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孝難全

2月9日。

陸妍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地去問了蘇美達爺爺有關老爺爺的事情。

「爺爺，請問我們鎮里是不是曾經有一個經常賣夾糕的老爺爺啊？」

蘇美達此時正坐在他小屋裡的躺椅上，眯著眼，抽著煙：「怎麼突然問起這種事？」

陸妍撓了撓頭：「我就是聽說，這裡曾經有一個很會做夾糕的老爺爺，畢竟我也喜歡吃夾糕……」

蘇爺爺聽罷，把煙從嘴裡緩緩抽出，然後吐出一個煙圈：「對，這裡10幾年前是有個賣夾糕的姓白的老頭，可惜他後來出去賣糕的時候摔在田溝里，正巧磕著脖子，脖子斷了，然後人就這樣沒了。唉，可惜啊。」

「啊，這……」陸妍第一次聽到有人竟會如此冤屈地離開這個世界。

「可不嘛，據說他賣糕是為了攢錢給他家老婆子治病，但可惜啊，他意外去世，他老婆子聽到這個消息后沒多久，也隨他而去了。他家就剩個兒子白峰了，怪慘的。」蘇爺爺砸吧著嘴，狠狠地又吸了口煙。

「不過他兒子倒挺成功，聽說都進入格蘭西亞核物理部門了，只是這二老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蘇爺爺補充了一句。

「嗯……」陸妍沉默了。

「如果你想去找白峰，他家就在你家後面，他家院子有一棵大銀杏。」

蘇爺爺一下就看穿了這丫頭的心思。

「謝謝爺爺。」陸妍謝過爺爺，轉身告退。

「大銀杏……大銀杏……」

陸妍向自家房子後面走去，目光搜尋著院子里有銀杏的人家。

大概五分鐘后，陸妍看到了一棵大銀杏樹矗立在眼前。

大概就是這裡了。

陸妍走到銀杏對應的一戶人間門前，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誰啊……」

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大叔，滿臉鬍渣，面容略顯憔悴。

陸妍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明來意。

她總不能說「我想了解你去世的父親」吧？

這太沒禮貌了。

思索良久也沒得出答案，陸妍索性鞠躬道歉：「對不起！我聽說這裡曾經有個很會做夾糕的老爺爺，但他似乎很早就去世了，我好奇，所以來這裡看看，我知道這不禮貌……」

陸妍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白峰。

白峰見面前這個小姑娘姿態低成這樣，不由地笑出了聲：「沒事的，原來你是為這個而來啊？那先進來吧，我們進去慢慢聊。」

陸妍緩緩點頭，跟了上去。

白峰父母的房子相當老舊了。

在這個標準的農村小平房裡，對正門的大堂里只剩下一張大方紅木桌，上面擺著的是白峰父母的遺像。

至於二樓卧室，依舊是白峰父母去世前的模樣。

房子雖小，但卻又整潔得異常空曠，看得出來，白峰已經把老房子上上下下打掃過了。

「說實話，現在還有人能提起我的爸媽，我甚至有點高興。」白峰背對著陸妍，面朝遺像自顧自地說。

「既然提起，我到現在還是很難過，相當難過啊。」

「我那時候剛進國家研究院的物理部門，我本來覺得已經飛黃騰達了，總算能讓爸媽都過上好日子了。誰能想到？」

白峰吸了吸鼻子，深呼了一口氣。

「誰能想到？誰能想到？我爸媽居然都在這個時候去世了？？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憑什麼？我甚至都來不及讓我爸媽享受一刻的生活，這個世界上居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哈哈哈哈……唉……」

看著白峰連哭帶笑，捶胸頓足，陸妍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似乎也沒資格去安慰。

「對不起……讓你一個小孩都見笑了，我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在這哭，太不像話了。」白峰擦了擦眼角，整理了一下情緒。

「我覺得哭出來會更好哦……大人為什麼不能像我這個小孩一樣哭呢？」陸妍輕聲說。

「嘴真甜。謝謝你了。」白峰沖陸妍笑了笑，眼角仍有些紅。

「那我先走了，再見，白峰叔叔。」陸妍鞠躬告別了白峰。

「嗯，路上小心。」

……………………

走出白峰的小院，陸妍心裡五味雜陳。

陸妍想幫，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幫。

而且幫了又能怎麼樣呢？白峰又看不見他父親的靈魂。

唉……

何況小陸妍根本沒有能力去幫。

算了，不想了，回去吧。

陸妍雖然想回去，但她特地繞了個彎。

「怎麼又來了？小丫頭？」白老爺子看了一眼，發現又是陸妍這個能看見他的小孩。

陸妍沉默不語，只是看著夾糕攤邊的白老爺子。

陸妍思索片刻，想起了自己曾抓住了齊見明的手。

那運用那種靈力，是不是就能碰到白老爺子呢？

陸妍集中精神到手上，然後用手去拽住白爺爺的衣袖。

「你……你怎麼碰的到我？」

白爺爺懵了，陸妍的手發著微光，正拽著他的衣袖。

「爺爺，我帶你出去，你的兒子白峰他現在正在家裡，再不去可能又要等一年了。」陸妍說著就要拽著白爺爺往外走。

「但，牆壁……」

陸妍拽著白峰爺爺，毫不費力地突破了空氣牆。

白爺爺獃滯了，不知是能回家的喜悅還是被困十幾年的痛苦，他渾身顫抖。

雖然陸妍帶他突破了空氣牆，但陸妍此時可是相當不好受，她感覺眩暈感如潮水一般席捲著她的大腦。

「走吧，爺爺……」陸妍看著此時渾身顫抖甚至冒著詭異黑氣的爺爺，虛弱地說。

「哦，哦……」白峰爺爺回過神來，跟著陸妍一路小跑。

雖然白峰家離這裡不遠，但這麼點路卻又讓陸妍走得如過天塹。

「累。」

這是陸妍內心唯一的想法。

拽著白爺爺的每分每秒都是對陸妍精神力和靈力的極大消耗，但陸妍不敢鬆手。

她怕鬆手了，爺爺可能就會消失。

堅持，堅持……

汗水已經浸潤了陸妍全身，白峰家已經在眼前了。

當白爺爺的腳跨進自己家門的那一刻的同時，陸妍終於放開了手，然後跌跌撞撞地癱倒在了牆根。

看著白爺爺走進了自己的家門，陸妍安心地閉上眼休息了。

「我回到家了……」白爺爺心裡瘋狂默念，他小心翼翼地在家裡踱步，四處張望，似乎想把家裡的每一樣東西都仔細打量過去。

「對了，兒子和老婆子呢？」白爺爺原本小心的腳步頓時快了起來。

白爺爺穿過後門，看到他兒子正坐在椅子上小憩。

白爺爺走到久別十幾年的兒子身旁，俯下身子，細細觀察。

「這麼大了啊……大到都有白頭髮了……」白峰的爺爺——白守，正老淚縱橫。

他的一生也正如他的名字，白守了一生。

「老鬼？」一聲熟悉又蒼老的女聲從白守身後傳來。

白守不可置信地緩緩回頭。

是老婆子的聲音嗎？

白守定睛一看，他夢寐以求的老婆子正站在後院的樹下。

「老婆子，我在，我在，你看得到我嗎？」白守拖著老腿向老婆子快步走去。

「看得到，我看得到。但我已經死了……」白守的妻子張敏也不敢相信。

她死了十幾年了，終日徘徊在老房子無法出去，唯一的慰藉是兒子過年回來的時候，雖然兒子看不見她。

「我也已經死了，照這麼說，我們倆都是孤魂野鬼了，哈哈。」白守握住了張敏的手，喜極而泣。

「是啊，活著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鬼。多少輩子修來的福氣。」張敏含淚微笑，眼神飽含思念。

「爸，媽……？」

白峰早醒了。

他突然看到了自己已經過世的父母此刻相擁在樹下，還以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

「小峰……」白峰父母輕聲地回應。

「爸，媽，真的是你們！你們沒死！」白峰衝上來，想抓住父母的手，卻落了個空。

「這……」他看了看眼前半透明的父母，想起了自己曾經在研究部門了解過的實驗，瞬間明白了。

白峰深吸一口氣，猛地下跪，哭著大喊：「兒子不孝啊，不能讓你們享受過哪怕一天的好日子！為什麼不能等等我呢？」

看著眼前的兒子為自己痛哭流涕，二老無奈地嘆道：「沒事的，兒子，你過的好就好，不必太在意我們這兩個已經死了不知道幾年的兩口子。」

張敏突然問：「誒，兒子，你結婚了嗎？」

「這……媽，還早呢。」白峰忙擺手。

原本沉重的氣氛頓時被父母的催婚打破了。

這大概就是做父母的吧，哪怕變成魂也要來催你婚，唉。

「什麼還早，你都快50了吧，還早？不傳宗接代了？」張敏故作生氣地說。

「好了，別太為難小峰了，咱家兒子那麼成功，娶個媳婦不簡簡單單。」白守倒是很樂觀，「而且，我們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什麼時間？」白峰有些懵。

白峰父母手挽著手，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白峰，滿是不舍。

他們的身體越發地透明，不斷地消解成金色的粉霧，四處流竄。

白峰明白了，原來是父母真的要走了。

「爸，媽，保重。每年我都會來看你們。」白峰莊重肅立，儘管淚水依舊是止不住地從眼角流落。

「我們一直都在。」

說完，白守和張敏徹底散成了金色的粉霧，隨風西去。

小院霎時寂靜了下來，白峰朝著父母歸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徑直回到了屋裡。

………………

陸妍哪去了？

她此時在山坡上睡得正香，旁邊坐著的就是我們的守護者大人。

守護者看著白峰家飄出來的無主靈力，心中暗暗地讚歎：「這小傢伙可真厲害。」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這個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