。
不多時，一道燦爛的煙花盛開在夜空中。
……
漠西城外一片荒地，燕驚鴻正在一名倒地的黑衣人身上摸索著什麼，不多時一塊黑色令牌出現在其手中，令牌上赫然刻著一個「烈」字。
清冷的月光下，寒風撲卷著細細的沙粒，燕驚鴻面色冷峻，眼中寒芒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