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十八 蝴蝶
我家門前有一條小河。
河邊長著很多很多草，還有很多很多花。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花。有的開在高高的草叢裡，被草遮得看不見；有的又獨成一片，互相嬉笑著，在風中晃來晃去。
不管野花躲在哪裡，蝴蝶總能找到。
相較於螞蚱的灰、綠，蜻蜓的黃、藍，蝴蝶確實更能吸引我。
一隻多彩美麗的蝴蝶從我身邊飛過，我欣賞著她那可人兒的外表，驚嘆於她那優美的舞姿，她帶給了我難忘的歡愉、快樂，我夢想著留住她，卻不知道怎樣將她抓住。我看著她或是飛走，或是落入他人的捕夢網裡，留給我的只是孑立的孤單背影。失落像是一把大手，將我的眉頭緊鎖。也許世界上每一個東西都有它的歸屬，都有一根摸不著、看不見的線，將東西和歸屬者相連，這是宿命也不是宿命，這可改變又難以改變。
又飛來一隻蝴蝶，好像是和先前的同一品種，只不過更大了，也更漂亮了。
她好像飛累了，停在了我的身邊，讓我以為只要伸伸手，只要屏氣凝神就可以抓住她。可當我剛要伸出手的時候，蝴蝶便急忙拍動翅膀，慌張地逃之夭夭了。
好想要一隻蝴蝶。
卻又怕要一隻蝴蝶。
好想見到蝴蝶。
卻又怕見到蝴蝶。
乃至於一隻蝴蝶又飛過來的時候，我只敢躲在角落裡，遠遠地望著她，生怕一串急促的腳步、一聲稍大的呼喊，甚至是呼吸、心跳將她嚇走，以後就再也欣賞不到這隻蝴蝶了。
珍惜現在總比期盼未來現實得多。
蝴蝶總是喜歡那鮮艷的花朵。她眼光犀利，急匆匆地朝著一朵單瓣的野花飛去。我認識那野花，再普通不過，是一朵淡紫色的波斯菊，花心是黃色的，像是很多隻觸手蜷縮在一起，遠觀還好，走近了瞧時頗覺噁心。它的花瓣微微闔著，恰似攬客的手。
在我看來，這朵花沒有任何獨特之處，只是比其它的野草鮮艷些，比其它的野花大些。
蝴蝶先是圍著波斯菊飛著，扭動著諂媚的身姿。她極力表現著自己的優勢，橘紅色的翅膀上鑲嵌著淡藍色的斑點，活生生一團燃燒的火焰。她飛了一會兒，才悠悠然降落下來，隱沒在波斯菊的微笑里。她的翅膀一張一合的，雖然看不見，但是我能夠想象到，她那纖細的嘴管正插進波斯菊最令人噁心的觸鬚中，貪婪地吸食著她所需的營養。
我看著蝴蝶，度日如年。
她好像一直想停在那裡，絲毫沒有要走的跡象。哪怕我慢慢走過去，雜草在我腳邊沙沙作響，她也沒有發現。
我好像能抓到她。
我不敢確定。
起初我並沒有這麼想，我只是想稍稍靠近她，欣賞她那蝴蝶特有的迷人花紋，想嗅嗅是不是她整日吸食花蜜花粉，也有了花朵的香味。可是就算我離她只有半米遠，稚嫩的雙手已經揚到了半空中，她也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我還在猶豫。
這隻蝴蝶給了我錯覺。
我以前也以為能夠抓住一隻蝴蝶，一隻色彩艷麗、攝人心魄的蝴蝶。可是她從我的指尖溜走了，我感覺我似乎已經摸到了她的翅膀，手上還留著一小絲淡淡的金粉，我用兩指搓了搓，那金粉就飛也似地消失不見了。我直到現在還在錯覺是不是觸碰到了她，那隻我渴望了很久的蝴蝶。
我真的想要一隻蝴蝶，做夢都想要。
「她真的不會飛走吧？」我心裡想著，這麼近的距離，我覺得我可以捉住她。我讓自己冷靜下來，以免顫抖的手帶起風將她嚇跑。我死死地盯著她，乃至於我以為我用眼神就抓住她了。
我太想要一隻蝴蝶了，我已經想到了抓住她以後，不把她關在那些華麗的玻璃瓶里，而是將她散養在我的房間里，為她養一屋子的花，她願意飛到哪裡就飛到哪裡，她願意落在窗台上就落在窗台上；她願意攀附於蚊帳上就攀附於蚊帳上；她願意怎麼吸食花蜜花粉都可以。我願意為她摘下世界上最美的花，掠奪下世界上最香甜的花蜜花粉，只要她不離開我，一直陪在我身邊。
蝴蝶還是飛走了，慌張而優雅。
就在我兩隻小手快要迅速地合在一起的時候，她飛走了，只留下那朵被我抓壞的波斯菊。
失落和害怕充斥在我心裡，這隻蝴蝶一定不會再回來了，下一隻蝴蝶又在哪裡呢？小河還是小河，草地還是草地，野花也還是野花，不過在我眼裡都沒了顏色。
沒有，她沒有飛走！
淡藍淡藍的河，嫩綠嫩綠的草，嬌柔嬌柔的花，慘白慘白的網，還有那火紅火紅的掙扎身影。
倉促逃竄中，蝴蝶撞進了獵手精心編織的網中，即使蜘蛛網被她撞開了一個大洞，她也沒有逃脫掉那堅韌的網的束縛，越是掙扎，網就裹得越緊，越是掙扎，力氣就消耗得越快。
起先她奮力地撲棱著，不過這確實是徒勞無功，漸漸地她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小，我知道這是抓住她最好的時機。
我太想要一隻蝴蝶了！
如果蝴蝶會叫，此刻我聽到的一定是刺耳地、聲嘶力竭地慘叫；如果蝴蝶有表情，我想此刻的她一定是花容失色。
我的心中既興奮又緊張。終於我輕輕地捏住了她的一邊翅膀。她的翅膀像綢緞一樣滑，在陽光下泛著迷離的光芒。她還在掙扎著，我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另一邊翅膀也捏住，然後將它們合在一處以便騰出一隻手來，把她身上的蜘蛛網弄掉。
我從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欣賞她，白白的蛛網宛若薄薄的霧，籠罩在她的身上，為她增添一份神秘光彩。她美麗、高雅，極美的翅膀下，毛茸茸的小腹有節奏地一起一伏，纖細的觸手也不停耍弄著，她真是大自然的傑作！
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終於有了一隻自己的蝴蝶！
當我還在興頭上的時候，一隻黃色的蜘蛛忽然落在了我捏蝴蝶的手上！我應該想到的，有蜘蛛網一定有蜘蛛！這突如其來的蜘蛛讓我趕忙甩著手，捏蝴蝶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鬆開，她如箭一般飛走了，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這隻蝴蝶再也不回來了。
我看著她遠去的身影，雙眼放光。
我想下次一定可以抓住一隻蝴蝶，如果還有蝴蝶飛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