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夜 ③ 夜車

假期下午的自習室，白熾燈冷冷的發著光，只有我和孟琳兩個人在颱風天還選擇來圖書館。

孟琳雙手托著下巴，一頁習題看了半個小時。

「你還好吧？」我關切的問。

「嗯，幸好你當時在我身邊，你再晚來幾分鐘，我一個人看到那一幕的話，現在一定崩潰了。」

「如果我再早點來接你，你就不用看到了。」

「不是的，是颱風把我困在那裡的，讓我們去經歷這件事，說不定...是宿命呢？你覺得？」

「宿命？很難想象你會說出這種話。」

「可能真的是這樣呢？你看，剛剛好颱風天，剛剛好你睡過頭，剛剛好大老王的女神住在樓上，而你也剛剛好到我身邊。哪有這麼嚴絲合縫的巧合呢？就好像是按照寫好的劇本演繹一樣。」

孟琳換了個姿勢，腦袋趴在桌上看著我，接著說：

「有時候我會覺得，像你和我這樣的人生軌跡實在是太平淡了，從小到大按部就班，考試升學。生活中能記住的波瀾壯闊的瞬間也是少之又少，我一直覺得總有一天，我會經歷什麼大事情，喏，這就來了。」

我只笑笑，摸摸她的腦袋。

孟琳連星座都不信，有一段時間我生活學習各種不順，若曦說我是水逆，我堅持看了一個月的每日星座運勢，被孟琳鄙視了好久。

若曦!我昨天和若曦約好兩點在校門口見面的！我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轉念想想，大風大雨的，若曦應該也默認約定取消了吧，她也沒有給我發信息說更換約定的地點。昨晚一本正經的說有事要聽聽我的看法，估計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大概就是學生會競選怎樣更有優勢，或者參加節目錄製該怎麼介紹自己之類的，她總是這樣。

我給若曦發了消息，表示抱歉，沒有收到回復。

感覺肚子有點餓，才想起今天一點東西都沒有吃，我喊孟琳去吃飯，孟琳說大風大雨的不想出去。我說那叫外賣好啦，孟琳又說這樣的天氣你叫外賣，外賣小哥太辛苦了。

「那你說咋辦？你不餓啊？」

孟琳從包里拿出兩個蛋黃酥，已經有點壓扁了。

「湊合吃點得了！你還真有胃口大吃大喝啊？趕緊看書！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再過一周，我就能和孟琳踏踏實實的一起上課，努力考研了。

二叔在晚上八點給我發來信息，說他在校門口了。

我印象中那輛白色轎車在路面上很常見，我擔心會認不出，讓二叔開著雙閃等我，二叔說完全不用，很好認。

當我看到那輛車時，直接呆在原地。我確信即使是在熙攘的車流中，我也可以一眼找到它。它全身貼滿了浮誇的貼紙，有流線型的，塗鴉式的，車的側面和引擎蓋上貼著醒目的「夜車APP」，之所以醒目，是因為這幾個大字都是熒光的，旁邊還放著個引導下載的二維碼。

我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二叔啊，您這車這裝潢，是加入了飛車黨啊，還是被人給禍害了啊？要是被人禍害了您可得報警啊，這太缺德了。」

「臭小子別跟我耍貧嘴，駕照帶了么？」

「帶了。」

「學生證呢？」

「啊？也帶了，不帶不讓進出校門的。」

「快，你跟保安說一聲，快讓我把車開進學校去。」

「這不網約車么？進學校幹嘛呀？」

老實說，

我怕我從這輛車上下來，萬一被孟琳看到了，肯定得羞辱我很久。

「哎你別廢話，先給我弄進去再說。」

我坐進了駕駛室，二叔坐在副駕駛。向保安大哥出示了學生證，二叔填了假期來訪登記表，證明了我倆的關係，車子終於開了進去，停在了圖書館後面的小河邊。

「唉呀媽呀，你們這學校安保是真好！」

「那是，我們同學都說南溪大學那管理跟監獄沒啥區別。」

「這幾天你給我跑車，白天車就停在學校里，千萬不能開出去，什麼想拉著小女朋友兜兜風啥的一概不行，聽清楚了么？」

「二叔您放心，您這車這顏值，打死我都不會大白天開出去的。」

「記牢了，千萬！不能白天開出去！我沒跟你開玩笑。」

二叔這句話說得分量很重，我有點汗毛倒立，這是怎麼了？沒所謂，我絕對不可能用這輛車去辦自己的事情的。

雖然已經是將近十年的車了，但是車裡很乾凈，也沒有發霉返潮的味道，二叔雖然五大三粗的，看得出對車保養的還是很細心。

但是，車裡有一股從來沒聞到過的淡淡的酸味兒，也許是某種化學清洗劑殘留的味道吧。

「對了二叔，您不是今天跟娟姨飛泰國嗎？幾點的飛機啊？」

「啊，你娟姨已經在機場了，我這給你把車交代好我就過去跟她回合。」

「哦哦，這颱風來了，航班沒影響嗎？」

「啊？哦哦...對對對，颱風，航班延誤了倆小時呢，要不我早就過來給你送車了。這鬼天氣，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

二叔突然支支吾吾的，我的被迫害妄想症在悄悄作祟。

「哎對了，你那補習班報了嗎？三萬夠使嗎？不夠二叔再給你拿。」

「夠了夠了，還多呢，到時候多出來的我先還你。」

「拉倒吧，都小錢兒，二叔現在不差錢兒。留著自己花吧，買點補品核桃啥的，補補腦子。這幾天啊，白天多睡覺，晚上跑車留點神。另外，這部手機是我專門接單用的手機，軟體啥的我都下好了，聯繫乘客也用這個手機聯繫，車在手機在，這倆綁定的。其他沒啥了，你還有啥不懂的不？」

「也沒啥了，二叔你們有指標啥的嗎？一晚上得跑多少錢？」

「那沒有，但是半夜十二點到第二天早上六點你得在線，手機有定位有記錄，你得一直跑著接單，至於賺多少錢，都無所謂。」

「那就行，那我就沒壓力了，總之到點上班到點下班，熱情服務，安全駕駛。」、

「沒毛病！行了，那我就走了，有事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還得趕飛機呢！」

二叔下了車，我揮了揮手。

我擺弄著那部他給我留下的這個接單的手機，一部國產的雜牌手機，用起來有點卡，功能也就僅限於能接接單了。

我感覺有人在盯著我看，我朝側面車窗轉頭——

二叔的臉懟在我身旁的車窗上，死死的盯著我。

我嚇得一激靈，搖下了車窗。

「二叔你幹啥？嚇死我了！」

「小陽啊，有個事，我這車好多年了，有點小毛病，後備箱死活打不開了。你跑車的時候遇到那有行李的乘客，你就讓他把行李箱放後座，要是實在放不下，這單你就別接了，不用去管後備箱，根本修不好了。」

「啊，我知道了，你路上慢點啊。」

二叔轉身，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一輛計程車，後備箱不能用，不會很不方便嗎？

算了，想那麼多幹嗎呢？七天，只要把這七天的夜車開完，我就可以和孟琳一起上課，好好考研了。每每想到這裡，心裡就說不出的踏實。

還剩三個多小時，就要開始的第一夜的網約車司機生活，我決定回寢室睡一覺。

哎，也不知道大老王在寢室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