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十一 想愛

故事十一 想愛

人生就像捉迷藏,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身邊的人都不在了。

不想起床。

諾大的房子里只有小文一個人,屋子裡靜的彷彿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一夜未睡,通紅的眼睛再加上黑黑的眼圈和蓬亂的頭髮,若是平常,小文一定不允許自己這樣,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

這幾天一直都不太舒服,那個來的也很不正常,終於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該來的總會要來。

「文,文!你開門呀,開門!」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寧靜的清晨,時光像是被瞬間擰開的水龍頭,噴涌開來。

「我知道你在裡面,你開門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男子略帶哭腔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文,你已經把自己關在家裡三天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有什麼事情不能和我說嗎?文,咱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文,你開門啊!那天從醫院回來之後,你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你開門呀,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解決的?開門!」

小文躲在被子里一聲不吭地緊咬著雙唇,門外的是她的未婚夫阿義,她深愛著的人,也是她長久以來唯一的依靠。小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又何嘗不想見阿義,可是她不能,她瞥了一眼滿地的碎紙屑,然後獃獃地望著天花板,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躲在房間里。

等死。

一年前。

「文,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阿義極力地安撫著懷中的小文,小文像是在大海中沉浮的一片枯葉,瑟瑟發抖。

「阿義,我感覺我好臟......」小文哭了有一陣,然後猛然間掙脫了阿義的懷抱,腦袋向桌角撞去,阿義及時摟住了她,緊緊地摟著,生怕她再受傷。

小文是今天早晨找到的,昏迷在骯髒的垃圾堆里,全身赤裸。

「阿義,我感覺我好臟......」似乎小文只會這句話一樣,嘴裡不斷地重複著,先前如噩夢般的經歷此刻還縈繞在她的腦海里,幾張猙獰的面孔泛著齷齪的微笑,在她的人生里劃過一道深深的傷痕。

「有我在,文,有我在,一切都過去了。」阿義寬廣的懷抱讓小文感到了一絲溫暖,阿義的話語讓小文漸漸回歸了理性,「文,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你一輩子,我再也不會讓別人來傷害你了......」

小文以為老天爺放過了她,其實並沒有。

她的傷口剛被撫平,卻又被人狠狠地撕開,還在上面撒了一把鹽。

就在婚禮即將進行的一個星期前,小文還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的時候,一張化驗單將她打入了無底深淵,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一年前的後遺症終於敲響了她家大門,擊碎了她的美夢。

似乎男人都缺乏耐性,亦或喜新厭舊,一個星期之後,阿義就沒有再來了,這樣也好,小文心裡想著,她這麼做不就是為了讓阿義死心,不要再來找她嗎?她也暗自慶幸,多虧了自己的愛情觀比較傳統,要不然也許阿義也逃不過死神的魔爪。小文就這麼躺著,腦子裡滿是和阿義在一起時的畫面,他的喜,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嗔,他的一切一切此刻仿若霓虹燈般在腦海里不停閃過,她努力地讓自己不再想他,她深呼了一口氣,耳邊聽著時鐘嘀嗒的聲音,然後心裡也默默地跟著數起數來,一,二,三......不行,還是不行!越是想要逃避,就越是想念,阿義啊阿義,你這個壞蛋!

小文想過死,卻被阿義制止住了,準確地說,是她幻想出來的「阿義」。也許是自己在病魔的折磨下精神分裂,這個「阿義」和真實中的一模一樣,只是看得見摸不到。

「文!」阿義暖暖地笑著,看著她,眼睛里滿是話語。

小文想抱抱她,卻撲了個空,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張開的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面對著這樣的阿義,小文可以毫無顧慮地傾訴一切,他們兩個並排地坐在床邊,小文真如情侶的久別重逢,一時間一切的委屈都在此刻爆發,兩行熱淚涔涔而流。

沉默了很久,阿義才輕聲細語地說著:「文,看見你現在這樣,我,好難過。」

小文淚眼婆娑地凝視著阿義,終於一聲哀嚎哭出了聲,她憋了很久,此刻話語如洶湧的洪水般傾斜開來,喋喋不休地說著,而阿義則強忍著,面帶微笑地聽著這一切,聽著這他也許猜到、卻未想到如此嚴重的這一切。

和阿義有著聊不完的話,在小文餘下的時間裡,幹得最多的事就是和阿義聊天,甚至聊到了結婚生子,聊到了七老八十,只是這甜蜜的一切都不過是水中倒影,可望而不可即。如果不是死神的腳步慢慢逼近,小文真想就這麼聊下去,哪怕這只是夢,她也不想醒來。

要騙我,就要騙我一輩子。

小文不敢照鏡子,她想也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頭髮都掉光了,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疹子,有一次的大出血險些提前要了她的命,現在的她,安靜平和地躺在床上,這一刻終究要到來,因為她看見了角落裡的那個黑影,她知道那個黑影就是死神。

「阿義。」小文顫抖著紫色的雙唇,她想摸摸他的臉,卻摸不到。

「我在這!我在這!」阿義靜靜地守候在小文的身邊,他只能這樣靜靜地呆著,什麼也做不了。

「阿義,我現在一定很醜......」小文無力地說著,「沒想到愛漂亮了一輩子,臨死的時候卻.....」

「文,你一點都不醜,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漂亮的!」阿義輕輕地說著,他想哭卻辦不到,沒有軀殼的靈魂竟然連哭也辦不到,他無奈地苦笑著,愛人就在眼前,他連觸摸都觸摸不到,哪怕只是流一滴眼淚也是奢望。

小文苦笑著,她沉默了一會,望了望牆角,此刻的死神也並不是那麼可怕,反倒像是落葉歸根。

「阿義......」小文的聲音小到恐怕連自己都聽不到,她知道對著幻想出來的阿義,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徒勞,「我多想在臨死前見你一面......」

小文的視線開始模糊,也不知道是淚水的緣故還是臨死前的徵兆,空氣中的阿義消失不見了,也許是她現在的意識,已經不能夠維持住阿義的影像,她嘴角微微上揚,這微笑是無奈,也是自嘲,自己終究還是要孤獨地死去。

空氣中彷彿響起了蔣麗萍空靈的歌聲:

前事憑誰寄,要忘亦難忘你,樂聲飄遠情盡寄,惟願無嫌棄,人是難圓美,說來合乎情理,伴清風去留萬里,緣分也流離.....

小文被這曖昧的歌聲帶到了從前,朦朧的光亮中,一切都變得如此溫暖......

在這歌聲中,巨大的撞門聲也變得甜膩如情人輕叩門扉,一陣涼風過後,一個渾身結冰的白髮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他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抱著小文,淚水在他的臉上凝結。

小文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才看清,她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阿義,你終於來了......」

我是阿義,也是這個故事的男主角。

在我不懈的努力之下,終於找到了麻姑。

與我想象中的神婆相去甚遠,一進麻姑的房子,沒有霧氣昭昭的線香的味道,也沒有神符聖水之類,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的房間,泛著淡淡的舒服的香味,眼前也只是個二十齣頭的水靈丫頭,要不是又看了一遍地址,我真以為走錯了地方。

「你是麻姑?」我小心地問著。

「怎麼,不像嗎?」甜美的女孩子的聲音,帶著一絲俏皮,「找我有什麼事?」

病急亂投醫,總要試一試,我堅定地回答道:「我想要靈魂出竅!」

「為什麼?」麻姑不疾不徐地問著,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彷彿已然看透了我的內心。

我老老實實地將我們的一切講給了她聽,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溫柔,沉默了良久,她才說道:「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知道,做什麼事情都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我都願意,只要我能一直陪在我愛的人身邊!」

我知道以小文的脾氣,就算死也不會見我,所以我在小文家附近租了一間房子,以便我的靈魂能很快地見到她。我買了一個巨大的冷凍箱,這樣能使我的身體不至於腐壞。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麻姑又問了我一遍,「你靈魂出竅越久,你的壽命就會越短,也許不到半年的光景,你就會老死,這樣你也願意嗎?」

「我願意,沒有文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也許這一切都是命運吧......」麻姑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做了這場法事。

靈魂出竅的那一剎那,我急不可耐地朝小文家奔去,我誆騙她我的靈魂只是她的幻想,然後陪著小文度過了她的餘生,而我也知道,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如果不是麻姑如此快速地讓我的靈魂入體,我也不會見到小文的最後一面,也許只是短短的一個眼神交匯,小文就去了她要去的地方,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文......文......」我低聲抽噎著,年輕的靈魂裝在蒼老的軀殼裡,讓我難受地喘不過氣來,我知道,死神同樣要帶走的還有我。

我緩慢地爬上了床,緊緊地摟著小文,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我喘著粗氣,嘴裡輕輕哼著:

是與非,樂與悲,也曾不禁回味,瞞住你內心痛悲,不像你亦怨分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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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騅的怪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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