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輕吻
盛則寧一睜眼,自己就坐在明仁殿里。
還是正正經經端著一杯茶,坐在了鳳椅之上。
四名持著儀仗的宮人兩邊排開,而她的貼身丫鬟竹喜竟然穿著身一等女官的衣裳,毫不客氣在下面懟人。
「王貴妃,你不要仗著官家對你有幾分寵愛,就跑到明仁殿里撒野,這裡是我們皇後娘娘的地,可不是福寧殿!」
先不說竹喜這般囂張訓人的樣子盛則寧還從未見過,就說她指著鼻子罵的人……王貴妃?
盛則寧把腦袋往旁邊一探,視線擦過竹喜的身子,望了出去。
原來那被稱作王貴妃的並非從前那個王貴妃,而是與她有數面之緣的琅琊王氏之女,王六娘。
這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坐在明仁殿里,竹喜還管叫她聖人?
遲鈍了許久,直到那王貴妃被竹喜訓哭,氣急敗壞地跑走,口裡還喊著要找官家來評理,盛則寧才一拍大腿反應過來,她竟然還是嫁給了封硯!
竹喜像是一隻鬥勝了的孔雀,對著王貴妃離去的方向啐了一聲,不肯罷休。
「評理就評理,官家理她就見鬼了!」
「竹喜……」
「每回都是這樣,也不知道煩!」
「竹喜……」
「以為官家都這麼閑嗎?」
盛則寧撐著暈乎乎的腦袋,提高了一點音量,「竹喜!」
竹喜這才回過神,一溜煙跑到了她跟前,「娘娘有什麼吩咐?」
「我……我怎麼還是嫁了?我爹娘可還好?盛家可還好?」這麼多問題一股腦砸來,竹喜原本還激動的面上一僵,小臉就順勢垮了下來。
盛則寧正奇怪她的反應,門口就有小太監尖聲傳話,官家來了。
封硯大步進來,盛則寧沒有起身相迎,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她就眼睜睜看著身穿大紅禮服的男人走上前。
他那副矜貴自持的模樣,還是她所熟悉的樣子。
不過既已為帝,他說話的語氣與往常大不相同,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即便盛則寧坐在高處俯視他,卻也有一種被抑住的感覺。
「聖人竟然這麼快忘記。」
盛則寧歪了下腦袋,「?」
年輕的帝王唇角抿了起來,「因你父親陽奉陰違,屢次抗旨不遵,朕已經忍耐多時了,這次他犯的事太大,盛家被判抄家待斬,但是朕顧及你我夫妻情分,沒有牽連於你……」
他的嗓音一向低沉,平緩,說著這般可怕的事也沒有半分感情。
「你當好自為之,不要辜負朕一片苦心。」
盛則寧眼睛猝然睜大,后脊竄上一股徹骨的涼意,手腕處一脫力,那已經冷卻的茶湯潑了她一手。
嘩啦啦的水聲充斥耳畔。
盛則寧給涼水澆到了手心,意識歸籠的時候,她才發現耳邊的水聲是哪裡來的。
封硯不知道時候將把她帶到了一條溪水邊上,此刻他捏著她的手掌放進水裡,反覆清洗。
流淌的水很涼,水速還很快,把她的體溫一點點帶走。
黏.膩的血已經半干,要費一點力氣才能洗乾淨,不過封硯沒有在意,很認真地一根、一根清洗她的指頭。
盛則寧垂眸看著自己的掌骨被人捏著,波光粼粼之下,那血絲一點點滲入水裡,逐漸被沖淡,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剛剛她是在做夢。
所以現在的封硯還不是皇帝,自己更沒有嫁給他,盛家也沒有犯事。
雖然僅僅是夢,可封硯那個冷漠寡情的姿態還是讓她記憶深刻。
當了皇帝的人是不是都會變成那樣,變成一個讓人畏懼害怕的存在。
天下的事無不都要在他的掌控,沒有人能忤逆,也不允許人忤逆他半分。
而且他還會三宮六院,左擁右抱,天下美人悉數收入……
幸好、幸好是夢!
盛則寧下意識大口呼吸了起來,像是溺水的人嗆出了胸腔里那一口積水,獲得了新生。
「你醒了?」
聽見她抽氣聲,封硯手裡動作就停了下來。
隨著他出聲,胸膛微微震動。
盛則寧的腦袋瓜跟著他的聲音嗡嗡響,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後腦勺正貼在男人的胸前。
或者說她整個人是坐在了封硯的腿上,因為失去意識而後仰在了他身上。
剛剛情急之下只顧著要救人,忘記捂緊口鼻。
她一定是吸入了那所謂障果的迷藥才會昏厥過去。
嗓音還有些發啞,盛則寧用眼睛掃了四周,「這兒是哪裡?」
「我們在北林西面,一條不知名的小溪邊,往上走是岩石山,東邊有小湖……」
「殿下別說了,我腦殼嗡嗡響……」
盛則寧只是隨口一問,哪知道封硯會滔滔不絕地詳細介紹。
若是不阻止他,可能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他都能說一遍,上一回聽他這麼能說的時候還是喝醉那時候。
更何況即便封硯說了,盛則寧還是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她又沒有來過北林。
封硯閉上了嘴,又開始專心洗她的手掌。
盛則寧想挪開腦袋,但是努力了幾次,發現自己的脖子連腦袋都撐不起來,她那點掙扎的力氣也只能順著男人的胸膛來回滾。
「奇怪,我怎麼渾身無力?」
儘力摒棄掉被她蹭的發癢的感覺,封硯耐心解釋:「這林子里有一種腐爛的果實,或許是那個讓你昏迷脫力,我剛剛也是這般。」
這個不用封硯跟她解釋,盛則寧知道。
甚至知道的比他還多,只是她很奇怪,分明他們兩人待在林子里的時間差不多,為什麼現在封硯反而能活動如常,而她卻跟被人抽筋剝骨,力困筋乏。
「你怎會在此?」封硯洗乾淨她的兩隻手,把它們從水裡拿了出來,在月光之下打量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傑作,身上的傷痛都變輕了,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盛則寧也看見自己的小手攤在封硯的手掌里的樣子,軟弱無骨一般,還不斷往下滴水。
不一會水就潤.濕了兩人的衣服,留下了一片水跡。
她動彈不得,所以也不能控制自己抬起手,只能眼睜睜看封硯在她面前擺弄,彷彿那是他喜愛的玩具一樣,何其怪異。
「我、我原本就是想在上面看一會熱鬧,結果腳一滑就掉了下來,好巧不巧不小心聽見有幾個黑衣人在商量幹壞事……然後……就這般了。」
盛則寧幽幽嘆了口氣,她真的有點倒霉在身上。
封硯聽了都會同情她的吧。
「你,原來真的是為了救我而來。」
「?」
啊,不是。
不等盛則寧再開口,身後的人就將手從身後圈住了她的腰,低聲道:「其實我早已經有所安排,你不必為我涉險……」
他既然知道宸王會有所行動,怎麼可能不設防地孤身進來。
盛則寧眨了兩下眼,滿臉疑惑。
涉險?
其實封硯並不知道她跑回來之前是先逃跑了,若不是見那黑衣人虛弱,她又剛好撿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恐怕就沒有那麼幸運能救下他。
她有幾斤幾兩自己還能不清楚?
不過封硯都這樣誤會下去了,而這些事情解釋起來就太過複雜和麻煩了……
盛則寧感覺腰肢被越鎖越緊,整個人彷彿都快嵌入他懷裡,有些不自在。
也許是因為事情並非封硯所想那樣,她心虛,也可能是因為她在夢裡居然還是嫁給了他,她憂慮。
「殿、殿下安排了照應的人?那怎麼不叫出來?」
封硯沒想到盛則寧會提這個問題,一時沒有想好回答。
他本來是想叫出暗衛,可是盛則寧心急來救他的那一刻,他便想,還好暗衛還沒有召出來,能看見這一幕,他即便被那黑衣人的暗器傷了,也甘之若飴。
一個小娘子能不顧性命來救他,心裡定然是有他。
他把盛則寧放開,將她扶靠在溪水旁光滑的石頭上,月光照著兩人,明晃晃的白光清冷如雪芒。
「則寧。」
封硯持起她的手掌,望著她道:「我必不負你。」
猶如頭頂滿天神佛,他一字一字如誓言一樣吐出。
他們生死相許過,必然是要結髮為夫妻,從此恩愛兩不疑。
盛則寧雖然靠在石頭上,可是腦袋瓜還是嗡嗡嗡狂震了一會。
她不知道是什麼事讓封硯竟有了這樣一番承諾。
這種想法不對等的時候,她總是在懷疑自己,究竟是哪裡行差踏錯了?
可是她又鬼使神差想到,或許如今無論她說什麼,封硯都會答應。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那殿下可能答應我一事?」
封硯果然不疑有他,「你說。」
盛則寧見封硯居然答應的這樣快,心底還有些忐忑,盯著他的眼睛,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倘若盛家真的能扶持殿下成功,能不能特赦免死。」
「你為何會提這樣的要求?」封硯即便情迷意亂,也不是那種容易昏了頭的人。
「盛則寧認真道:「臣女不懂朝局,也不懂我爹這官當的好不好,可是我也知道人生在世,沒人不會犯錯,有些錯很小,賠禮道歉就可以揭過,有些錯很大,挫骨揚灰也不會被原諒,我只是擔心若有一天,我爹犯下了的錯不被容忍,只想求殿下看在現在盛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饒過盛家上下的性命,就、就將我們流放去逐城,不要滿門抄斬,可以嗎?」
古往今來風光一時的權臣重臣,有多少能善始善終的。
若沒有一條好的退路,只怕爬的越高,摔下來只能粉身碎骨。
「你們?」封硯敏銳地抓住這個字眼。
盛則寧是把自己歸入了那個會被他處死、會被他流放的範疇里。
「我也姓盛,自然是我們。」盛則寧想到已經開了這樣的口,自然要為自己也爭取多一點保障,這次她聲音順暢了許多,很自然道:「若他日,我冒犯了殿下,無論大小,殿下能否不牽連我家人。」
封硯抿了抿唇,雖然感到有些怪異,但看見盛則寧滿臉期待,還是一口應了下來,「好,我答應你。」
「真的?」盛則寧沒有料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雙眼變得尤為明亮,說是天上璀璨的繁星也不為過。
封硯伸出濕漉漉的右手托住她的香腮。
他一開始並不能明白盛則寧為何會提出這般奇怪的要求,但轉念一想,他似乎又明白了。
面對身份的變化,她會有彷徨、擔憂,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所以她會尋求他的承諾,就是出自對未來不確定的害怕,換一種說法,何嘗不是承認他是可以依靠信賴的人。
「自然是真的。」封硯相信只要等他給出承諾的那一天,盛則寧就能徹底放下心來,明白他不相負的決心。
「那……」盛則寧歡心過頭,忍不住對他綻出了笑容,如瀲灧的水波,婉風流轉。
封硯心底湧起一種難.耐的渴.求。
他忽然就低下頭,用唇覆上了那片柔軟,吞下了她餘下的聲音。
盛則寧正啟開唇瓣,話還沒說出口,下唇瓣就被人輕輕一含。
那濕.潤的觸感幾乎一瞬間就把她所有的深思轟出了腦海,成片的空白讓她傻愣愣地睜著眼,就看著近在咫尺的封硯如何垂著眼睫,闔起那雙清冷的眼眸,繾綣纏綿地吻住了她。
他那麼冷咧的性子之下,怎麼還會有這樣溫熱的唇?
那太過溫柔的親吻麻痹了盛則寧,她甚至還沒有想過這樣做不對,就不禁沉.淪其中,但是封硯並不想止步於此。
夢裡想要如何輾壓,欺舌,在這一刻都忽然就爆.發了出來。
有多大的忍耐,就有多大的欲.望。
在盛則寧明白過來時,她的唇舌已經徹底落入了封硯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