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傷痛往事
入夜黃昏散播出短暫的安詳,微弱的蟬聲比擬出此刻最盛大的生機,人影遮住斑駁的樹影,沐浴著橙紅色的霞光。
威爾靠在繁茂枝葉的橡樹下,嘴裡嚼著干牛肉,手上還拿著一壺軍用水壺,縷縷穿梭的暮陽映在臉上,滄桑、煩悶都一覽無餘。
反覆咀嚼著牛肉,味道都已淡薄,威爾舉起水壺仰頭狂飲著,透明的液體從喉嚨內外滑過,浸透了衣服,同時也浸透了內心。突出的喉結伴隨著吞咽而不斷起伏,停在上面的水珠反射著光散發著晶瑩的色彩。
「這麼大個男人了,還在這生兒子的悶氣?」李釋權啃著壓縮餅乾走到威爾旁坐了下來。
「沒有,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罷了。」威爾凝視著不遠處,許陛安拿著一個不知從哪掏來的小玩具逗著朱迪,鈴子溫柔地捂著嘴輕笑,格格不入的約翰則凝重地看著地面,不時也會因為許陛安發出的動靜而變換臉色。
「你知道嗎?」威爾突然發出一句話,李釋權抬起頭看著這個把心情寫在臉上的男人,「瑪莉——孩子們的母親,是我大學時認識的女孩,當時很多人仰慕她的優秀,無論是學業還是美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看上我,可能是我當初一時腦子衝動,將一百封情書直接送到她家裡的緣故吧,說真的,當時我寫了兩個通宵才寫完。」
「看不出你也是會寫情書的人。」李釋權打趣著說道。
「我們那個年代,沒什麼別的方式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李釋權微微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經歷,而威爾則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
「我和她一直談了三年的戀愛,期間我成為了海豹突擊隊的一員,有一次任務,我親眼目睹一對恩愛的情侶被恐怖分子挾殺,直到死他們都擁抱在一起,十指緊扣著。我深受觸動,任務結束后,我在回家的路上買了一枚鑲鑽戒指,當時我還沒什麼積蓄,幸好部隊里的伙食還不錯。很順利,那天晚上我在一家法國餐廳里向她求了婚,她很感動,我們在當年結婚了,並在第二年生下了約翰,那時我還不滿24歲。」
威爾想到當年自己一臉羞澀單膝下跪的場景不由得揚起了笑意,可接下來的話卻又顯得那麼沉重。
「我們這種特殊職業,一年根本回不去幾次家,因此我錯過了男人一生中最珍貴的時刻之一——孩子的出生。在我回到家之後,約翰已經會自己爬了,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他的父親,此後任務更加繁重,我回家的次數更加稀少,而約翰過往的人生中,我就如同可有可無一般,或者說,我就和一個遠房親戚一樣。在這一點上,我確實不配做一名父親。」威爾低下頭,又開始用水壺粗獷地灌著自己,堅毅的臉上滿是悔恨。
「你已經儘力了,男人總會有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萬般委屈,兩難是我們一輩子過不去的坎。」李釋權說道。
「五年前,朱迪出生了,我辭開所有工作,在她出生的那一天站在產房外,想和瑪莉分擔痛苦,同時迎接朱迪降生的幸福。可是意外發生了,我所在的懶島小隊的隊長,在任務中喪生了,我接到電話后心裡開始鬥爭,一方是家庭的喜訊,一方是軍隊的喪報,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軍隊那方,因為我認為他的死是因為我缺席了任務。那時約翰站在我身旁眼睜睜地看著我離開,想必他滿是失望吧。」
說道這的威爾已經有點開始哽咽:「我本以為這是我一生中最遺憾的幾個時刻,
但是在兩年前,也是我即將退役的時候,那時我的任務比較少了,偶爾教導一下新兵蛋子,或者解決幾個簡單的任務,但是,在我不在家的一個晚上,一個入室搶劫犯闖進了我的家中,瑪莉為了保護孩子們,與搶劫犯發生了爭執,最後被槍擊而死,幸好鄰居叫來附近的巡警將其制服,不然我不敢想象兩個孩子接下來的結局。」
「在知道這個消息后,我恨不得闖進關押那個搶劫犯的牢房,把他的腸子用火棒串起來炙烤,再把他的腦袋擰下來喂狼,可是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讓我的兩個孩子們失去了母親之後,還失去父親。」
威爾講到這眼眶已是紅潤,喉嚨如糊上一層沙礫一般,變得嘶啞。
「你知道嗎,那時我年邁的母親接手了兩個孩子。一次我回到母親家時,朱迪奶聲奶氣地數著地上的積木,但一邊的約翰看我的眼神卻滿是恨意,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不配當我的父親!』。」
「那天我待在酒吧里整整喝了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不僅是氣憤,自責、後悔、慚愧等萬般情緒在我的內心充斥著,我何止不配做一名父親,我也不配做一名隊員,一名丈夫。直到現在,不僅是約翰,連我自己都恨著我自己。」
威爾靠著橡樹榦滑落了下來,無力地坐在地上:「抱歉,讓還沒認識多久的你聽了我那麼多的抱怨。」
「沒事,我很樂意為你分擔這些情緒。」說著,李釋權從衣服里拿出了一瓶酒,「白蘭地,軍車裡找到的。」
威爾看著李釋權遞過來的酒,愣了一會兒,隨後接過酒後,忍著辛辣感一飲而盡。
「人終其一生,活下去的邏輯終究是彌補遺憾啊!沒人能夠徹底釋懷,雲煙雖是過往,卻總會飄絮成團。」
「唉,我可能完成不了你委託給我的任務了。」聽到威爾的話,李釋權回憶起開戰前對威爾的囑託。
「我母親還在鄉下,現在這個情況我不得不去確認她的情況。我現在想努力扮演好我的角色,做一名好的父親,做一名孝順的兒子。」由於白蘭地的酒精,威爾臉部漲得通紅。
李釋權的眉頭微微皺起:「你打算怎麼做?」
「鄉下那不一定受到了喪屍的侵擾,但我還是不放心,我打算開一輛軍車,帶著朱迪和約翰他們回去,接下來的路,我可能不能和你們一起走了。」
「你覺得你能保護好他們嗎?」李釋權問道。
一片卵形樹葉飄下,似飛蛾般緩緩地降落到威爾攤開的手心,威爾捏緊手掌,將完好的葉子捏碎,「誰又能保證呢,我已經犯過這麼多次錯誤了,我對自己已經沒有自信了。」
「你先考慮一下吧。」李釋權捏著咬了兩口的餅乾離開了。
望著李釋權的身影,威爾總覺得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隱藏的東西更多。
「唉,我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猶豫的?」
暮色降臨,地平線將太陽分割,天空呈現出漸變的視覺效果,霞光被暗夜一點點吞噬,明暗交接處亮起了一線光點。
「諾修回來了。」
「姐姐你看,會飛的天使哥哥回來了!」朱迪牽著鈴子的手蹦蹦跳跳地指著天空。
諾修落到地面,「嘩」地將雙翼收回,神聖威嚴的氣勢也消失殆盡。諾修快步走到眾人面前,表情嚴肅地看著大家,鄭重其事地說道:
「裡面的確很危險,我觀察到各種各樣的怪物化喪屍,我在躲避它們視線的同時,也在尋找著倖存者,但幾乎看不到任何跡象,就在我打算回來的時候——」諾修頓了頓,嬰藍色的瞳孔不由得放大,彷彿見到了什麼毛骨悚然的事情。
「沒事,你繼續說。」李釋權說道。
「你們敢相信,成千上萬隻喪屍逐漸向一個中心位置靠攏,然後拜倒在地上,就像那種邪教徒跪拜自己的神明一樣,那場面簡直怵目驚心,本來我打算去看看它們在跪誰的時候,一些類似怪鳥那樣的喪屍好像注意到了我,我為了保險起見,沒要再深探下去。」
「你是說喪屍們在向某個東西跪拜?」許陛安發問道。
「那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位神臨者了。」李釋權猜測道,「這樣吧,我們今晚現在這休息,保存好體力,明天我們再前進。」
「好。」
「現在我支持你的想法了,你們明天就和我們分開吧。」半夜,李釋權和威爾留守在車外,注意著外界的安全。
「怎麼了,是那位英國小明星帶來什麼消息了嗎?」威爾不解地問道。
「嗯,具體我也不好多說,總之裡面的情況很惡劣,因此我不建議你們和我們同行,不過等我們把事情解決,這座自由之城也會回到原來的進程,雖然受到怎樣的重創,或者對經濟有多少影響,那就跟我無關了。」
「我們盡心儘力守護的城市,竟然在一個晚上淪陷,當年的911事件都沒有這麼令人崩潰過。」威爾唉聲嘆氣地感慨著
「我預料政府那邊這下應該會有所措施了,你們的返程也不會太危險,不過還是請你們注意安全。」
「好,你們也是,祝我們有緣再見?」威爾露出久違的笑容。
「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