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朴蓮寺

黑左使的屍體，還靜靜躺在土墓中。

一動不動，血已流干。

沒有任何生命氣息。

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死人。

但王隱有些懷疑，他真的死了么？

如果真的死了，為何那些不同的「黑左使」紙人替身還受他控制？

是否在修鍊了「扎紙招魂術」之後，詭道奇術改變了他對於「死亡」的判定？

正常意義上的「死亡」已經不適用於他？

「師父，他真的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死的透透的了。」

劉雲扛著鐵鍬，擺弄黑左使的屍體。

但王隱卻覺得，正常意義上的死亡，已經無法約束黑左使了。

他們認為黑左使已經死了，但其實還「活著」。

為了讓黑左使徹底「死去」，王隱說道：

「燒」

「好嘞！」

劉雲對師父王隱的命令絕不說不。

他從廚房找來松樹油，倒在土墓中，又加了許多柴火，一把火點燃。

噼里啪啦的燃燒聲，逐漸散出的肉香氣……

劉雲一嗅到這種香氣，頓時像是著了魔，一邊脫衣服一邊胡言亂語，赤身抱著老柳樹用力磨蹭。

「已經死了，還不忘耍耍我們？」

王隱知道，這是黑左使的把戲。

他或許用秘葯浸泡過自己的身體，令死後產生屍香之毒，給敵人第二次打擊。

但王隱很疑惑，為什麼昨夜下葬的時候，劉雲父子沒有中招。

反而現在中招了？

有什麼東西，削弱了屍體的屍香毒？

來不及多想。

王隱赫然出手，一掌轟向土墓火焰，以氣勁阻礙香氣蔓延，以功力助燃，加速火焰燃燒。

火焰與香氣，全被困在土墓的小空間內，功力提升了火焰強度。

本來要燒一個時辰，現在一刻鐘就已經燒盡，土墓中黑漆漆的，黑左使被硬生生燒成了灰。

「嗯？」

「發生什麼事了？」

劉雲逐漸從屍香毒氣中恢復清醒。

他發現自己衣不蔽體，赤身抱著老柳樹，身上蹭的都是血痕。

「我怎麼回事？中毒了？發癲了？」

劉雲猛地搖了搖頭，回想起自己是聞了燒屍的香氣才中招的。

低頭一看，土墓裡面卻沒有黑左使的屍體了，燒的渣也不剩。

「松樹油加柴火有這麼大的威力？」

劉雲十分不解，但也沒想太多。

黑左使的屍體燒了，徹底消失了。

也就安心了。

但環顧四周，他發現師父王隱又不見了。

找來找去，他又在那個假山溪水小院中，發現了王隱的蹤跡。

王隱閉著眼睛，揚起雙臂，彷彿手拉著手，拉著紙人和黑左使的虛影。

又在跳那詭異的舞蹈。

「師父又發癲了……」

劉雲嚇得猛一機靈，悻悻離開了。

不敢打擾王隱。

他雖然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保持敬畏。

詭異的舞蹈，整整跳了三個時辰。

到了午夜，王隱才停了下來，睜開雙眼，垂下手臂，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黑左使你果然沒死。」

王隱喃喃自語。

三個時辰的舞蹈，靈魂與肉體同舞，令他對「扎紙招魂術」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他知曉了這種詭道奇術的一種法則：

「當原體的肉身毀滅，

靈魂會均分給所有紙人，一直延續下去。」

怪不得黑左使昨晚就死了，但他的紙人替身依舊能完成任務，一夜之間滅門幾十個武館鏢局。

因為黑左使的靈魂，已經均分了出去。

每一個紙人替身，都是「黑左使」。

自己白天消滅的那些黑左使也都是真的。

他們的紙人身體之中真有靈魂存在。

「我是否也能造出一個紙人替身？」

帶著這個想法，王隱找來了許多宣紙。

他揚起雙臂催動功力，施展扎紙招魂術，宣紙立刻飛舞起來。

一股神秘的力量，作用在宣紙之中，讓它們互相凝聚與融合。

很快，一具與王隱一模一樣的紙人替身，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只可惜這個紙人替身是死的，它雙眼無光，面色蒼白，一動不動。

「把我的靈魂，均分入紙人替身之內，它或許就能活過來了。」

王隱繼續施術，牽引靈魂外放。

他感覺自己的額頭中心變得越來越燙。

彷彿有什麼東西從額心鑽了出來。

它像是一縷乳白色的氣。

從額心鑽出，飛向紙人替身的額心。

但在剛一觸碰的瞬間，紙人替身忽然爆炸，炸成了滿地紙屑！

剛剛製成的紙人就這樣毀了，王隱明顯有些沮喪，他猜測是自己的靈魂太過強大，哪怕一絲一縷，也能瞬間撐爆紙人替身。

宣紙製成的紙人替身扛不住自己。

看來以後得找更堅硬的「紙」了。

……

接下來好幾日，青陽鎮風平浪靜。

就是那些被滅門的武館館主、鏢局總鏢頭以及駐兵大營的千戶，依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有傳言說是被滅門的兇手擄走了。

等待他們的，可能是比死還可怕的折磨。

王隱一直在用諦聽訣監視整個青陽鎮。

在第三日傍晚，他終於聽到了異樣。

殺戮的聲音……

祈求的聲音……

詛咒的聲音……

它們瞬間湧入王隱的雙耳。

差點把他耳朵震聾了。

他立刻解除諦聽訣，揉了揉耳朵，道：

「好聒噪的殺戮之聲。」

「有人在大開殺戒！」

「東南方向，小鎮之外。」

「走。」

王隱立刻動身，疾如狂風，瞬間掠出劉家大宅，向鎮外奔去。

東門大街上的百姓，只感覺一陣狂風略過，吹得他們睜不開眼。

根本沒有察覺到，王隱這個大活人剛剛才從他們的身旁掠過。

一路向東。

順著諦聽訣探查出的路線。

他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一座建造於東陽山上的佛家古寺。

古寺名為朴蓮寺，始建於前朝，距今三百多年歷史，一直香火旺盛，是這一代佛家信眾的「聖地」。

只是今日，朴蓮寺大門緊閉，寺外也沒有掃地的小僧尼。

空氣中瀰漫一股血腥氣。

「還未入夜，朴蓮寺怎麼關門了？」

「心裡有鬼？」

王隱縱身一躍，翻過二十米高牆，穩穩落入寺中，向寺內走去。

寺內血腥氣更甚。

但沒有一處屍體，不見一絲血跡。

來到大雄寶殿，王隱抬頭向內一望。

頓時一驚！

二十八個和尚站在大雄寶殿之中。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那些被滅門之後失蹤的武館館主、鏢局總鏢頭和駐兵大營的千戶們。

他們個個剃度為僧，身披袈裟，手持掃帚，靜靜清洗著大雄寶殿。

遇見王隱，卻像是故意看不見。

不做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