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無復舊日,無關舊日
「好,回到正題上來。當今世界上最大的技術突破,我相信你也注意到了一些跡象。」舒曼教授離開白板旁邊,兩步走到窗邊,指了指外面的天上。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讓玄關注天上飛著的那些看起來和飛機大相徑庭的交通工具。
而根據玄對之前那艘科研船的觀察和猜測,他認定這應當是一種半民用化的無工質推進動力飛行器。
的確,如果從交通工具的發展來考慮,應該是更高效的引擎或者儲能方式被創造出來,才能支持無工質噴射型飛行器進入民用的範疇。或者,從源頭上來說,是更充裕的能量源?
結合玄對於自己那個時代的前沿科技的了解,他試探性地提出了一個合理的猜想:「可控核聚變?」
可控核聚變的主要技術難題是如何在托卡馬克裝置內長時間維持需要的超高溫超高壓環境,而在這個時代,這個問題解決了?是因為調律嗎?找幾個強力調律者時刻盯著聚變爐,控制裡面的壓力和溫度?
這好像太不人道了。不僅對於玄想象的「防火者」來說,也是對於人類社會來說。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職位,這些「防火者」可以說是執掌著人類社會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了。
大概不是這樣吧。
「不錯。這確實是我希望你能夠想到的一層。不過,可控核聚變的實現原理,你大概就猜不到了。這就是調律降臨后最主要的發現之一——」
說著,舒曼教授回頭點了下白板。一些礦脈的圖片被顯示了出來。
「這是一種被叫做『蘊律石』的礦物。雖然有統一的名稱,但其硬度、熔點等物理特性的數值範圍都非常廣。很難想象這樣大部分物理性質迥異的礦物,卻都擁有一種統一的性質,這種性質決定了它作為儲能器件擁有極其優良的性能。」
「這種性質被成為調律能量彈性。顧名思義,這是一種調律現象,能將能量儲存起來,並以一個變化的值維持各種能量的進與出的平衡。這個值被稱為反律點,與外界能量強度幾乎成線性正比。而且,不同的蘊律石對於不同種類的能量呈現不同的親和度。而可控核聚變正是通過那些對熱量親和度高的蘊律石來實現的。」
這可不得了。舒曼教授這兩段話所蘊含的信息量一時令玄的腦海波瀾壯闊。
當然,僅僅是理解這些信息並不至於讓他如此興奮,但是信息背後存在的知識,則昭示著可能性。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蘊律石能夠產生調律現象」。
這是乍聽很容易忽略的重點,但是玄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中間的問題所在。
礦石很明顯是無生命的物體。而無生命的物體也能產生調律現象,這是玄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情況。這下,玄對於反調律儀器的原理也有了些許猜測。
還好舒曼教授用的說法並非「蘊律石具有調律能力」。這會更加顛覆玄短短一周建立起來的對於調律的認知。
其次,可控核聚變是通過蘊律石來實現的。那意味著,所謂「物理特性非常廣」這個描述,量化起來就是熔點上可至千百萬攝氏度,硬度足以承受萬帕以上的壓強。這是持續核聚變的要求,也是類似於太陽內部的環境。
這麼看來,蘊律石應當是受了調律影響而產生了某種變化的金屬。因為據玄所知,調律降臨前,也就是他那個時代,沒有任何材料能滿足這樣的要求。
從這兩點出發,能推導出的結論紛繁複雜,
就算玄一向以豐富的聯想能力自豪,此時也無法得出太多確定的答案。
他能大概確定的也就是,那些民用飛行器的能源核心,大概也就是對電能或者熱能親和度高的「蘊律石」所打造的電池,或者直接是小型核反應堆也說不定。
「這就是科技進步之後你該知道的,作為基礎知識的部分。相應的,機械技術和神經科學也有一定的發展,不過詳細說起來太瑣碎了,就交給你自己去感受和摸索。這麼說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問到點子上了。玄雖然已經醒來了將近一周,但是這一周來他都是本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心態,順著鍾蹇和舒曼的安排慢慢適應著已然有些陌生的現實生活的。而他已經差不多回到了正常狀態的這個當口,就得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計劃了。
距離自己曾經生活的時代已然過去百年。也就是說,自己過去的身份已經失去了意義。親人和朋友理所當然地已經全都不在,甚至經過一場大夢的洗禮,玄對於他們的印象都變得模糊不清,只勉強記得他們的身份。就好像傳說中入山伐木的樵夫,僅僅是在路旁駐足看了幾弈,就已經度過了百載春秋。
在這樣的前提下,自己這樣的「漂泊之人」,應該為了什麼而行動呢?
這點倒是好解決。玄一向是自詡樂觀而堅定的人,所以很快確定了第一個目標。
活下去!
雖然鍾蹇的傭兵事務所已經把他算作了編內人員,但是他直覺地認為這並非長久之計。至少得鋪開自己的社交關係、生活日程,才能算是活在這個時代。畢竟時光不可倒流,那已被埋葬的舊日時光也僅僅可供追憶。Vivehodie,即活在當下,一直是玄的信條之一。
在此之上,就是他需要追尋的答案了。
這也很簡單,一共有兩個大目標。
其一,有關自己的沉睡。為何自己會一夢百年?這背後一定有著什麼原因。玄並不懷有被隔離現實的仇恨,也不是懷著對過去的眷戀。他暫時,僅僅是好奇而已。
其二,有關自己的調律。調律能力是閃現和操縱黑色物質?這兩種能力看起來並不沾邊,而且玄自己僅僅是本能地使用著這兩種能力,對它們的實質並無把握。而且,明明擁有調律能力的自己為什麼被測定出的調律值會是零,也很令人在意。
「我打算,追尋有關自己的一些真相。不過,在此之前,先找份正經工作吧。或者說是兼職?」
沒想到到了如今,自己還是擺脫不了應屆大學畢業生的宿命啊……
玄苦笑著在心裡這麼諷刺著自己。
「哦?很明智嘛。這麼短短几天你就看出了鐘的事務所的本質了啊。」
舒曼教授的笑意證實了玄之前在電車上對於鍾蹇傭兵事務所的猜測。
「不過不用著急,我給你的ID卡能在這所大學內有限制地消費。也就是說,你可以算是半個東都聯合大學學生了。」
除了沒有學籍之外,玄能夠享受幾乎所有學生的權益。
「這可真是,承蒙好意了。」玄自知這是無功受祿,只得低頭道謝。
由於一時也沒什麼找工作的頭緒,玄只得把這件事放回腦海,繼續請教起舒曼教授有關調律學的常識。而舒曼教授也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解了調律現象的多樣性和目前取得的有關調律能力的研究成果,以及東都調律組織的構成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