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 李朱仁法之辮 秦文思趣聽傳…
秦文思躺在床上睡不著,頭腦像被獵人追趕的小鹿一樣異常活躍,自己已不知在床上翻了多久了,但隱隱感覺外面的天就要亮了。睡覺前秦文思就知道會這樣,只要第二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自己一定會興奮地失眠。
秦文思翻身下床,走到桌邊提起水壺倒了一杯涼水一氣灌了下去,看了看上鋪趴著身子歪著臉的室友,深感羨慕。
差不多是在天邊快要翻出白肚的時候,秦文思的大腦終於消停了下來,沉沉的困意將他拉進了一個溫暖的黑洞。就在他正享受著如溫泉般舒服的黑色暖流的時候,床邊的鬧鐘像一盆涼水一樣潑進了他的耳朵里。
秦文思在快要出現賴床想法的前一瞬間一狠心坐了起來,他可不想第一天就遲到,雙手用力的抹了下臉使自己清醒一點,趕忙下床隨意洗漱一下。立刻背起椅子上的背包,一邊把要緊東西裝進口袋,一邊在腦子裡過著物品清單。
秦文思走到門口的刀架邊正要取自己的佩劍時,竟發現室友的佩劍已經不在了,轉頭望了眼上鋪,果然人不見了。
「什麼時候走的?」秦文思撓了撓頭,來不及多想,抓起佩劍往外走,手裡提著長劍趕忙向山下的麵館奔去。
到了榮記麵館,朱啟明和李絨兒已經嗦起了麵條,還是和昨晚一樣的澆頭。秦文思要了碗大排面在李絨兒的對面坐下。
「吳老師還沒來嗎?」
「來了,他吃包子去了。」李絨兒喝了一口湯,「他倒好,自己讓我們在這集合,自己去吃包子去了,你說可有意思。」
秦文思伸頭看向外面的包子鋪,果然看到吳在綱在鋪門口的小桌子旁坐著,面前一碟醋,一個屜籠,還有一個碗里應該盛得是豆漿。
「可能他突然想吃包子了吧。」秦文思把書包、佩劍靠在自己身邊。
「我看他就是不想和我們在一起。」李絨兒的嘴裡塞滿了面,嘟嘟囔囔的說著,「你說咱們路上會遇到土匪強盜不?我現在好想找人打一架。」
「不知道,平平安安的不好么」秦文思雖然也很期待能有一試身手的機會,但又害怕,害怕自己應付不來,所以還是什麼事都別發生的好。
「平平安安多沒勁,那你繼續呆在山上睡覺好了。」李絨兒的腮幫依舊鼓鼓的。
「從姑蘇到金陵一馬平川,沿路都是城鎮,是不會有土匪強盜的,能有個小偷讓你抓就不錯了。」朱啟明今天也換上了和秦文思一樣的衣服。
李絨兒的大眼睛在眼框里從上轉了半圈,不再說話。
四人吃完早餐,來到了姑蘇婁門。在門外,有一輛牛車正等著他們,車上的東西用油布蓋的很嚴實,從油布的輪廓來看下面應該壓著幾個大箱子。
水牛正專心致志地啃著它腳邊的草皮,不時滿意的「哞「一聲,一個穿著破舊草鞋頭戴斗笠的瘦小老人——真的很瘦,從老人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完全看不到一點有彈性的肉。老人的手裡拿著一根細竹竿,竹竿只有一米長,杵在旁邊竟然到了老人的眉毛邊。
在車尾站著兩個家丁,穿著一樣的蠟黃色粗布短衫,額頭纏著灰藍色的頭巾,他們也各有一個斗笠帽,全都背在背後,手裡拿著漆黑的哨棍,棍的兩頭用鐵皮包著。兩人個頭身材相當,只是有一個人的鼻子特別大,大到任誰看到都會在心裡驚嘆一聲「好大!」。
他們看到吳在綱四人後便迎了上來,走近之後雙方相互施禮。
「吳師傅,要辛苦你們。」大鼻子的家丁笑著對吳在綱說道,那笑容憨憨的很有感染力。
「客氣了,這三個是我的學生,正好帶他們出來歷練歷練。」
「小師傅們好啊。」大鼻子繞過吳在綱向三人打招呼:「我叫大福,這位是小福。」
小福站在後面笑著朝著眾人揮揮手,另一隻手不住搓著鼻底。
三人各自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后,李絨兒趕忙問道:「你們兩個是親兄弟嗎?」
「對,爸爸、媽媽、弟弟、妹妹,我們一家都在蘇府當差。」
「對了,你們可以把背包都放在車上。」
「蘇府?」秦文思剛剛就覺得他們的衣服好眼熟,聽到蘇府終於想起來昨天在亭子里遇到的那個人也是蘇府的。「看來他就是去下這個任務的啊。」
按照吳在剛的安排,他自己一人走在前面開路,車走中間,大福小福分列車的兩邊,秦文思三人墊后。李絨兒和朱啟明在前面,秦文思跟在最後,一路七人向東出發。
秦文思本以為這一路上可以看到一片片的油菜花,結果發現現在的季節有點過早。雖說最近天氣轉暖,但油菜花也只剛長到小腿高,都還是綠色的莖葉、綠色的花蕾。不過還是偶爾會有幾顆像秦文思一樣被溫暖的空氣騙到的油菜花,已經把黃色的花瓣伸了出來,秦文思的眼睛不斷地尋找著這些黃顏色的小花,以慰籍心裡小小的失落。
「天吶,我們不會就這麼無聊地走到金陵去吧。」李絨兒堅持不住了,「你們倒是聊聊天呀。」
一直在後面自得其樂的秦文思聽了李絨兒的話后突然感到一陣尷尬,他最害怕的時刻就是像現在這樣必須沒話找話,就好像自己被強行推到講台上,看著面前黑壓壓的一群陌生人,要說什麼呢?
秦文思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朱啟明的背影,期盼著他趕緊說些什麼,但朱啟明只顧往前走,絲毫沒有要回應李絨兒那句抱怨的意思。
「好吧,我服了你們兩個了,」李絨兒撅起下嘴唇,將自己額前的劉海吹開到兩邊,緊接著使勁地搖了搖頭,那點劉海又會到了原位。
「朱啟明,你家是做官的吧。」李絨兒仰著頭看著比自己高一個腦袋的朱啟明。
「對。」
「那你也要去做官咯?」
「當然。」
「呵!那請你以後手下留情一點,在吸老百姓血的時候留一點渣渣給他們。」
秦文思沒想到李絨兒對當官的會有這麼大的偏見。
「老百姓的日子是過的苦了點,這種現象需要的是有人用實際行動去改變,可不是靠你罵幾句『狗官』就能變好的。」朱啟明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李絨兒,「你不身居高位,又如何取改變這一切呢?」
「你現在說話好聽,等到時候要你少吃點,把嘴裡的肉分給百姓,可能嗎。」
「可不可能,以後我會證明給你看。」
「好,等你以後,但你別忘了現在很多人已經被地主劣紳壓榨地過不下去了。」李絨兒氣鼓鼓的說道,然後又突然回頭看向秦文思,「秦文思,你以後不準做官。」
最後對秦文思那句說的話有點像命令。
「嗯……哦……」秦文思被李絨兒突然來的一句搞得有點不知所措。
朱啟明停下腳步轉身對著李絨兒說道:「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因為我手裡什麼權利都沒有,但如果我的權利大到了讓天下的官員都不得違背、不敢違背的程度,我就能改變現在的一切!」
說完,朱啟明轉過身繼續向前走著。秦思文看著朱啟明的背影,剛剛朱啟明那堅定的眼神令他無比羨慕,他明明和自己一樣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可他卻已經有了這麼清晰的人生目標,而且還那麼堅定。
秦文思也知道這個世界的糟糕,無處不在的壓迫令每一個人活得都很窒息,但自己從未考慮過導致這些現象的原因,更從未想過要去改變這些,他只想離那些令自己不爽的人和事遠一點。
「那你是要做王安石啊。」李絨兒繼續挖苦道。
「我不會成為任何人,我就是我,況且王安石還是太善良。」
「善良等於懦弱。」秦文思被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向李絨兒。
果不其然,李絨兒正蹙著眉用她的大眼睛瞪著自己:「哎!你站哪邊啊!」
秦文思趕緊低下頭不說話,同時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毛孔全部張開,汗水正疾速的往外溢。為了掩飾囧狀,秦文思趕忙伸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害怕李絨兒看見。從手掌下偷偷看到李絨兒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要繼續責怪自己的意思,秦文思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
「要想人人安居樂業就得有一套完善的運轉制度控制普天之下的每個人,否則各個都會像沒有韁繩和馬鞍的烈馬一樣。
「現在朝廷法度不明,導致縣官治民無法可依,全憑個人好惡。給的官員權力過大又無所制約,『人之性,生而好惡』,絕大多數人都會因為利益驅附於當地的劣伸豪強,成為逍遙一方的土皇帝,從而導致當官的不能為民做主,百姓受欺負不敢找官尋理。」
李絨兒聽著朱啟明的話就像在聽老秀才上的國學課一樣,覷著眼看向朱啟明說道:「可事實證明最後做出來的韁繩勒住的不是烈馬,而是那些在田裡用力拉犁的老牛。做官的沒有仁愛之心,再完善的制度、再嚴厲的刑罰都約束不住人心。太祖當年對貪官那樣的痛恨,不也是越殺越多麼?」
「那恰恰證明制度的不完善,貪一兩也是殺,貪一千兩也是殺,過重的刑罰令他們像受驚的馬匹一樣躁動不安,一旦脫韁更是肆無忌憚。過低的俸祿讓官員連自己家小都養活不了,對金錢的渴求反而被擴大。秦**二世而亡,苛刻不合時勢的制度就會導致社會的崩壞。」朱啟明放慢腳步來到李絨兒身邊。
「那前朝就沒有大貪官啦?」
「有,那當然還是制度的問題。自漢以來儒家所謂的『仁政』一直被那幫書獃子奉為治國寶典推銷給歷代君主,但韓非子說過『民者固服於勢,寡能懷於義。』老百姓一向都是屈服於權勢之下,很少人是被仁義感化的。你若能給他們些分外的好處,他們還會聚集在你周圍,一但斷了他們的好處,你便是黑心惡人,甚至會反過來欺辱你。這就是『人之性惡』。」
「但我看到的事實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就是法制不明、執法不嚴助長的歪風邪氣所致。」
「那制度需不需要人執行啊,爛官就像屋頂歪斜的大梁,屋子設計的再漂亮,房子都是歪的。」
「全天下忠貞守信的人能有幾個?但大小官員需要成百上千,哪裡有那麼多完美的人能用?沒有足夠的人上任管理,製造混亂的惡人不就更多了嗎?所以只能用明確的獎罰制度去控制這些人。」
秦文思獃獃地跟在二人後面,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著,心中艷羨不已。無法加入的失落感又讓自己感到羞愧難當,秦文思感覺現在的自己和前面拉車的老牛並無兩樣。
李絨兒不再想與朱啟明爭執,甩手快步追上前面的牛車。秦文思依舊跟在最後面,三個人無言地隨著牛車一直走到正午,恰好看到了一家搭在路邊的茶水攤。
這家茶水攤好像是量准了位置,從姑蘇城走到這裡正好是正午時間,不遠不近,恰到好處。從店裡擠滿了歇腳的商旅、農夫也看得出來位置選擇的巧妙。
搭在丁字路口的幾處遮陽棚下都擠滿了人,年輕的老闆見又來了人趕忙抬出張小桌子,在一處遮陽棚下硬擠出了一塊地,秦文思三人分邊坐下,吳老師和那兩位家丁交談了幾句后也坐了過來。
「老闆就不能再搭兩棚子嘛,這麼擠要怎麼坐。」李絨兒無論怎麼調整屁股下馬扎的位置都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坐姿。
「趕緊要吃的吧,別太貴,咋們經費有限。」吳老師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到李絨兒面前。「這是我們這半個月的經費,住宿不用管,吃的我們是和那些家丁分開來的,這些錢以後歸你管了。」
李絨兒接過荷包,也不看看有多少就揣進兜里:「好,我知道了,要是不夠怎麼辦?」
「不夠就自己添咯。」
「那要是多了呢?」秦文思好奇的問道。
「多了就是我們賺的。」但吳在綱的笑容卻在說,「這是不可能的。」
「客觀對不住,咱們這隻有湯麵,您看可以不。」年輕的老闆拿來四支土碗,擺開後用大鐵壺倒的滿滿的。
「行,給我們上大碗的,面要多點,有鹹菜就端點過來。」吳在綱對這些毫不在意,店家堆著笑應聲離開。
「對了,吳老師。這車上是什麼啊?」李絨兒盯著吳在綱的眼睛問道。
吳在綱一口乾了碗里的茶,抹了把嘴后說:「金銀財寶。」
李絨兒知道吳在綱在敷衍自己,撇著嘴把臉歪向另一邊。
秦文思看著老闆在一堆一堆人群中擠來擠去,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天然的排斥力,走到哪都會被讓出一條路來,待他走過,剛剛讓出的空隙立馬又再次合上告訴別人「休想從此過」。
不遠處支著一口大鍋,兩張長桌成直角拼在一起,有一個年輕小媳婦在大鍋與長桌間忙碌著,她和年輕的老闆一樣穿著粗布做的藏青色短衣,腰間系了一根寬寬的黑色腰帶,黑色的粗布長褲肥嘟嘟的,褲腳用布條扎了起來,腳上的黑布鞋沾滿了黃泥,每走一步,鞋面上的黃泥好像又多了一點。
臉上和袖口露出的手臂上被刻意地了摸上漆黑的鍋灰,讓人忍不住好奇她真實的容顏,看她這個樣子好像一個被小孩子刻意藏起來的心愛玩具。
對於一個年輕女人來講,這一身讓人看了著實會在心裡生出些許憐憫,就像看到一朵掛著晨露的艷麗小黃花站立在垃圾遍地的臭水溝邊一樣。
她的全身上下除了頭上裹著的碎花首帕,再找不出一點女人的證據。有人到她桌上加蔥蒜蘸料,小媳婦只是發笑,從不講話。
「我吃不了太多。」李絨兒肚子緊貼在桌邊,兩支手肘豎在桌子上,托著腦袋,可能天氣太熱,頭髮已經紮起來了,兩鬢的散發像河邊的柳條一樣慵懶地耷拉在空氣中。
「吃不了就分給他們兩個。」吳在綱用手帕擦著臉上、脖子后的汗水,那些汗似乎永遠都擦不完,「麵條不經餓,你們多吃點,下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們不和我們一起吃嘛?」李絨兒指了指牛車的方向,家丁正幫著小老頭把車從牛身上卸下來。
「伙食我們是和他們分開的,這一路上那三個傢伙都得跟在東西旁邊。」
「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
「對的。」
「他們保護牛車,我們保護他們?」秦文思確認似的問道。
「可以這麼說吧,但他們如果沒能力再保護牛車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沒能力保護?」三人都看向了吳在綱。
「比如生病啊,或者失去行動能力,或者死了。」
麵條端上了桌,四人全都端起碗,沿著碗邊嗦溜了幾口熱湯,湯水的熱量立刻從全身的毛孔中噴射而出,四人滿足地仰頭長哈一口熱氣,全身上下舒爽了不少。
「哎,我今天看到蒼門那個叛徒的賞金又增加了。」與秦思文背靠背的一個老大爺對著同桌的胖子說道。
「叛徒?哪個啊?」
「是不是那個殺了自己師傅,和師母一起跑掉的那個?」隔壁桌的人立馬轉過身來,手裡還捧著面碗。
「對!就是他。」老大爺又歪到他那邊去。
「這人還沒抓到呢?都幾年了。」
「哦!我想起來了,應該有三年。」胖子很肯定的答道,「那年正好我們家小子出生。」
嘖嘖嘖,三人一起砸著舌頭。
「我聽說這人跑到咱這來了呢。」又坐過來一個人,神秘兮兮的說道,「而且有人看到過他。」
「在哪啊?」大家立即都把脖子伸向了那個人。
那人並沒答話,嗦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湯,這才抬起頭緩緩睜開眼看著面前這些人一停一頓地說出兩個字:「妓、院。」
「妓院!」眾人驚呼道。
「他不是帶著他師母私奔的嗎?」有人表示懷疑。
「嗨!玩膩了唄。」
「就是,可能也被他殺了。」胖子還是用剛剛那樣確定的口氣。
「很有可能,」老頭立馬把頭伸到眾人的中間,壓低了聲音,好像那人就在旁邊似的,「聽說這人靠殺人過日子呢,而且下手特別狠,被他殺的人都被攔腰劈成兩半,沒一具完屍的。」
「這麼嚇人。」對面的人一口把面咬斷。
「是啊,聽說他用的一把細長的彎刀,又大又快,連馬都能劈開。」
「對對對,好像是從軍營里搶來了。」后加入的人也不落下風。
「不是,是他師傅的。」圍在外面的年輕小伙糾正道。
「袁州那個西南邊陲滿山都是土族,朝廷每隔幾年就要派兵進山鎮壓一次,你們說那裡的人野不野。」老頭子看著被自己吸引過來的一大群人非常得意。
秦文思像聽說書一樣聽著隔壁桌對那個通緝犯的討論。故事還得人多講得才精彩啊。
「秦文思,把碗拿過來。」秦文思還沒停完就被李絨兒打斷了。
李絨兒把自己碗里沒吃完的面一氣倒進了秦文思的碗里,秦文思連連道謝,感覺臉上的汗出的更猛了。
太陽盡情的烤晒著大地,若不是地里剛剛長出的油菜莖葉、和路邊樹梢上稀疏的枝葉還在提醒著人們現在的季節,大家還真以為已經入了夏。棚子里的人都已散開,各自找尋陰涼處歇息去了。
秦文思解完小解回來看到李絨兒和朱啟明都趴在桌子上睡著午覺,吳在綱也躺在大板凳上閉目養神,那兩個家丁在車底下的陰影里鋪了個毛氈,兩人躺在上面也睡著了,小老頭在用手裡的毛巾圍著水牛驅趕著蚊蟲、蒼蠅。
「看來這趟任務挺輕鬆的嘛。」
秦文思張開雙臂迎著太陽閉上眼深深地呼吸著周圍的空氣,感到全身舒暢。
剛剛在解手的時候秦文思聽到了細微的水流聲,轉身看向路邊農田的盡頭,確定了方向便沿著田埂向後面走去。
秦文思從腰帶上解下配劍,當作打蛇棍使,不斷的撥開伸到田埂上的油菜花葉,碰到有偶爾長在路中央的一兩根,秦文思就****跨過去,雖然這幾顆不會長大,但過不了多久,它們也會開出黃燦燦的花來。
秦文思的目標是前面那顆大樹,他很確定,那顆大樹的前面就是那條河。
秦文思從小就喜歡水,自己明明不會游泳,卻很喜歡看水。無論是一個一目了然的小池塘,還是寬闊的運河,或者是水天相連的太湖,每次看到流淌的水,秦文思心裡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喜悅。這感覺就像是見到了一位思念已久的知心舊友,和它的相見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在它身邊,自己可以不用偽裝、不用焦慮、不需要顧及任何其他人的感受,在這裡可以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秦文思興奮的跨出農田,果然,面前是一條不寬但很有活力的小河。可剛走沒幾步,秦文思的餘光就發現旁邊的樹蔭下有人在,這讓秦文思剛剛放出的心神立馬又被壓回到了身體里。
秦文思好奇地望過去,樹蔭下坐著一位女子,身穿立領交祍素白長裙,羅裙如碧波般蕩漾在她的四周。頭髮簡單的用一根黑紅相間的鳳首漆簪綰在腦後,鳳口銜著一串相思紅珠鏈,與留下的那一縷發尾一齊墜下。
女子此時也注意到有人過來,轉過臉,撥開額前的分劉海,看了眼秦文思,艷麗的大紅春塗滿雙唇,口唇微微張動了一下似又止住。可能覺得秦文思並不會打擾到她,便又回首看向前方的河流,緊緊地抱了下自己的雙膝。
一雙綉著淡紫花紋的白色布鞋整齊的放在一邊,女子潔白的雙腳露在裙外,暈紅的腳後跟輕輕地踩在還不算茂盛的綠草地上,腳趾帶著前掌微微翹起,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隨著春風在她的腳面來回晃動,反射的腳面就像是冬天陽光下的積雪那般刺眼,紅色的指甲如朵朵寒梅點綴著那銀裝素裹的粉罐鹽堆,正如唐代詩人崔道融有詩云:
「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