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棲，冬歸
「嚯，好大的船。」
船家感嘆一聲，讓小船靠向鳳棲樓。
招呼著讓大船上的人放下懸梯，嚴璐三人登上甲板。
「幾位公子，實在是抱歉，鳳棲樓有規矩，船離岸，戲開唱，便不再接客。」放下梯子，身著粗布麻衣的黝黑漢子沖著幾人拱了拱手：「請幾位稍等片刻，稍後會有小舟送各位公子回到岸邊。」
嚴璐看了一眼齊延，見他神態自然，顯然早就料到這種情況。
齊延上前一步，讓燭光發出的微弱光芒盡數照在臉上：「水狗！說什麼吶？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你……」
水狗的表情露出幾分疑惑，待到看清面前之人的長相時，他「哎呦」了一聲：「小齊爺！」
「真是您啊？」
齊延笑道：「總不能還是假的？」
「水狗我昨日還在感嘆，這次來京城能不能碰上小齊爺，可齊大家說您公務繁忙，不讓我們在信中告訴你鳳棲樓最近的動向……」說著說著，臉上笑容都快擠出褶子的水狗忽然又哭了起來：「嗐！小齊爺，自從你前幾天外出求學，大傢伙就一直擔心你，尤其是齊大家，總是在念叨你。」
「她總說，萬一你小齊在外面凍著餓著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地下的阿爹交代。」
「幸好，去年您的信送了回來，大傢伙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唯獨齊大家依舊不放您，又說京城裡儘是吃人不吐骨頭餓狼，若是小齊爺您當了官，憑著這幅個犟脾氣，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被人三兩下給剁吧剁吧給丟江里去了。」
水狗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絮絮叨叨曾經的往事。
齊延聽得頭大，幾次想要插嘴，但都沒有找到太好的機會，於是用眼神求助身旁的兩位好友。
嚴璐沒有說話。
他安靜的看著這一幕，耳邊儘是水狗的絮叨，眼神不禁有些迷離，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齊延的求救。好在，齊延的另一邊還站著個關若飛，在察覺到眼下這情景若是不阻攔的話，或許會持續很久。
「這位……額……」
這才第一句話，關若飛就死機了。
水狗這個名號，作為受父母熏陶成長成的一個讀書人，他還真無法輕描淡寫的就叫出來。
不過有了他這一打岔，水狗也不哭了，用袖子抹了下眼淚。
「公子叫我水狗就行。」
齊延悄悄抹了把冷汗，為能在同窗面前撿回形象鬆了口氣：「我姐呢？」
「戲開了，今晚齊大家是角兒。」
水狗解釋了一句，將三人引入船艙內部。
一進入裡面，光線就明亮了許多，而且火光搖曳晃眼的情況也並未出現。
嚴璐似有所感，看向頭頂。
那裡懸挂著數十張散發著溫柔光暈的符籙。
這是……左道符籙！
「嚯，你家挺有錢的。」嚴璐不禁調侃了一句。
普通的戲班子那裡用得起樓船與左道符籙？
齊延露出回憶的神色：「先父曾是聖上欽定的名家。」
「但那都是過去式了……」水狗搖頭，先是嘆了聲氣，而後又滿懷期望的道：「若是齊大家能趁此次冬歸節入了聖人的眼，必定能重新拿回老主人的名家稱號。」
冬歸。
這是大芸傳承已久的節日，類似嚴璐前世的春節，只不過每四年才會過一次。
在這個世界，每個第四年的冬末春始交接時，恐怖的寒流會短暫返回大地，帶來寒冷與長達七日的永晝。
不過，隨著文明的進步，這個世界的智慧生物已經很久不會再去恐懼永晝。
他們會用提前蘊藏的食物與親朋好友一起慶祝，用酒香與火焰重新點亮人間，用文明前進中所被發明的各種手段來融化冰雪。
嚴璐聽聞，當今聖上有在冬歸節與民同樂的習慣，若是真的能以戲曲逗得那位喜歡，說不定真有被賜予名家稱號的機會。
「看來這場曲子，不是白聽的。」
關若飛已是清楚了自己這位好友的打算，不過他並不反感。
「不過，若真想讓我們幫忙，一場戲怕是不夠。」
他們三人的身份都不簡單，往大了說，那是大芸國未來的棟樑之材。
往小了說，即便不主動替鳳棲樓吆喝，只是拉著治世院的三五好友一同來聽曲，就能幫著齊延的姐姐長足名聲。
「為什麼沒有邀請咱們那位狀元郎？」
嚴璐好奇問道。
論身份，那位才是他們這些學子中最尊貴的那個。
關若飛壓低聲音：「聽聞他已入了太子門下。」
嚴璐拒絕東宮招攬這事可是鬧得治世院滿院皆知，或許齊延正是考慮到了這點，才沒有邀請那位狀元郎。
「入了太子門下……」嚴璐皺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齊延攤了攤手，「就你那深居簡出，不是辦案就是看書的性子，你不知道事還多著呢。」
「就比如……」
「啊！對！」齊延用右拳擊了下左掌，「你知道京城裡的茶攤酒肆的評書人是怎麼稱呼你的么？」
嚴璐心裡咯噔了一下：「怎麼稱呼的？」
「一身浩然氣，口斥獰惡官。」齊延看著嚴璐，打趣道：「嚴璐嚴進士是也。」
嚴璐卻搖頭：「這名聲可不怎麼好。」
這個世界沒有手機，更沒有熱搜，習慣性宅在家裡用網路了解外界信息的嚴璐還真不知道自己在外界的名聲竟然已經到了讓說書人評論的程度。若是早些時候能料到如今這般情況，查案的時候，他大概會更加小心低調，甚至直接將功勞讓與他人也不是不可以。
「確實。」關若飛附和道：「據我所知，院中的許多同窗都有些嫉妒你的好名聲。」
治世院諸多學子，誰不想博個好名聲？
尤其是他們這些當初參加殿試的考生，將來做官時，名錄必會由當今聖上親自擬定。
三人聊著，抵達位於二樓的雅間。
待到茶水點心擺好，關若飛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主動將話題帶到了戲台之上：「今晚這是唱的什麼？」
探著身子聽了兩句，在唱台後方長大的齊延直接答道：「是《仙獸賜福》。」
「似乎與高祖有關？」
嚴璐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