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假亦真時

霜凌宗身為瑤光最大的宗派，主峰是其中弟子最多的一峰。

主峰不像霜梧峰常年下雪，也不像霜靈峰以御靈之術為主，更不像霜花峰以女弟子為主。

主峰多是個大門派家族送來的青年俊才，且以劍修為多、霜凌宗八大長老，除了南彌和花無凌、寧秋之外，其餘五位長老都聚集在主峰中。

戒律堂一般在女主的手下，而朱九堂一般由主峰的人掌管。

其中的堂主便是沈雲的四師叔，楊珂。

不過此人在衝擊化神進階已有百年不曾出關了，目前是掌門手下的蕭景琰在暫管堂中事物。

蕭景琰。

這人沈雲也有印象，正是那日跟隨在花無凌身邊與他打過幾次照面的師兄。

是那雪崩前看押秦霄用竹片射殺烏鴉的修士。

每個報名參加宗門大比的霜凌宗弟子和散修都需要在此處驗明不是魔修，才能取得對應的令牌。

沈雲曾被魔劍傷過，如今的筋脈中還有殘餘的魔氣，索性前段日子南彌常給他用眾生訣壓制魔氣，因此順利通過的問題應該不大。

只是他面無遮掩，方一出現在朱九堂便引起他人側目。

「這不是那上君大人叛逃出門的那位……？！」有人抱著劍來問道。

「竟然還有臉來！」一名年輕的黃裙女修跺了跺腳跟，想來或許是師尊的小迷妹，她頗有想上來一劍刺死沈雲的意思，還好被身旁結伴的女修拉住了手臂。

其中有人發聲尖銳地直指沈雲，「傷了我們上君大人的心！你這叛徒竟然還敢來參加這大比？！」

也有排在前頭的人與蕭景琰告狀，「蕭堂主！此次大比，這叛徒應當沒有資格參加吧？！」

堂內一時騷動起來，許多修士都怒目而視。

唯有蕭景琰面色淡然，對這情況彷彿早已有了預料一般，那男人眉上一顆黑痣，烏黑的發中有一縷為白色。

他起身輕輕作揖，神色不便地緩緩說道，「各位煩請稍安勿躁！」

「掌門日前傳來消息，這位……」他側身看了一眼沈雲，繼續道，「沈師弟，是奉命為宗中一密令而孤身前去執行任務，因此本宗這才放出消息說沈師弟叛逃出門的……」

「如今任務結束，他自然想歸宗，本宗也願意同他給一個機會！宗門大比，每個弟子都有重新選擇峰頭的機會……沈師弟不論是想回霜梧還是來我主峰，皆可。」他冷淡的眸子沒有多少情緒，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沈雲特地說的。

那日救秦霄完，沈雲一直是以易容的面容示人的。

直到後來為掌門擋劍，這才露出真容。

因此蕭景琰也只認得沈雲是為花無凌擋劍的那個弟子，待他也頗為友善。

畢竟在霜凌宗中，蕭景琰從小便跟女主一樣跟著花無凌，一直是掌門手下最得力最衷心的弟子，這點就連女主都無法企及。

對於救了掌門的沈雲，蕭景琰自然也不會過多的去為難。

然而聽了蕭景琰的話后，一派人士也只是將信將疑。

可到底也不敢再跟沈雲公然叫囂了。

沈雲領了令牌，同蕭景琰道了聲謝。

將要踏出朱九堂，卻聽一道冷笑聲傳來，謝新柔一身綠色衣裙，腰間別著精緻的玉軟劍，「既然上君能將你趕出師門！想來你這弟子的德行也並不好，否則怎會叫自家師尊都不相信你？」

眾人一向知道霜梧峰收徒沒有標準，若真是同蕭景琰所言那般，那為何南彌不直接將人接回霜梧峰？

「沈雲，你還真有臉再拜入霜梧峰中？」她目光沉沉，「即便你沒有背叛霜凌宗，可你與那魔教教主的骯髒事如今可是鬧得整個瑤光都沸沸揚揚地！」

「你師尊都不要你了，可別再浪費功夫了！不若早些放棄賭約，本公主還能饒你一命！」她身上的修為外放，將堂中一些修為低下只是想拜入霜靈峰的弟子鎮地仰頭吐出一口鮮血來。

是渡劫初期。

沈雲只覺得肩上一沉，他如今是元嬰大圓滿，但和謝新柔的境界一比到底還是輸了一層。

正在此時，蕭景琰冷冷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謝道友！請你莫要在朱九堂尋性滋事！」

他這兩日負責此事便遇見過謝新柔常常找其他修士的麻煩。

可惜境界和身份都不如謝新柔，無奈只能放任她。

如今卻見沈雲被刁難，才忍不住出言相對。

這畢竟是掌門的救命恩人。

也是花無凌特地交代他要維護的對象。

此話一出，朱九堂內的靈壓很快便消失不見，謝新柔怨毒的目光一冷，不再置一言，便想甩袖離去。

此時那先前被罵的少年卻是開口溫聲道，「謝新柔，上君不喜歡你這類的姑娘，你若當真喜歡上君，就該收斂一些。」

說罷，本溫柔的聲音卻突然一冷，「這樣好歹那老傢伙會多看你一眼！」

他語氣里既有對謝新柔的不善，也有對南彌的不敬。

朱九堂的氣氛一時凝固，幾道驚奇的目光落在沈雲身上。

他湊近謝新柔身邊，擦肩而過時，低聲同她道，「即便我叛逃出門，師尊喜歡的也只會是我！」

他語氣很輕，聽在謝新柔耳中便是濃濃的挑釁。

那少年漂亮的桃花眼裡藏著森森的冷光，沈雲沒有發現，如今的自己跟從前的南彌已經有幾分相似。

「你！」謝新柔氣的眼尾微紅，手中的軟劍便要拔出。

她身後有兩位金丹期的婢女也一時間將手搭在劍上，只要謝新柔一聲令下，怕是也會立刻出手。

正在此時，一根竹蕭卻拍開了二人。

沈雲一驚，被抵著肩膀與謝新柔拉開了距離，那人一頭墨發，一身黑衣，五官卻不是沈雲熟悉的那張臉，那人的眸子也變做了紫瞳。

「阿雲可想本座了？」

他跨出一步輕輕湊到沈雲耳尖，曖昧又呢喃地喚道。

沈雲皺著眉頭將人一掌推開，「離我我遠點！」

雖然臉不認識，這一身黑衣墨發，還有他手上自己親自削的蕭。

沈雲怎麼會不知道這人是誰？

只是如今人多眼雜，沈雲知道，不能戳破這傢伙的易容，否則又該洗不清了。

他二人正說著話時，沈雲便察覺到十幾雙打量的目光無不落在他這個「霜梧峰前親傳弟子」身上！

那人被推開也沒生氣，反而側身輕督了一眼謝新柔。

謝新柔生在帝王家，雖說也常打打殺殺，可面對心狠手辣的魔修還是落上一些。

楚君卓目含殺氣，他修為已至渡劫大圓滿，距離化神也只堪堪一步之遙，謝新柔自然敵不過他的靈壓。

二人對峙之時，沈雲已經皺著眉頭趁機脫了身。

他運起靈訣，不想見到楚君卓。

他想的沒錯，楚君卓確實也一步不落地跟著他。

甚至委委屈屈地道，「小公子真是狠心！要走也不跟楚某說一聲！」

「你這才跟著你師尊多久？便將楚某對你的好忘了？」

楚君卓說罷，運起靈氣便伸手將人擋住。

沈雲抬眼看著他，「楚教主，感謝你今日的解圍，不過沈雲不需要你出手，謝新柔她未必打的過我！」

沈雲雖然是元嬰，單從境界上輸謝新柔一頭，可往生訣的威力也並不小覷，也比一般的修鍊法門要難以修鍊。

他如今是不想再受楚君卓的一點恩惠了，怕回頭那個冷冰冰又愛吃醋的老傢伙看到了怕是更能借口開始無理取鬧了。

然而他即便能擺脫得了謝新柔，卻躲不過楚君卓的糾纏。

「楚某也並不想出手，楚某這一路上都跟著你，好不容易你家師尊離開了，我才敢過來找你……你說話便說話，離謝新柔那般近做什麼？」對方皺著眉頭道。

沈雲嘆了口氣，「楚教主，沈雲不值得你這麼執著，我捫心自問自己對你並不好，甚至在極北之地中還多次利用你……」

少年心裡有愧，楚君卓聽出來這話里的意思，笑著道，「小公子，既然如此，你更要補償楚某了不是？」

「……」沈雲不想理會他，一口氣憋在胸口沒處撒。

他徑直離開，也懶得同他打聲招呼。

此時對方卻拉住他的手腕，楚君卓方才還愉悅的情緒便冷淡了下來，「小公子莫不是忘了，你的配劍還在楚某手上？！」

沈雲緩緩掙開他，「往生劍確實是我的配劍，可有它在的話，師尊隨時能定位到我的位置，於我來說多有不便。楚教主若是喜歡……」

他話音未落，便眼見手中桎梏著他手腕的力氣徒然增大，沈雲落進他懷中，對方溫熱的氣息撒在沈雲耳側，溫柔地喊道，「阿雲……」

沈雲微微睜大眼睛，只一剎那便掙脫出來。

楚君卓的聲音和師尊有三分相似。

師尊以前經常這般溫柔地喊他。

可是……

他想起前幾日那人冰冷而嫌惡的眼神來，對著自己道，「本君可不要一個髒東西！」

就像謝新柔方才說的那般。

沈雲一時有些恍惚，筋脈中的魔氣都因為這心神動蕩而沸騰起來。

楚君卓跟師尊真的太像了。

他一直覺得楚君卓是故意模仿南彌的，他也說不上來，可一次一次一次地。

假亦真時，真亦假。

……以假亂真。

「楚君卓……你那裡，還有鍾情蠱嗎？」

少年的聲音輕顫著，語氣中壓抑著些許痛楚。ζ°.XX.♂

他太久沒有見到原來的那個師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