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全其美的辦法
陳家的小院不大,卻拾掇的格外整潔乾淨。內種有兩株銀桂,一進院門,頓覺得飄香四溢。
「李老爺,您來了。」
剛進門,馬上有個老翁迎了上來,他腿腳不太利索,面容卻很是和善,這人便是陳大的祖父。
「老丈,叨擾了。」
見對方走的磕絆,江源趕忙上前扶住老人,二人共同來到桂樹旁,在石桌前面對坐下。
「二娃,快去煮些水來,招待貴客。」
聽到裡屋的答應聲,江源也朝著春兒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馬上前去幫忙。
院子里只剩下他和老翁二人。
「哎呀,真是叨擾老丈了。」
江源再次客套道。
「哪裡的話,老爺能來是我家的福分,剛才二娃已經先跑回來和我說了,老爺您真的,」一邊說著,老翁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隨即他又像是有些遺憾的拍拍大腿,接著道:「也就是老頭子我腿腳不中用,要不我定去現場,大娃的爹娘還在那兒和大傢伙兒守著呢。」
簡單寒暄過後,見鋪墊差不多了,江源也準備切入正題。
之所以來陳家借宿,除了老宅實在無法住人外,更重要的是陳大的祖父是庄內少有的長者,江源想著是藉此機會,了解一些過去的事情。
當下便直接發問:「老丈,方才我聽人說昨夜有江家人來搶糧,這是怎麼回事?詳細的因果,能否和我講講?」
「嗨,肯定不知是哪兒的毛賊打著江家的旗號,辱沒老爺的名聲。」
憤憤地說了一句后,老翁這才娓娓道來。
原來昨天傍晚時分,有百十來號人突然闖進庄中,自稱江家人來征糧,庄中人雖奇怪,但還是湊出一些,其它的求寬限些時日,沒成想這些人看徵集不到,竟然挨家挨戶直接搶奪起來。
不但米、谷、豆,甚至連雞鴨牲畜,過冬的種子都不放過,到最後更是看到什麼值錢搶什麼。
這些人都帶著兵器,敢反抗的幾人均被打傷,如果不是領頭的及時制止,幾乎就要鬧出人命。
這些人折騰到半夜才走,幾乎把庄中能吃穿用度的全部搶走了,鄉親們是眼看熬不過冬天,這才準備逃難。
「每一家都被搶過?老宅這些人有去嗎?」
江源插嘴問。
「沒有,老頭我昨夜一直坐在院中,正好能望到崗上的宅子,這些人沒上去過。」
點點頭表示同意,江源心裡清楚,就今天江宅那副模樣,也確實不像有人去過。
但這就又引起個問題,這些人放著深宅大院不搶,卻來平民百姓家搜刮,如此反常只能說明他們早知江宅已人去樓空,這樣看來這些並不像是外來的毛匪。
具體是什麼人,李端缺少這方面的知識,江源自然猜不出。
不過能聚集起數百帶兵器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尋常勢力,只要回淮州城略一打聽,相信就能有結果。
想到此,江源接著問。
「那祠堂呢?祠堂他們有去過嗎?」
聽他這麼問,老翁略一沉吟,隨即搖搖頭。
「祠堂在莊子背面我沒有看到,但想來倒也不會,祠堂里沒什麼物什,進去也搶不了什麼。」
「看來您對祠堂很熟悉啊。」江源笑著試探。
「那當然,老頭子不是忘本的人,以前腿腳方便的時候,每逢初一十五我都會帶著子孫去祭拜,擦拭牌位,也就是這兩年都讓娃兒們代我去了。
」
「那您可知道這牌位有多少?」
「七十五個,都是江家的先祖,也包括江老爺在內。」
說到此,老翁的臉上閃過一抹悲愴,似乎是想起了傷心往事。
「您說說,老天無眼,善無善報啊,江老爺,大善人啊,結果呢,江家竟幾乎絕後啊,真是老天無眼吶。」
見對方主動打開了這個話題,江源沒有浪費機會。雖從李端的記憶里他知曉了當年的事情,但對細節還不甚清楚,便接著問,
「老丈,我聽說江家男丁各個慘死,具體是怎麼回事,您詳細講講?」
「哎,此事說來話長。老爺你也知道,江家老爺家中共五兄弟,江老爺排行第三。大老爺,二老爺都有功名在身,因此家中事情都是由江老爺來操持。」
「這我知道,」江源點點頭,「而且我聽說一切都是從江家大老爺十年前致仕回鄉開始的。」
「您講的不錯,約莫在十年前,江家大老爺辭官回鄉,就住在崗上的老宅裡面,本來他想遠離朝廷,過幾天太平日子,可沒曾想,回來沒一個月就暴斃而亡,緊接著他家祖孫三代七口人,兩個月不到的時間竟接連慘死,當時老頭子幫著料理後事,那副景象就現在想起,哎,真是慘不忍睹啊。自從那之後老宅就空了,再沒人住過。」
「那後來呢?」
「後來就是三年之後了。當時是大老爺的祭日,在京中的二老爺派次子回來祭拜,結果白天人還好好的,不知怎麼的晚上就患上了瘋病,折騰了一夜,最後七竅流血而死。更可怕的是沒過幾天,京中就傳來消息,說是他的哥哥也患了瘋病,不但殺了二老爺,還把自己年幼的兩個兒子和侄子按在缸中溺死,最後他自己也是七竅流血而亡。」
「竟然有這種事。」
江源吞了吞唾沫,他之前只知道江家男丁慘死,卻不曾想如此詭異凄慘,當下不由得手心冒汗,脊背發涼。
「還沒完,出了這件事後,四老爺舉家遷往海州,結果在河道中翻船,一家老小十餘口,無一人倖免,這個消息傳回之後,五老爺也自縊而亡。當時淮州傳得沸沸揚揚的,都說江家惹怒了閻王,無奈之下江老爺只得去山中,請飛仙冠的衡虛道長前來做法。」
「山中?可是翠安山?」
「正是翠安山,這飛仙冠就是山中唯一一座而已。」
輕輕點點頭,江源聯想到上午江心所說江諳求道一事,這樣看來,江諳找的也必然是這飛仙冠。
「噢,老丈,您接著說吧。」
「這衡虛道長相傳有天眼,可通神,遂請他來做法。結果他說這完全是小姐江諳所致,江諳小姐命中克男人,特別是克夫。」
說到此,老翁似乎突然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趕忙補充道:「老爺,我可不是說你啊,是這老道是這麼說的。」
江源尷尬笑笑,擺擺手示意無妨。
「然後江老爺就求解救之法,道長說無法,命劫自有定數,就算江諳小姐尋短見也沒用,除非有人能不糟此劫,說完便走了。後來的事您也知道,江家人依舊莫名暴病而死,沒過多久江老爺也病死了,江家男丁從此斷絕。」
說到此江源大概是聽明白了,什麼道士命劫在他看來都是騙子,起初他以為江家是有什麼傳男不傳女的遺傳病,現在來看,和李端的死一樣,這背後必然有人在搞鬼。
而祠堂內擺著的那個嶄新的牌位,很可能也是幕後主使留下的。
但能在幾年間能橫跨數地,做下如此大案不留下線索,手段不可謂不高明,而且這麼做動機是什麼,江源還想不明白。
「爺,水來了。」
正思索時,一個衣衫破爛的少年端著兩碗水走來,這人看著十四五歲,模樣頗為機靈,這就是陳大的弟弟,名為二娃。
看著面前桌上陶碗里蒸騰的熱水,江源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可樂、咖啡和奶茶。
苦笑一聲后他端起碗,看著沸騰的熱氣,舔舔嘴唇后又放了回去。
「家裡沒什麼好招待的,委屈老爺您了。」
老翁一臉歉意,江源笑笑,擺了擺手。
正當二人繼續閑聊著,小九進了院門。
「老爺,糧食已買好,現在陳大哥正組織人發糧,您看是否要去看看?」
點點頭后,江源拱手和老者告辭,剛踏出院門,他卻並未向前走的意思,而是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小九。
小九也只是停下腳步,並未開口。
「在祠堂里的時候,你都看到了?」
小九點點頭,沒有回答。
「那你為何不怕?」江源接著問。
「牌位上寫的是老爺的名字,非我的名字,我為何要怕?」
小九淡淡地回答,語氣中沒有任何波瀾。
「你不怕我是鬼?」話未說完,江源自嘲一笑,隨即搖搖頭說:「惶惶人間,豈有鬼哉,是嗎?」
小九沒有回答,氣氛再度陷入沉默。
權衡了一下,還是江源再次開口。
「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害我?」
「淮州城中想要老爺性命的,不在少數。」
「我能信任你嗎?」
這個似乎問題有些超出小九的預期,他抬頭看著江源,隨即深鞠了一躬。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江源心裡明白,對方默認了。
「明日再去採買一些,庄中過冬的糧食就備齊了,至於租子,你覺得能免掉嗎?」
「府庫虧空,恐難以為繼。」小九簡短地回答。
「是啊,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心中輕嘆一聲,江源從懷中掏出本冊子,隨即遞到小九手上。
「這是家中奴婢的名冊,你看看,挑選些尚有家人在世的,都送回家去,若有願意嫁娶者,由江家出錢操辦。凡是上述者,皆削去賤籍,上報官府,恢復他們的自由身。」
「還有,去告訴陳大,租子是不能免的,但是可以讓每家每戶出一人去府中當差,以此來沖抵,同時填補家中人手不足,具體挑什麼人你來定,我想要的,你應該很清楚。」
「小的清楚。」
見小九已然領悟,江源心中很是滿意,他現在最大的需求就是保命,而要挑選的,自然是能保護他的人。
「對了,陳家這倆兄弟我都要,明日一早隨我們回城,至於其他人分批過去,一切由你安排。」
說到此江源沉吟一下,語氣又柔和不少。
「你今年滿十八了吧,此事若能辦妥,我也會去除你的賤籍,雇你在家中管事,你若有其它打算,我也絕不強求。」
這句話說完,江源明顯能感覺到,小九平靜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亮。
沉默半晌之後,小九再次深鞠一躬。
「我現在就去辦。」隨即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江源長出一口氣,一整天緊繃的心弦也終於稍稍緩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