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被丟棄的孩子
那破舊的木盆啊,一路搖曳,載著不點兒大的孩子,順流而下。
河流水勢湍急,途中不免與兩側山壁碰撞,一路下來磕磕絆絆,這木盆原本破舊,終於在一次與山體撞擊之後,如以卵擊石,瞬間四分五裂,瓦解的不成樣子。
而那襁褓中的孩子,隨著僅有的「容身之處」破碎,便掉落在了激流之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浸透了包裹孩子的衣物。小小的身體驟然打了一個激靈,他一定是嚇壞了,一瞬間,寒冷、恐懼、無助、委屈、飢餓,所有的情緒蜂擁而至,卻終究只能化成連綿不斷的哭聲。
然而任他怎麼哭,哭得多大聲、多用力,在這高聳的山壁間,湍急的河流中,根本不會有人聽到,更不會有人來救他,有的,只是一口接一口被灌進嘴裡的,冰涼河水而已。
呵,
或許真的命不該絕?
不知過了多久,河流中下游處。
跟上游比起來,這裡的河水溫柔了許多,碰巧有人經過,在河床旁邊,發現了這個生死不明的小孩。
「快看,這有個孩子。」
那人驚呼道。
遠處勞作的人們,聽到喊聲后,紛紛圍了過來。
當看到地上一動不動、被破爛紅布包裹著的孩子時,膽小的人,被嚇得掩面大叫。
但還是膽大的多些,畢竟在他們看來,就算是已經死了,也不過是個不點兒大的孩子罷了,又不是洪水猛獸,所以沒什麼可怕的。
有人湊上前去,雖然覺得這孩子活著的可能不大,但還是用手上工具在孩子身上,隨意扒拉了幾下!
意外的是,那看起來小小一團兒的孩子,再被扒拉了幾下后,竟有清水從口中緩緩流出,一陣嗆咳過後,哇哇大哭了起來。
途中嗆入口中的冷冷河水,便是她來到這世上后,第一次嘗到的滋味!
眾人大驚,無不感慨生命之頑強,同時又都疑惑不解,他是怎麼出現這河床旁的。
「孩子還活著,有想要收留的嗎?」
剛剛上前查看情況的大漢,對著圍觀的人群喊到!
大部分人都沉默的搖了搖頭,
看熱鬧可以,但是,自己家裡面的生活已經很是艱難,勉強溫飽,更不要說再多添張嘴了,何況還是這麼小的孩子。
一想著收留了這個孩子,又要分出食物又要分出人力、精力,眾人皆默契的向身後退了一步。
也有幾個人沒動,神情凝重、躊躇不定,似乎在權衡什麼。
一對兒中年夫妻互相耳語了一番,終於雙雙走向孩子,女人蹲下身子,溫柔的將孩子抱入懷中,滿眼慈愛,一邊撫摸一邊念道:
「乖哦,不哭了,乖哦,不哭了!」
隨即滿心歡喜的看向站在身旁的男人,道:
「快看,這孩子的眉眼,生的真好,長大之後,定是...」
女人話說到一半,忽而神情一滯,原本撫摸著孩子的手也停在那裡,
她剛才原本想說,這孩子長大之後,一定會是個帥小伙兒的。可是,就在剛剛,她發現,面前的孩子,其實、是個女孩兒,.
這可就不一樣了!
女人一聲嘆息,
他們夫妻二人,已經生了七個女兒,就盼著能有個兒子,可以在親戚鄰居面前抬起頭來,不用再被嘲笑絕戶,說他們後繼無人......
奈何自己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身體的狀態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雖然沒有兒子,對她們夫妻二人的感情並無影響,但總歸是心有不甘!
方才二人見這孩子大難不死,日後必定福澤滿滿,便商量著把他抱回家裡。這樣,日子雖然會難過些,倒也勉強算得上圓滿了!
誰都不曾想過,這個孩子竟然是個女孩兒,那就是另一個說法了!她們家中已經七張嘴等著了,再加一張豈不是很多餘,難道乾糧多得吃不完了嗎!
於是啊,那女人緊忙將孩子放回了地上,如避瘟神,生怕放慢了,那個孩子會真的賴上她,同她一起回家一樣!
這個時代啊,有時還挺可笑的,彷彿不論家中是何條件,哪怕窮的揭不開鍋,都有一個極其重要的皇位需要繼承一般!
也不知何時,這種荒唐的思想才能有所長進!
話說回來,其他幾個原本站著沒動的人兒,可能差不多都跟這對夫妻一樣的想法,一見是個女孩,紛紛搖頭轉身走開了!
而那小小的孩子啊,
剛剛感受了片刻溫暖的懷抱,就又回到了涼涼的地上,彷彿委屈極了,小嘴一撇,哭了起來!
四周圍觀的人們早已經散了開,而她,隨便怎麼哭,終究再一次成了那個沒人理、沒人要,被丟棄的小孩......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暗,河床周圍原本忙碌的身影們,也漸漸變成了空無一人!
似乎是又冷又餓,沒了力氣,又或是,已經沒了希望,周圍安靜得很,已經很久沒再聽到那孩子的哭聲了!
黑暗中,一個身影踏著漫天星辰而來,那人腳步匆忙,神色不明,雙眼警惕的不停環顧四周,像是怕被誰發現一樣。
只見那個身影徑直來到小孩身邊站定,再次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塊兒破布,一邊攤開,一邊蹲下,笨拙的抱起睡在地上的孩子,將孩子用那塊破布包裹嚴實,只留了個小臉兒在外面,往懷中一攬,站了起來,轉身便大步流星的向著來時的方向走了回去。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簡直就像提前踩好點兒了一般,有備而來!
那包裹孩子的破布雖破舊,怎麼也比冰涼潮濕的地面強了太多,混合著成年人的體溫,終於給這個被凍了一整天的小孩,帶來了一些溫暖。
這是那個孩子,出生到現在,所躺過的第五個懷抱,也是抱了她最久的懷抱,小小的孩子,終於露出了滿足的笑臉,酣睡了過去!
六年後
秋風陣陣,帶著涼氣襲來,在一片金燦燦的銀杏林中,隱約可見一間燃著燈火的簡陋的小屋藏在其中。
天色越來越暗,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正坐在屋外的一個大樹墩上,雙手托著下巴,小腳一晃一晃,眼巴巴的望著林中的那條冗長蜿蜒的小路發獃。
她細細絨絨的頭髮隨意束在腦後,清秀白皙的小臉上,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可愛極了。
「小夢……」
不遠處的林中,傳來了熟悉的呼喚,
聽到聲音,小女孩眼前一亮,緊忙從樹墩上坐了起來,起身順著面前的小路跑的飛奔而去。
「爹爹,爹爹……」
小女孩邊跑邊喊,向小路上一個模糊的身影奔了過去。
看到小女孩跑了過來,那個身影微微向前彎腰,張開雙臂,一抱、一舉,小女孩便坐到了這個身影寬厚的肩膀上,
父女二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向著亮燈的小屋走去,全然不知,危機將至!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進了亮燈的屋子,借著燈光方才看清,小女孩身邊的爹爹,是一個長得面目猙獰,醜陋不堪,簡直應該被叫做怪物的男人!
怪不得他要隱居在此,想必,他在外面也是個人人嫌棄,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吧,就像他撿回來的這個孩子一樣。
不過小女孩對他的長相,看起來倒是毫無波瀾,一點也不害怕。彷彿早就適應了一般。
畢竟在她心裡,爹爹把她撿了回來,給她提供了棲身之所,陪伴了她六年的時光,把她照顧得很好。不論爹爹長成什麼樣子,都是她最好最信任的爹爹。
男人想起了什麼,伸出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小心翼翼打開,裡面躺著幾塊小小的糕點,他把這些糕點遞給一旁的小女孩,
見到有糕點,小女孩開心極了,邊道著:
「謝謝爹爹」,
邊拿起一塊糕點,準備送到嘴裡,卻猛然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麼。
「爹爹先吃!」
小女孩將手中的糕點送到男人嘴邊,男人象徵性的咬下了一點兒,道:
「謝謝小夢,我的好閨女,爹爹在外面吃過了,還不餓,你快點吃吧,吃飽飽,長高高......」
男人看著面前乖巧可愛的女兒,眼神之中滿是寵溺!
他自己長像滲人,從來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也就是身旁這個撿來的閨女,從不嫌棄,每次在門前等他用得都是最燦爛的笑容!
不由想起六年前,剛撿到這個孩子時的場景,
眼看著那些人,因為她是女孩,放棄了她,任她在那河床上自生自滅,他卻不能上前去她,
他自己長相醜陋,擔心被這大一群人看到了亂棍打死,便只能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再過去把她抱回來!
這些年,他們的生活,一直過得勉強果腹,但是他從來不覺得撿了這孩子回來是負累,反而因此讓他覺得,活著有了意義和樂趣。
多可愛的孩子啊......
正想著,屋外卻突然風沙四起,隔著屋子都能感覺到那呼嘯而來的狂風,兇猛得像是要吃人一樣!
男人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摸摸閨女的頭,道:
「小夢你先吃,我去把門關一下。」
小夢乖乖點頭,
男人起身走到門前,探了半個身子出去想把門拉過來,結果怎麼也拉不動,四周驚現一片刺耳的鬼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突然將他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