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頭啖湯
這裡靜悄悄的,一片漆黑,極其安靜。
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給人感覺像是一種濃稠得化不開的霧,伴隨著許利民急促的呼吸聲,讓人忍不住有種心臟揪緊的感覺。
但身在其中的人不這樣覺得。
許利民艱難地、小心地動了一下自己的背部,給對面的人騰出一點空間。對面的女人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權當感謝。
這裡的空間非常狹窄,窄到許利民和她的四肢必須擠在一起買,但這個時候,誰也不覺得冒犯,兩個人手□□叉地蜷縮著,反而增添了一點安全感。
他們是面對面的姿勢,兩個人都沒辦法坐直,身體蜷曲。四條小腿緊緊交疊著,許利民分不清自己的顫抖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剛才奔逃過度,過於劇烈的呼吸還沒來得及平復下來。
還好另一個人的身材瘦小,給他留出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現在這樣算什麼,陰溝里的老鼠,下水道里的蟑螂?
如果換個地方,他或許會自嘲地笑一笑,但現在想要擠出這點笑意對他來說也太奢侈了。
對面的女人有一陣沒說話了,他低聲問:「你、你還好嗎?」
「別說話!」他對面那個女性的腿猛地哆嗦了一下,她顯然已經過於惡劣的環境逼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許利民不敢說話了,依言安靜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她顫抖地道:「我也不知道這裡能藏多久。但是我沒去送飯,天黑之前,他們肯定會去廚房找吃的……」
黑暗中,他聽到她的呼吸變得平靜了一些。許利民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把聲音壓到最低,說:「我們、我們能不能趁這個機會,逃到東院去?」
女人沒有立即回話,但許利民從她抽動了一下的膝蓋上能判斷出來,她應該是嚇得打了個寒噤。
許利民其實也很想不通,這個副本怎麼會這麼邪門呢?
一周以前,他和自己在第三層的朋友喝了最後一頓酒,他們依依不捨地將他歡送到第四層。
剛上到第四層的時候,許利民的內心充滿了希望。他說不上驕傲自滿,卻也是意氣風發:塔的進度已經過半,他身強體健,污染值只有40,他覺得自己充滿活力,完全有希望活過第四層,上到第五層、第六層,甚至從塔里出去!
兩天前,他踏進了這個副本。
雖然副本難度大了點,但他也覺得自己有希望活到最後。
可是,怎麼就淪落到這一步了呢?
為什麼那兩個人……會突然變得這麼強?
他們一行總共15個人,從一進院子就兵分兩路。
許利民是跟著羅山和金石去西院的那一批,倒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厲害,而是覺得東院有那個叫衛寧的女人。
她從一進來就得罪了管家,還被扇了一耳光。這種一進來就得罪的人,在副本里是高危,有機會和她分道,當然是分開好。
誰能想到,這個副本最大的危險甚至根本不是來源於鬼怪,而是身邊的人?
如果能回到當初,他死也不會跟著羅山和金石走。他不是沒看見他們倆最開始羞辱那個短頭髮的小姑娘,但他想自己是男人,長得也普通,他們總不可能占自己什麼便宜。
但是羅山和金石何止是手腳不幹凈!
如果不是肖露,他可能都不會知道這兩個人做了什麼,就跟昨天那兩個人一樣,稀里糊塗就死了。
進來的第一天他們還有時間探索,但是探索到天黑,也沒發現什麼不同的東西。天一黑,身體莫名其妙就把他們帶到了自己的房間,還拿到了一盞燈籠。
進屋之後,許利民惶恐了一陣。他不敢再出去,怕身體失去控制力,在屋裡翻找了一陣,沒發現什麼異狀,只能擔驚受怕地睡下。
要說睡也睡得挺好,但要命的就是太好了!
他早上一醒過來就站在廚房裡了,手裡拿著一塊棕色的東西,面前是堆積如山的碗。
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人,正獃獃地看著他,手裡拿的東西一樣,面前是一堆碟子。許利民認出來,那是一個叫袁康的男青年,比他小几歲,三十齣頭,昨天和他們一起過來的西院。
許利民拿手搓了一下手裡的東西,有點滑膩,觸感像肥皂,那他們要幹什麼,自然也不必想了。
都被帶到這兒來了,還能怎麼辦呢?管家說他們都是范府的傭人,總不能是讓他們進府來吃白飯的。
許利民抽空把廚房轉了一圈,這個廚房裡瓜果蔬菜一應俱全,奇特的是,並沒有人做菜,灶也是空的。
整個廚房連顆火星子都沒有,冷冰冰的,他們還要拿冷水洗碗!
許利民最開始洗的時候,只覺得那水裡跟長了針似的,一伸進去,手刺骨地疼。袁康也是,都是新時代長大的人,從沒吃過沒有熱水器的苦,兩個人洗碗洗得吱哇亂叫。
等洗上半個小時,洗麻木了,手就沒感覺了;洗到後面,兩個人還能聊聊天。
雖然攤上了苦差事,但有難兄難弟在,心情都能放鬆一些。
中午的時候,來了一個叫肖露的女人給他們送飯。
她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餓得飢腸轆轆,廚房裡的瓜果,他們不敢妄動。聞著肉湯的香味兒,看著琳琅滿目的蔬果,兩個人面面相覷,只能苦笑。
他們當時做了個約定,如果過了今天還是沒吃的,明天就一起把這些東西吃了——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這話說了沒多久,肖露就來了。
現在回想,肖露來給他們送飯的時候,臉色就很不對勁。
兩人問她,這飯既然不是廚房做出來的,那她是從哪兒來?
她語無倫次的,只說了羅山金石建議大家晚上到花園裡集合,放下食物就匆匆忙忙走了。
廚房裡的兩人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不過有飯吃了總比沒有好,兩人洗了手,興沖沖地打開裝菜的食盒,發現竟然成吃得不壞,有菜有肉!
就是……都是被人動過幾筷子的,雖然遠遠不到食物殘渣的程度,但也絕對不是一手飯菜。
兩人面面相覷,沒有第一時間下手。
許利民沒有潔癖,而且餓得發慌。袁康心更大,道:「有人吃過說明沒毒,而且這不也沒動多少嘛!」
而且配的米飯和饅頭看上去都是新鮮的,還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兩人便一頓風捲殘雲,全都吃了。
至於羅山和金石的建議,如果碗洗完了之後還有時間,他們也一致決定要去。
畢竟進了這個副本以後,什麼都由不得他們,人也沒見齊過。
人多力量大,副本再難,大家一起商量,總能有點頭緒。
許利民和袁康當時都是這麼想的,後來才發現,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當時碗洗完了,天還沒全黑,兩個人就一起去了花園。
羅山和金石是最後到的,但最可怕的是,等到了五個人之後,再也沒有其他人來了。
他們來西院的,本來也就只有七個人。
一天過去,竟然就少了兩個!
碰頭交換信息這種事,尤其是第一天的,越是經驗豐富的人,越是不可能不來,因為第一天的時候能收集到的信息一定是有限的。
別說他們活到第四層的人,通常上了第三層,就不會見到第一天都不來交換信息的人。
幾個人都覺得沒來那兩個人恐怕凶多吉少,眼看天色漸漸變暗,也不敢久等,便抓緊時間說了起來。
他們首先都說了自己的職責:羅山和金石是看大門的;許利民和袁康洗碗;肖露是負責給他們幾個送飯的。
還有一個據說是倒垃圾的,竟然還是個女孩,叫李丹;消失的那一男一女就不知道了,據說根本沒人見過他們。
職責說完了,那兩個人依然沒有出現。
羅山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緩緩下沉的斜陽,搓了把臉,慢吞吞地說:「我看沒來的也未必是死了,說不定是看不上我們兩弟兄。」
他說話的嗓音又沙啞,像是抽了很多年煙的老煙鬼。說這話時,瘦得可怕的一張臉上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讓人很不舒服。
他唱了黑臉,金石自然要打個圓場。
那張滿是橫肉的胖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稱得上和善的微笑,他看向不遠處的女人,道:「我看,還是肖露先說吧,今天只有她能自由活動。」
眾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肖露身上。
肖露臉色蒼白,她的狀態顯然有些異常,眼球中滿是血絲,看人的目光也是躲躲閃閃的,一副渾身不自在的模樣。
可是許利民明明記得她昨天還很正常,有說有笑的。
她是看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聽到羅山點她的名,肖露愣了一下,好一會才緩過神,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內院是進不去的,盒飯——盒飯是我在內院門口拿的。」
說到這裡,她又神經質地哆嗦了一下。
許利民總覺得她今天看上去精神不太穩定,見她環顧左右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應該不止我一個人能感覺到吧?就是那種什麼時候應該去什麼地方,幹什麼事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視線似乎有意無意落在許利民和袁康臉上。
許利民心裡打了個突,他感覺到羅山和金石好像也在注意他們倆,難道是他們的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
可他們倆真的什麼也沒幹,就在廚房老老實實洗了一天的碗啊!
直到天色近暮,他們幾乎同時有種「今天可以休息了」的感覺,這才從廚房離開。
袁康沒有多想,肖露問了,他也就說了,還舉起凍得通紅的雙手給眾人看:「確實有那種感覺,反正我就知道我必須站在那兒洗碗,那就是我的工作。」
袁康一說話,肖露好像又變得有底氣了許多,那種恍惚的神色從她臉上消失了。
她連背板都肉眼可見地直了起來,提高聲音,急切地說:「是吧!我就是知道那個時間該去內院門口拿飯,所以才去的!」
她說話的態度真的非常奇怪,許利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那種態度和語氣,好像是在解釋什麼似的……
可是,這裡並沒有人懷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