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 刻骨的恨
聽到是君家之人,白髮婦人臉色頓時鐵青,朝著君淇奧走了幾步,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看了片刻。
凌霄望著面前這一頭白髮的婦人內心如被震碎般,兒時的記憶依稀湧來,面容雖已蒼老,曾經的華服雲黛如今是粗布麻衣,但這容顏確實是母親啊!只是沒想曾經風姿卓越的麗人被歲月摧殘如此。凌霄拚命忍著傷痛,至少此刻不能哭不能傷心,因為自己的身份只是凌霄閣首徒,一個外人怎會為一個冷宮的婦人痛哭?
凝霜抬手用盡了全身力道掃向君淇奧的面孔,按理君淇奧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被人打到,更何況對方是個站都站不穩的老婦人,「啪」的一聲響亮清脆,那紫藤金塑面具雖看著恐怖,但質地其實很柔軟,而且會自動吸附在面孔上,除了使用的主人沒人能取下它。
凌霄大吃一驚,沒想到君淇奧居然不避不躲:「少主公!」
「無事!」
「君淇奧,十年前我曾向你父親下跪,求他救我的一雙兒女,芸苕你曾經的未婚妻,那時我看你二人情投意合,心想或許你會念及舊情至少能救了芸苕,聽聞我可憐的孩子是被你親自押回了刑場,沒想到你們君家一家人都是狼子野心,可憐我夫君臨死時都篤定堅信你們君家沒有背叛他。」
「凝霜夫人,是君老夫人請求太皇太後接你出宮的,前塵往事究竟如何,芸家之事已經與您並無關係了,十年前君少主公還是孩童,聖意難違想必當中還有很多隱情。」凌霄見母親渾身發抖,想著再這樣對峙下去終是無益,萬一被朝中暗藏居心之人看到聽到總是危險的。
「你是何人!」凝霜呵斥道。
凌霄跪下行禮:「小人是君少主公黑金羽衛里的一小卒,名喚凌霄,這是太皇太后賞賜給夫人的衣物,還請夫人換好衣服隨少主出宮。今日是太皇太后壽宴,她的懿旨不可違背。」
「你靠近一點,抬起頭來!」
凌霄暗暗吃驚,看見君淇奧正盯著自己,難道母親認出自己了?十年前芸苕死裡逃生臉頰受了重傷,閣主用了好幾年才修復了容貌,但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的模樣了。
凌霄慢慢走近凝霜,凝霜回手一個巴掌打在凌霄臉上呵斥道:「既然只是一個下人,如此不懂規矩!我與君淇奧說話,你怎可隨便插嘴?」
凌霄晃了晃身子,退後兩步,驚魂不定中還是君淇奧伸手拉住了凌霄的胳膊。
「凝霜夫人,我只是幫我母親辦事,在這種地方你都存活了十年,想必有未完之心愿,我知道你恨君家,待在這裡怕是於事無補。我君淇奧隨時歡迎你來複仇,但真相是什麼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嗎?」
大概因為君淇奧氣勢壓人,或者是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凝霜轉頭對凌霄說:「你,過來幫我更衣,將死之人終究沒什麼可怕的!你這女娃,哭什麼?一巴掌而已,如此不堪還能在他那軍中當差?」
凌霄趕緊捧著衣物跟隨凝霜進屋,不過短短几步,看母親都走得極為艱難,不知這些年她是如何熬過來的。既然哭了,乾脆借著剛才那一巴掌哭出來才痛快點!
「等等!」君淇奧喚住凌霄,從袖籠里掏出一方湖藍色雲絲紋手帕幫凌霄擦掉了滿臉的淚水,又看了看她臉頰上那個淺紅色的掌印:「儘快,天就快黑,還有三刻時皇宮就要宵禁了。」
凌霄趕緊接過手帕自己擦說了聲:「好!」
進到屋裡,凝霜關好戶門對凌霄說:「把衣物放到床上!我自己換即可,
你幫我將書架上的書籍裝到那個竹編的箱子,和君淇奧說,把我這些書籍也帶走。」
房間很是簡陋,除了一張床榻就是簡單的桌椅和一些書籍,凌霄低著頭盡量剋制自己說:「好的,夫人我來裝箱。」
等凌霄裝好了書籍,凝霜也穿好了衣服,從太皇太后賞賜的飾品里挑了一支銀髮簪戴上。凌霄看她髮髻鬆散說:「夫人,我幫你梳理一下可好?另外還有什麼衣物要帶走嗎?」
「你叫凌霄?好吧你幫我梳一下,衣櫃里只是幾件舊衣,不必帶走了!」
凌霄對鏡幫母親梳了一個婉約的髮髻,重新插好發簪,果然整個人精神了很多。
凝霜步履蹣跚,自己扶著牆走到門口,凌霄想扶她但被推開。凌霄只好捧起那箱書籍先走到了院門外,君淇奧負手站在那裡,夕陽里拖著長長的影子,有那麼一絲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知曉自己是芸苕了?但知道此事的這世上只有閣主和甘棠,即便懷疑他也無從查證。
暖轎已經等在院門外,凌霄將書箱放在轎上,凝霜艱難地走到轎邊,回頭望著住了十年的小院感慨萬千。凌霄扶她上了轎子,發現君淇奧已經施展輕功到冷宮門口取了馬匹回來接她。
「少主公,您要不要去接君老夫人?我陪著他們走出去即可。」此時太陽完全落下,三九嚴寒里寒風更是刺骨,凌霄習慣了南方的溫暖,被這寒意擊了一個激靈,加上這君家的常服外出需配斗篷禦寒的,凌霄沒經驗瞬間被凍透。
君淇奧一言不發還是伸手把她拽上了馬背,然後跟著暖轎緩緩走向宮外。不知是被寒冷激發,還是忍了許久此刻趁著夜幕降臨,一切像被吞噬掩藏了一般,凌霄也不知是寒冷還是悲苦不覺崩潰決堤瞬間淚流滿面。君淇奧圍攏身上的貂絨披風將凌霄嚴實地包裹了起來,此刻沒有任何言語可用來勸慰她,恐怕唯有裝作不知才是最好的方法。
確實暖意讓凌霄逐漸冷靜下來,一騎一轎通過宮門,玄策等黑金羽衛和君老夫人的馬車已經等候在宮門外。凌霄掏出手帕擦乾淨面孔,不想讓眾人誤會,剛出宮門時便翻身下了馬跟在暖轎旁。君老夫人聽玄策說出來了,掀起馬車上的門帘問:「看到凝霜夫人了?」
凌霄扶著凝霜上了君老夫人的馬車,頓時車內哭成一片,十載轉瞬間,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凌霄取了自己的老馬剛想上馬,被人從背後拉住,一件貂絨的披風套在了自己身上:「少主公,這!」
君淇奧幫凌霄綁好斗篷的緞帶,對一旁的玄策說:「等下回府帶她領件黑金羽的斗篷。」
「凌霄,你給這汗血寶馬取個名字,往後這就是你的坐騎了!」說完君淇奧飛身上了自己的馬車:「你謝了左相的賞賜,要照顧好這匹馬。」
玄策心說:「少主公啊!我這也沒穿斗篷,也沒汗血寶馬可騎,怎的不見你讓件價值萬金的貂絨斗篷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