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十七 重感冒
我,初二,女生。
說實話,我不相信鬼神之說,直到現在也不太相信。以前甚至還有些抵觸。抵觸的根源,來自於改名。初一之前,我本名叫做「蘇涵諾」,有涵養,信守承諾。可自從母親信佛了之後,便讓「高僧」給我算了個名字,名曰「蘇仁如意」,寓意宅心仁厚、事事順意。這個名字頗為繞口、略顯怪誕暫且不說,單是改名前完全沒有徵求我的同意,就令我胸中憋悶,積鬱難抒。後續的一系列問題又接踵而至,在我改名之後的那一段十分不習慣的日子裡,不僅遇到諸多麻煩(先前的名字,老師和同學都叫順口了,現在等於重新認識了我,乃至於不知道叫我什麼了),而且還成了同學們口中的笑談(自從老師為我們播放了經典動畫片《葫蘆娃》之後,我的名字又被拉得更長了。那一段時間,同學們都叫我「如意如意,隨我心意」)。奈何自己的名字自己又做不了主,只好慢慢吸收慢慢習慣了。但那時我對於母親的這種做法相當厭惡,總覺得她被「迷信」迷昏了頭腦。
我母親之於信佛,我想是「偶然」也是「必然」。我上初一那年,家裡出現了重大的變故,父親的不幸離世,讓母親受到了重大打擊。女人沒了丈夫,就好像汽車沒了輪胎,癱倒下去,毫無前進之動力。那些日子,母親經常以淚洗面,渾渾噩噩不知道該幹什麼事情。有一次做飯的時候,爐子上正燒著水,她好像突然記起來什麼事情,就回卧室了,直到我回家的時候,才發現爐子上的水都快燒乾了,而母親則坐在卧室的床上發獃,惶惶不可終日。
信仰就像是母親的救命稻草一般,被她緊抓著不放。自從信了佛,有時間的時候,她就念佛經,打坐,平時也像出家人一樣吃素。心中有了依靠,人也因此變得豁達開朗,生活也變得很有規律,精氣神也回來了,一掃過往的陰霾。不過,自從她信佛,我卻跟著遭了秧。其一就是家裡不許殺生,不許吃肉,一律齋飯伺候,頓頓青菜豆腐,吃得我嘴裡毫無滋味可言;其二母親迷上了放生和捐款,家裡大半積蓄都被用於此,乃至於我已經有一年沒買過新衣服了;其三,家中請來了「諸天神佛」,置於客廳之中,有時佛香環繞,一入家門,頗有步入古廟之意,讓人恍恍然不知身處何處。
以前對母親的這些行為很不理解,但是慢慢長大了,漸漸習慣了也就漸漸理解了母親。信佛對於母親來說,就像是人生的支柱,以前的支柱塌了,現在的支柱又找回來了。自從信了佛,母親又變回了以前的母親,真誠而溫暖。母親很疼我,我能感受得到,更何況佛教本就是勸人向善,教人學好,母親這些在我看來有些「過分」的事情,其實也還好。但是我終是自己不信神佛,也許是到了叛逆期,母親愈是相信,我就愈是不信。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我的思想稍有動搖。
這件事情現在想來,也十分奇怪。那天我卧室的玻璃上忽然出現了幾個手印,就在我放學后躺在床上向外看的時候,幾個極為醜陋的手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禁生氣起來。我跟母親說過,不能讓人隨便進入我的卧室,母親也向我保證,可今天為什麼玻璃上會出現手印?我知道母親一向愛乾淨,手印肯定不是她弄上去的,於是我像彈簧一樣從床鋪上彈起來,大叫一聲:「媽,誰進我房間了?」
「沒人進啊,沒人進啊!」母親一邊走進來,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
「你看!」我指著窗戶上的手印,「窗戶上怎麼有幾個手印?」
母親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微笑著從圍裙里拿出一塊抹布:「嗨,準是刷牆工人弄的,這幾天咱們樓樓體翻新,可能是他們不小心弄的,嗨,我幫你從外面擦掉。」說著,母親推開窗,打算從外面擦掉手印。
「但是……」我看著母親,「這手印好像是在裡面……」我還未說完,便感覺頭暈暈的,然後一頭倒在了床上。
之後的幾天,我感覺身體特別不好,總是容易累而且很容易困,好像怎麼睡也睡不醒。母親帶我去醫院,大夫說是重感冒,開了很多葯給我,讓我多喝水多休息。可是過了好幾天,癥狀也不見好轉,母親心中不由得一驚,也許我並不是得了重感冒,可能我的「病」和莫名出現的「手印」有關。
之後的某一天,我睡得正熟的時候,被莫名其妙地叫了出去,揉著惺忪的睡眼,趿著拖鞋,另一隻手則被母親拉著下樓去。
直到出了樓道口,一陣冷風吹過時,我才真正醒過盹來。母親塞進我懷裡一個小紅布口袋,我打開一看,原來裡面是滿滿一袋生大米。她的手裡也緊緊攥著一個紅口袋,想必也是這個東西。
「跟我一起撒。」母親小聲叮囑著我,然後在路燈未及的黑暗角落撒了一大把米,正當我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母親時,母親的嘴裡又重複了那句話:「跟我一起撒。」隨即她又補充了一句,「對你有好處。」
雖然我不知道母親的用意,但還是跟著母親撒起來。母親在前面走著,我在後面默默地跟著,到了這般時分,外面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兩個瘦小的身影,一前一後,一邊撒著米,一邊走著。
越是黑暗的地方,燈光難以企及的地方,母親就越是去,一路上我不斷思索著,母親帶我出來撒米是何用意?我聽說過大米能夠驅趕妖魔,難道說……我不敢細想下去,只是緊緊跟著母親,躲在她身後。母親見我拉著她的衣角,於是牽了牽我的手,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頓時一片溫暖,也不那麼害怕了。
直到走出小區門口,來到大街上,母親和我才把最後剩下的米全都倒了出來,母親拍著布袋,沖著大街的盡頭望去:「吃飽了都走吧……」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天和母親撒完米之後,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前所未有的精神飽滿、心情舒暢,看來多日的「重感冒」一夜之間便痊癒了。
直到今天我還是不相信鬼神之說,但這經歷又實實在在地發生在我身上,我現在還是忘不了那天晚上母親看我的眼神,慈愛又堅定,在那冰冷的夜裡給了我無盡的溫暖,這也許是真正治好我「重感冒」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