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當罪惡被賦予正義的言論，光明，便就此沉淪。

「轟！」

「轟！轟——」

紅色，茫茫一片。

此時在艾德格爾特大陸某個不知名的村子里，一場非虛構的電影正悄然上演。

似野獸般來勢迅猛的大火迎著午夜的陰風肆意揮動其熾熱爪牙，掀起的滾滾熱浪頃刻便吞噬了周圍大片土地。

伴隨陣陣房屋倒塌的轟鳴，一股濃濃的血腥頓時瀰漫於空氣。

令人作嘔。

不知過了多久，高掛天邊的、在雲層間若隱若現的圓月總算褪去了它身上那件朦朧的紗衣。

將自己的柔光慷慨揮灑於大地上，揮灑於只剩下一片斷垣殘壁和焦土的村莊上，揮灑於其北邊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崖上。

揮灑于山崖頂端那有著血紅瞳孔、眨眼便隱沒在黑夜中的身影上。

霎時間，空餘一聲悲愴的長嚎。

「嗷嗚——」

靜風村

「咕咕——咕咕——」

「咕——」

「嗯……呃……」

「呼——又是這樣……」

凌羽靜靜躺在炕上，後背一片冷汗。

他已經不記得這周是第幾次在夜晚被驚醒了，只知道每次的原因都是因為一個看似離奇虛幻，實則卻又異常真實的夢。

在夢中，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片熾熱滾燙的火海，放眼望去周圍全是廢墟。

並且空氣中還漂浮著些許淡淡的血腥與腐臭，今他忍不住乾嘔。

他想逃離此地，然而，根本邁不出雙腿——身體早已不知何時變得分外僵硬。

而就當他感到驚慌失措之時，只見遠處那個今他莫名熟悉的山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此時正目光冷冷地盯著他……

「……」

記憶到這個地方便開始變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就像是刻意隱瞞什麼。

但凌羽對此顯然已習以為常，表情毫無波動。

只見他輕輕揉了揉眼睛，略帶困意地拿起枕邊的黑色懷錶，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微弱月光看見其上的指針剛好停留在「4」的位置。

扭頭，是母親熟睡的側顏。

「居然才這麼早……」

「嗯……」

「再睡會兒吧，畢竟明天就要遠征了，得保持充沛的活力啊！」

窗外蟲聲起伏，似跳動的音弦，點綴著艾德格爾特大陸寧靜祥和的夜晚。

與此同時，凌羽心中因諸多疑問而引起的煩悶也在這種氛圍下逐漸消散，頃刻，進入夢鄉。

「媽媽，我先去村長家了！」

「嗯，我收拾完后就去村口等你！」

今天靜風村的氣氛格外活躍，天邊才剛有些許泛白的跡象整個村子就已然燈火通明，嘈雜聲一片——家家戶戶都在為自己即將踏上旅途的孩子做著最後的準備。

凌羽一家自然也位列其中。

「砰！」

「哈哈！終於又到這一天了！」

同母親簡單告別後只見凌羽瞬間飛奔出家門，臉上洋溢著抑制不住的激動與喜悅。

這是當然，畢竟由聖殿聯盟大規模組織的、兩年一屆的「獵魔者選拔大賽」總算如期開幕了！

凡是年齡在十二歲及十八歲之間的孩子均可前往其所在的聖卡特城進行報名，並且只要通過了選拔大賽，無論其身份、地位或是背景等都可以直接進入聖殿進行深造。

同時還能享受僅由聖殿內部才會提供的大量資源。

換言之，考入聖殿基本就等同於前途一片光明。

凌羽今年十四歲，按理說早就已經到了該去參加選拔的年紀，但奈何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終是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這是一個叫做艾德格爾特的古老大陸，經過上千年的淘汰與篩選，此時大陸上僅剩下三大勢力。

南邊的天境聯盟，西邊的鋼御聯盟，以及東邊的聖殿聯盟。

這三個聯盟管理自己國家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有一點無可置疑:在他們的努力下艾德格爾特大陸的情況的確逐漸好轉。

而且到目前為止還從未發生過大範圍內的人民暴動。

當然，除了歷代被世人稱為「禁涉之地」的北部。縱使實力已相當雄厚的聖殿聯盟對那片區域都仍舊心懷敬畏。

不過也難免，畢竟那邊本就是眾多王級及以上魔獸的聚集地。

然而誰能想到這個連三聯盟都畏懼的地方，十年前竟突然出現了多達七、八支願意前去探索的獵魔隊伍！甚至還揚言要獵殺棲息其深處的最強魔獸——邪龍天尊。

凌羽的父親凌天河便是其中一支隊伍的隊長。

魔獸按照危險程度可劃分為兵九個級別——兵級、士級、將級、戰級、靈級、王級、帝級、隱級、獄神級。

而作為人類目前已知的最強獄神級魔獸，邪龍天尊著實是一個逆天的存在，其實力至今都遠超三大聯盟。

因此，儘管當時凌天河及其他獵魔者都是聯盟所公認的頂級獵魔者——弒魔者，卻依舊不被世人看好。

並且最後的結果也是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全部下落不明。

得知這件事的聖殿也曾多次派出弒魔精英前去勘察其周邊的情況，但無一不是空手而歸。

如此反覆幾次，人們到底接受了現實。至此，再無人提及。

之後，凌羽便在母親的臂膀下安穩度過了八年，但興許是長期日夜勞作的緣故，母親終是在他十二歲那年卧病於床。

而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凌羽也是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那次「獵魔者選拔大賽」。

幸運的是，在他無微不至地照料下母親的病情終於有所好轉，精神愈來愈好，高興之餘，凌羽也不禁暗鬆了一口氣。

「聖殿聯盟，等著我！」

今天的天氣分外晴朗，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此時凌羽正奔跑在前往村長家的路上。

一縷縷陽光透過葉片間的縫隙徑直灑落地面，伴隨樹葉輕輕搖動所發出的「沙沙」聲，其下躲藏的光斑也跟著忽明忽亮起來，似害羞的少女。

與此同時，一陣涼風徐徐吹過，攜帶來些許沁人的芳香。

剎那間，凌羽只覺身心彷彿都受到了凈化，先前的浮躁一時蕩然無存。

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揚，俊秀的臉頰透露出少年特有的朝氣與活力，待一聲輕笑，隨即加快腳步朝前方那個紅色瓦房衝去。

「咚咚！咚咚！」

「村長，我來了！」

「門沒鎖，自己進來。」

聽見屋子裡傳出的聲音后凌羽頓時用手輕輕推了推木門，隨著一陣「嘎吱」聲的響起，一把倚靠在其正前方桌子邊的淡藍色長劍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此時屋內有三、四束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的陽光，照得漂浮於空氣中的塵埃清晰可見，也照得那把淡藍色長劍璀璨耀眼。

「哦，來了？」

「嗯、啊！村長！」

一個靜如涓涓細流，其間卻又夾雜些許寒意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瞬間將凌羽的思緒拉回現實，身體不禁輕顫。

扭頭，正好與一位蒼顏白髮的老者雙目相對。

「村長，那是？」

凌羽指著那把淡藍色長劍緩緩開口。

他知道村長有收集各種劍的愛好，並且因為每當家中有客人造訪時，父親、母親總會讓他悄悄從後門離開去村長家的緣故，他也自然而然地識得了相當多類型的劍。

但唯獨這一把劍他卻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不免有些好奇。

「哦，這個啊……」

「你還記得村子里大伙兒經常談論的『雙龍大戰』嗎？」

村長目光注視著劍，好一會兒才回答。

「嗯，當然記得了！」

「這個故事講述的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未知大陸上，有一天突然爆發了一場關於白龍和黑龍的較量。」

「據說那場大戰直接令整個大陸都陷入了一片混濁與黑暗，打鬥過程中所爆發的能量更是瞬間引得天空電閃雷鳴、大地相繼開裂。」

「就連那些沉睡了數萬年的古老火山也漸漸蘇醒過來，噴發出一股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滾滾熔岩。」

「同時，被其一起沖向天空的還有數不勝數的、如火星般的巨石，在空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火焰軌跡后徑直墜落於地面。」

「頃刻間，生靈塗炭。」

「眼看蒼穹下生活的人們大多近乎絕望，然而這時，一位手持藍色與青白色雙劍的勇者突然替眾人站了出來！」

「利用不知哪裡獲得的特殊力量竟直接重創了黑龍，並且還擊殺了白龍！得益於如此功績，歷史也因此銘記住了他的名字——」

「行了，到這就夠了。」

見凌羽越說越激動完全沒有要停下的跡象，村長終是不耐煩地打斷其話，「所以你是怎麼看待那個……故事的？」

「啊？我？」

被突然問話的凌羽一時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沉思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應該只是傳說吧，畢竟又沒有能證明其真實性的東西。」

「呵！」

「村長？」

「哼，誰說沒有？」

彷彿早已料到凌羽會這麼回答，只見村長忍不住冷哼一聲，「你面前這把劍就是用那條白龍——晶羽白龍的魄核鑄造而成！」

「曉之風。」

「什麼？這……」

「嗯，難以置信吧？但事實的確如此。」

「呵！時光也掩蓋不了的光輝啊！不愧為獄神級魄核！」

村長撫摸著「曉之風」的劍身絕口稱讚道，陰沉的臉上剎那間竟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是凌羽第一次看見他發自內心的笑，憑藉這他便足以相信村長所說的一切。

「至於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我就不多加解釋了，說到底我也只是偶然得到它的。」

「雖然表面有一條不知怎麼弄出的裂痕，但依舊不失為一把好劍啊！」

「喏，不要？」

「哎，給我的？」

注意到村長將「曉之風」向自己遞過來，凌羽頓時心頭一顫，伴隨著興奮與激動，一個個疑惑也迅速朝他湧來。

「為什麼啊？」

「這兩年來你肩上所承擔的責任大伙兒都是有目共睹，這算是對你的一點補償吧。」

「而且我已經愧對了天河，絕不能再連累你……」

「父親……」

凌羽恭敬地雙手接過「曉之風」，低頭喃喃道。

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下他才發現位於劍身中段的地方果然有一條細微的裂痕，然這絲毫不影響其散發出的威嚴氣勢。

「哦，對了村長，我還有一件事想請問您。」

「我也有。」

「啊、啊？」

「可還記得我叮囑你的三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村長談論這個問題時凌羽總覺得背後一涼，而前者的表情也立即變得嚴肅無比。

「嗯，記得。」

「第一，切勿對外人說自己來自哪裡。」

「第二，切勿對外人說自己父親是凌天河。」

「第三，除非緊要關頭，切勿冒然使用『星判』。」

「嗯，很好。」

聽見凌羽相當熟練地複述完自己當初的話后，村長緊皺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一點。

「現在我還要再加上一句:切勿輕易相信他人。」

「懂了嗎？」

「切勿輕易相信……可是您不是說……」

凌羽滿臉問好，畢竟平日里村長對他說的最多的就是:請多相信別人，不要總是獨自承擔一切。

如此態度反差，著實令他一頭霧水。

「你不必知道原由，謹記吧。」

「哦……」

「喂，你不是要問我什麼嗎？說吧。」

村長端起桌子上一個白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隨即看向正深思那句話的凌羽。

「哦，我就是想確認一下，我真的應該……去聖殿嗎？」

凌羽清楚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但他實在不解。

「因為怎麼看都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我總感覺你們好像在刻意隱瞞我的身份，或者說，我的存在。」

「當初也好，現在也罷，難道在我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此話一出，氣氛莫名沉重。

「村長，莫非真的——」

「噗！哈哈哈！」

「咦？」

村長突然大笑，接著用寬大且有力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凌羽的右肩，「呵，想什麼呢！」

「呃！村、村長？」

「天河不是聖殿的大英雄嗎？他只是不想那些功名利祿過早影響到你的成長罷了，你還真是喜歡異想天開啊！哈哈哈！」

說罷，村長再次轉過身仰頭大笑，其瞳孔間一晃而過的無奈自然無人可見。

「原來是這樣啊……」

「沒想到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走吧，大伙兒還在村口等你呢！」

凌羽緩過神時屋內已然只有自己一人，回頭，是村長逐漸遠去的、佝僂的身影。

他也懶得再去深究到底何真何假，待迅速整理好心情后急忙追上去。

靜風村

村裡符合選拔年齡的孩子大多都已經離開了，整個村子一時顯得空蕩蕩的，令凌羽莫名有些情緒低落。

「喂——快點！」

「就剩你咯！」

不知不覺間凌羽已隨村長來到村口，只見這裡早已聚集了一大群村民，位於最前的正是自己的母親。

「媽媽！」

「呵！天天相處還沒怎麼發覺，居然都長這麼大了啊！」

母親一臉欣慰地摸了摸凌羽的頭，眼中全是濃濃的愛意。

「一定要被選上啊！可不能丟了你父親的臉！」

「必須的！」

「唉阿羽，若是我家阿行也考入了聖殿聯盟，還請以後多關照關照他啊！」

住在凌羽家隔壁的趙大娘眯起眼笑道，其額頭上遍布的是記錄了一個時代的皺紋。

「嗯、嗯……我知道啦！」

「注意安全。」

與其他村民不同，村長對他只說了這四個字，但凌羽內心卻已是相當感激。

「嗯，我會的！」

從靜風村走到聖卡特城差不多要花費三天時間，而且一路上陡峭曲折、險惡難測，凌羽自然不會讓母親陪同。

只見他背上母親準備的行囊，轉身朝眾人揮手，容貌間隨之浮現出充滿自信的微笑，意氣風發。

「大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