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授業
老薛頭見席銘陷入沉思,笑道:「你剛才說我們的工作雖說無人關注,實際有著重要作用,這意思是不是我整天喝酒睡覺,消極怠工。其實是玩忽職守的行為啊。」
「晚輩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所謂在其職、謀其事,我總以為既然擔負職責就要把事情做好,正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也。」
老薛頭突然兩眼放光,叫道:「好文采啊,這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真是鏗鏘有力、言簡意賅,好小子,說的好。」
席銘心中暗自慚愧,「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乃是大思想家顧炎武的名句,現在清軍尚未入關,這句名言還沒出世,老薛頭自然是第一次聽說了。這麼經典的一句話,難怪他要讚嘆不已了。
卻聽老薛頭接著說:「可是如今天下衰敗、貪污成風,流民四起、國已不國。你所想保的這個天下里,老百姓真正能過上舒坦的rì子嗎?」
席銘道:「老伯所言極是,如今關外后金虎視眈眈,關內災荒連年,而朝廷又必須年年加稅以應付遼東之禍。內外交困、惡xìng循環,這個龐大的帝國遲早要被拖入深淵,可是縱觀天下,尚未進入文明世界的后金野蠻種族、貪污**到根子上的老朽帝國、聚集流民四處殺掠的民軍領袖。哪個能夠真正讓百姓過上幸福的生活呢?」
說到這裡,席銘彷彿看到了十幾年後,三個政權在中華大地上輪番登場,老百姓在刀兵炮火下的慘痛生活,不由得連連嘆氣。
老薛頭卻從席銘這番話中看出他對時局的jīng准見解,對這個年輕人頓生好感。此人年紀輕輕思路便如此清晰,當世極為罕見。心中不免起了愛才之心,卻不知眼前之人脾xìng如何,是否可堪託付。於是說道:「你心中有報國之心,那是很好的。可是天下之事,不是想想就能成功,人生之路充滿曲折,也許最後碰的頭破血流,也難以達成理想。」
薛老頭說這番話的時候,似乎在感懷自己的人生,語氣緩慢而yīn郁。
席銘這幾個月經歷了從生到死,又由死而生的輪迴,已經確立了人生目標,他昂頭道:「我已抱定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信念,雖九死而猶未悔,只要一步一個腳印,不管未來成功與否,自己努力過,也就不妄來了這一回。」
薛老頭自然無法理會「來了這一回」的含義,但他終於認定此人就是自己苦苦尋覓多年之人,他笑著說:「好一個一步一個腳印,你剛才不是說總也喂不好這些馬嗎?你想不想知道如何喂馬、選馬、馴馬?」
席銘一愣,心想:聽他口氣,似乎有教我之意,不假思索答道:「願聽教誨。」
「那好,明rì一早,你便在馬場前的空地等我。」說罷,老薛頭飄然而去。
席銘愣愣的站在當地,這個每天爛醉如泥的老頭還會養馬、相馬之術?可是剛才他縱論天下騎兵時的神采飛揚,又顯得那麼深不可測,也許他是一個潛藏民間的高人?席銘心想:不管怎麼樣,明天看看再說。
第二天天不亮,席銘已起床,他知道世外高人的脾氣最是古怪,小時候就聽過黃石老人授張良《太公兵法》的故事,每次黃石老人都嫌張良起的晚,自己還是早點去,以表誠意。
早晨的空氣清新寒冷,偌大馬場空無一人。席銘獨自打了套拳,又繞著馬場跑了幾圈,太陽才慢慢的露出臉龐。
遠處老薛頭緩緩走來,好像昨晚酒喝的不多,因此顯得jīng神矍鑠、腳步輕健。看到席銘樂呵呵的說:「小夥子起的挺早啊,我可不是黃石老人,你不用每天來這麼早的。」
老薛頭招呼席銘在馬廄旁的石凳坐下,說道:「今天我們就來談談馬,戰爭中馬的作用相信所有人都很清楚,騎兵的速度、衝擊力、機動xìng對於戰局的影響是決定xìng的。可是對於中原王朝來說,對於馬的重視,始終不如游牧民族。因此對於馬的研究也遠遠落後於游牧民族。老夫當年曾用數年時間深入蒙古各部,研究游牧民族對戰馬的馴養和使用,也算小有成就。在我看來,馬乃軍隊之魂,當年蒙古騎兵橫掃歐亞,就是把馬在戰爭中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看著席銘聽的頗為認真,老薛頭很滿意,繼續說道:「首先,馬的品種是關鍵,之所以昨天我說這裡的軍馬都不值得養,就是這個道理。馬的品種不好,是它的先天缺陷,後天再進行調教、馴養也難以達到高層次。古代曾經有種良馬叫做汗血寶馬,你聽說過吧。」
席銘點頭道:「漢代張騫出使西域曾經帶回汗血寶馬,漢武帝為得到這種寶馬與大宛國進行過兩次血腥戰爭。」
老薛頭道:「不錯,這**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它速度極快且耐力很好。但是它也有一定的弱點,體形比較單薄。因此將其與健壯的蒙古馬或哈薩克馬進行配種,生出來的優良品種便兼具速度、耐力和強壯的特點,能夠極大提高部隊的戰力。然而馬的血統純正也是很重要的,經過了幾代的血統變遷,優秀基因會逐漸喪失。因此對於馬的血統、品種的鑒別非常重要。」
老薛頭一路滔滔不絕的講下去,從馬的血統、品種講到餵養、訓練等各個方面,席銘聽的津津有味,他本來就對這個在草原上飛馳的jīng靈很感興趣,如今又聽到這裡面還有如此多的門道,不由得心馳神往,暗自下功夫領會消化。
之後的一個月里,老薛頭每天早上準時出現。席銘幹活,老薛頭就在旁邊講授,時間久了,席銘運用老薛頭傳授的知識喂馬、馴馬,果然很有效果,那些馬匹逐漸變的體格強健步履輕快,連毛sè都鮮亮濃密起來。
在喂馬、馴馬之餘,席銘和戰馬之間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給自己餵養的十幾匹戰馬都取了名字。現在除了老薛頭,這些戰馬就是他最親密的人。席銘時常騎著它們在馬場上奔跑,隨著馴養的深入和每rì的艱苦cāo練,他的騎術也rì益jīng進。
到了第二個月,老薛頭開始講述騎兵的陣列和戰法,這已經屬於軍事知識範疇了,席銘更是聽的如魚得水,自己也開始思考各種騎兵戰法的優劣,他和老薛頭在黑土上劃出各種陣形,在虛擬戰場上你來我往,殺的不亦樂乎。
後幾個月,老薛頭又傳授給他步兵、火銃兵、炮兵的陣列以及配合作戰原理,席銘驚訝於這個這個神秘莫測老人豐富的軍事知識和素養,更是對他的身世、來歷充滿好奇,他數次尋機詢問,老薛頭總是岔開話題、笑而不談。席銘從腦海里搜腸掛肚,但看過的大明歷史中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樣一位人物,不由得心中疑惑,難道如此淵博的奇才竟是個被歷史忘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