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後會有期有緣再聚
老先生的故事講完了,
一眾聽客沉靜了許久,無人不對女孩前半生的命運感到唏噓不已,感慨萬千!
又都感覺,這個故事的結尾太過倉促,沒有過癮,
或者,假使能給她一個更幸福的未來,那該多好啊!
半天,眾人才突然反應過來,
回給說書老先生熱烈的掌聲,以此感謝他帶來的精彩故事。
人啊,是很善忘的,
不過善忘不是什麼缺點,
短則數十載多則百餘年的一生里,花花世界都不夠時間看,美好的事物都記不過來,哪有空一直糾纏著一件小事呢!
不多久,剛剛眾人的唏噓感慨便幾乎煙消雲散了!
人們忙著在推杯換盞之間,探討國家大事,里短家常,吹吹牛皮,感慨人生,好不熱鬧。
但是明河已經很久沒動過了,
似乎,從說書先生開始講述小女孩被囚禁的事情之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見他一直眉頭緊皺,神情凝重的坐著,
解夢忍住了想去叫一叫他的心思,心想是不是出來太久,有些疲累了。也罷,那就先自己喝吧,解夢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滿上,再喝,再滿上。一杯、一杯、又一杯,朦朧的醉意上來,不由暗自感慨道:
酒真香啊……六界上下,天地之間,眾人皆苦,唯我、飲酒獨樂!
纖纖玉手再次伸向酒壺,準備給自己滿上,一隻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溫暖厚實的大手伸了過來,搶走了酒壺,將另一個不知何時空了的酒杯裝的滿滿。
連著兩杯酒下肚,明河才覺得自己心中能稍稍舒坦些,餘光瞥見解夢正望著他,滿眼寫著驚疑和不解,可他卻依舊不想說話!
遂又倒滿了酒杯,一飲而盡。剛要再倒,拿著酒壺的手,卻被另一隻溫涼、纖長的手按住!
解夢道:
「你身體未痊癒,不宜喝酒過快,吃點兒小菜,慢慢喝,不急!」
言語溫和,又不容置疑。
明河的心中似乎有什麼地方被觸動到,雖只是微乎其微的感覺,卻使得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柔軟了不少。
解夢奪下明河手上的酒壺,並為他和自己倒滿了酒。
聽著酒水同杯壁碰撞的聲音,明河喉結上下一動,眼光飄像看不到解夢的一邊,緩緩說道:
「解夢!」
「嗯?」
解夢準備端起酒杯的手,停了下來,聽明河繼續說道:
「倘若神界、真如故事所講,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神,很荒唐、可笑、什麼也不是、活該被燒呢?」
明河心中不痛快,只因這看似胡編亂造的故事,卻並不是空穴來風,其中有多少真假,他不知,但能肯定,那孩子確實是存在的,至少,是存在過的。
解夢恍然大悟,原來他還在糾結故事啊!眼中的光不覺低垂,
道:
「無妨。」
明河一愣,見解夢手中擺弄著酒杯,緩緩說道:
「神怎樣都與我沒有關係,」
言語平和,毫無波瀾。
這是往日解夢最吸引明河的一點,看似年紀不大,卻像歷盡滄桑,總是給人一種風輕雲淡,看透浮塵之感。可是現在聽了,心裡卻又是另一種滋味。冷冷的,悶悶的,甚是難受。
然而解夢又說道:
「雖然我不喜歡神,但還是認為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論,我說過的,哪裡都一樣,誰也都一樣,有好有壞才是真實!」
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解夢的腦海中,看不清相貌,只依稀感覺到年紀不大,抱著小小的她,舉手投足間都是小心翼翼。
所以,就算是她對神再沒好感,卻也要承認,自己曾被一個小神官,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過!哪怕只是一會兒,哪怕,她終究還是要被丟下神界!
明河看著解夢,腦中亂七八糟的情緒擠作一團,想起兩人進到酒樓前兒,爭論的事情,那時他還有些不願承認,現在卻只覺得,如此還好!
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明河的心間鬼使神差般的問道:
「你、不是尋常的女子?」
語出,驚得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是他更不想知道答案,若答案不好,他要如何啊,劍指解夢,除掉她嗎!
怎麼就突然會問出這種問題,明河腦子嗡嗡作響,心臟也緊張的狂亂跳著!
依舊是雲淡風輕、笑盈盈的語氣,只聽解夢道:
「如你所見,我既能布置結界,自然不是尋常女子。但……」
解夢眼珠一轉,壞笑著湊到明河面前,
「你也並非尋常男子啊!」
咫尺之間,四目相對,一人靈動俏皮,一人呆若木雞。
如此近的距離,甚至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明河不自覺的咽下口水,心慌意亂之間,彷彿他才是故事中被捆在那的人,此時捆了他的妖怪正要來吸食他的精氣……
解夢看著明河的模樣,終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隨後撤回了身子,自己坐在位置上笑得花枝亂顫,任一旁明河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明河無奈了,但也輕鬆了,這樣也好,萍水相逢,何必追究得太過認真。
明河道:
「好玩嗎……」
一旁的女孩子早已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手捂著肚子,說不出話來,直在那裡不斷點頭。
明河嘆了口氣,道:
「你、平時也是這樣和其他人玩笑的嗎?」
言語中,竟有些酸澀和緊張感,心中怪怪的,面前的酒菜都彷彿沒了滋味!
解夢終於從桌子上把頭抬了起來,仍舊是笑得說不出話,她一邊擺手,一邊搖頭,道:
「沒、有……沒有,我只跟你這樣……你真是太好玩了……」
說完,便又趴回到了桌子上,一陣傻笑。
如果說,剛剛問出的問題是緊張帶著酸澀,那此刻收到的回答便是吃了蜜糖的歡喜!
明河看著一旁的女孩子,耳邊如有呼嘯而過的大風,轟轟的,什麼都再也聽不見,頭腦也嗡嗡作響,四周的一切都不能去察覺;唯有一雙清冷的眼睛,此刻卻有什麼情緒在其中燃燒,說不清,道不明。
此時的解夢終於笑夠了,好不容易直起了腰身,如釋負重,長出了一口氣。
見明河一直看著她,感覺有些怪,便問道:
「怎麼了?」
明河這才收回了視線,說道:
「無事」
時間過得真快啊,二人方才進到緣聚樓的時候,還是正午時分,現在出來,已是夕陽西下了。
身後傳來了酒樓小二仍舊熱情洋溢的聲音,
「二位客觀慢走,歡迎下次再來。」
明河忍不住道:
「這個小二可真的是敬業啊。」
解夢笑著回應著,道:
「若是對一件工作可以一直保持如初的熱情,就算是做為一名小二,也一樣可以成為其中最優秀的一人!」.
二人誰都沒有再提之前明河所問的問題,
一路閑聊,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這皇城內真是熱鬧,眼見太陽就要下山了,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
靠乞討為生的老人和賣身的孩子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
之前那波兒賣藝的人也已經走了,不過又新來了一波兒,仍舊站在之前賣藝人站過的位置上,做著同前人相同的事情。
藥材鋪里的老人家,此時正在和三個半大孩子同桌吃飯,不時給幾個孩子夾些菜,其樂融融。
二人正走著,
突然明和的腳步略微一頓,眼睛似乎看向了前方的某一處,但只是一下下,就恢復如常了。
解夢問道:
「怎麼了?」
明河的手微微攥緊,似乎在糾結什麼不方便透露的事情,道:
「沒有,走吧!」
見他不願說,解夢也就乖乖的沒再多問。
黃昏到夜幕,寬闊大街至悠長小徑,
二人終於又回到了那片金燦燦的銀杏林,陣風吹起,枝葉搖動,沙沙作響,落葉繽紛!
明河只覺得,原本是出去走走散散心的,可是回來時的心事卻複雜更甚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二人站在小屋門前,相對無言!
「咳,我好的差不多了,你、回去睡吧!」
明河吭哧了好半天,終於憋出這麼一句。面前的女孩雙眸低垂,林中光亮暗淡,看不清她眉眼中的神情,只聽她平淡的說道:
「無事,你去睡吧,差不多了就是沒完全好,好好休息吧,我習慣了!」
說罷,推開屋門,自己卻向相反方向走了去!
一聲輕嘆,無聲無息,明河知道自己犟不過,只得回了屋裡。
可他躺在安睡了三日的床榻上,卻再也無法入眠,輾轉反側中,不知不覺已至深夜,
她應該、睡下了吧!
想著,明河起身穿好外衣,走向屋門,輕輕推開,然後關上,悄悄地向小院外走去,
院外,一顆高大的銀杏樹頂上,身著紅色衣裙的女孩,雙手做枕,斜靠在枝幹上睡著,微風吹過,散落下來的長發隨風舞動,猶如黑夜中的一團焰火,又像是不屬於凡間的精靈!
又是一聲嘆息,明河看著樹上熟睡的人兒,輕聲說道:
「再見,願、後會有期!」
說罷,便踏上了那條悠長的林間小路。
路的盡頭,赫然站著兩個身影,一個衣著較普通,另一個衣著白玉華服,
見明河從林中走了出來,衣著普通的那個身影,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一樣,
「殿下,您可叫我好找啊,」
這話說得,簡直就要哭出來了。
另一人就淡定了許多,負手而立,待到明河走近,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這是什麼情況,天界找你都快找瘋了!」
看著面前熟悉的兩個人,明河只覺得三日未見,如隔三秋之久,聽出了上面找自己找的急,便說道:
「一言難盡,回去再說吧,你們帶著點兒我,我現在沒有法力!」
二人均是一副震驚模樣,華服男子忍不住先問道:
「為何會如此?」
見明河一時也不知從何講起,神色一轉,道:
「算了,回去再說吧!」
瞬間三人身上起了白光,繼而消失不見
高高的銀杏樹,紅衣女孩坐在上面,有風吹過,如瀑的長發隨風飛舞,她望著離開的背影,輕聲念道:
「再見明河,有緣再聚。」
女孩嘴邊揚起輕笑,右手輕輕一揮,
整個銀杏林,如被罩在了一個巨大的幻影泡沫之中,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