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廢柴顯山露水
這幾個小生還真是初出茅廬,沒見過世面!這點小事,就個個神情緊張,言語結巴,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說啥。唯有白芷箐還算鎮定自若,進進出出,兩邊來回安撫,卻也是一人之力,顧忌不暇。
突然,老漢跳起來,面色猙獰,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掀動辦公桌,情緒亢奮,大罵道:「你們這群騙子,騙我們高價報名,低價退費!騙我們所有人的退費標準都一樣。騙我們領導要來。就是把我們騙到這裡來浪費時間。我要到公安,到法院,去告你們,查封你們的財產,直到你們把騙來的所有錢都全部退完為止!」
老漢嗓門高亢,情緒憤懣,聲聲入耳,聽的人毛骨悚然,差點就認慫了?
撒不多卻恰恰相反,聽的不爽,忍不住反問道:「全部?之前的課都白上了?若是騙,又為何守在這裡公開退費?買賣關係中,收益和風險是並存的。我若正常經營,贈課就是你的收益。我巴不得讓你趕緊上完所有贈課後,再次報名繳費。我若不正常,贈課就是你的風險,難不成還指望我把所有風險全部承擔了嗎?我倒想高尚一回,可若我有這個能力,我寧可繼續經營,也絕不會選擇退費。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走這一步?」
記憶串聯,情景帶入,一年多了,還是改不了這篤信,又拿自己說事的臭毛病,就不怕吸引火力,再來一次惡評嗎?
撒不多繼續發力,道:「課,應該是你女兒給孩子報的,也應該是她陪孩子一起上的。當時為什麼報這個課,報了多少,又上了多少?效果如何?我想,她心裡最清楚。哪家機構沒有優惠和贈送?有人享受,就有人吃虧。輪上了,抵消了,統統都是碰巧!這筆糊塗賬,只要不是明顯的強迫,都應該被理解和接受。」
「我們是退費的發起方,自然要提出我們的主張。至於主張的依據,前面也講過了。你可以認為我們的主張不合理,拒絕調解。去公安告,去法院訴,這是你的權利。我們無權剝奪,也不敢強迫,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這裡等待協商。協商一致,皆大歡喜,協商不一致,無非就是互相耗。可你想想,耗的時間、精力,和那點學費相比,孰輕孰重?」
「重點是,凡事都有個度,有個先來後到,就像吃大鍋飯一樣,來晚了,可能就什麼都沒有了。不信,你可以試試!」
撒不多撇了眼名單,對著那年輕婦人道:「「和子玉」媽媽,你說呢?」
那婦人無半分掩藏,一本正經回答道:「可你知道嗎,我要上多少個夜班才能賺來這點錢?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賺錢也很辛苦!你這退費確實太離譜了,一節課那麼貴,還要把兩份合同一起算,課時也不對,實在接受不了。」
見空,一小生慌忙解釋道:「課時都是系統……」
老漢強勢打斷:「閉嘴吧,你這個騙子!」
工作人員互相拉扯,眼神暗示,卻無一人敢出來多說一句。白芷箐示意大家按耐不動,把手機調到鋥亮,刺眼的光想視而不見都難,置於撒不多面前,道:「前輩,請接著講。」
這倒不是膽小怕事,不敢和老漢硬抗,而是很明顯,這家人現在只想和撒不多平等交流。其他人的話,又怎能聽進去?好不容易穩住全場,越刺激,越失控,自亂陣腳,就越麻煩。
瞥了一眼,是課時的頁面,一堆數字,密密麻麻。這小子想讓她把課時的問題都解釋了。撒不多心想:「想得倒美,
都說開了,要你們何用?況且,課時,有什麼好解釋的!這麼多人,挨個來一遍,那不得耗到猴年馬月?」
其實機構用的都是同一套管理系統,遂肅然道:「都走到退費這一步了,還在糾結課時?那這費怕是沒法退了!因為機構都是上一次課,劃一次課時,推送一次划課記錄。如果早就划錯了,你早就應該向上反映。而不是事到如今,都開始退費了,才跑過來跟我說,你的課時划錯了。那我確實判斷不了。而且,划課都有操作日誌,這是人為篡改不了的。退費名單也是系統導下來的原始數據,你可以質疑退費規則,但是課時,這個錯不了!」
撒不多態度堅決,那婦人一時語塞,放低了眼神,又沉默了起來。
老年媽媽坐不住了,表態道:「這位領導,方才聽了許多,也都聽明白了。我認同你們的課時,接受你們的演算法,也不要求什麼補償,只希望算下來的學費,能儘快打給我女兒。您剛才也說了,凡事都有個度,有個先來後到,我們也不是那蠻不講理的人,應該能儘快解決吧!」
溫文爾雅,輕聲細語,說罷,還不忘寬慰女兒:「拖的越久,可能得到的越多,但是風險肯定越大。倒不如少要一點,穩穩噹噹拿到手裡才是最好的。這件事情,媽媽替你做主了,就這麼辦!」
有主意,有遠見,柔中帶剛的女人,一看就是一家之主。老漢和女兒勉強默認了!
白芷箐扯了扯衣袖,表示可以。撒不多意會,思忖兩秒后,承諾道「15日內!」不算完全遂了那家人的心愿,但也不是很離譜,勉強能接受。主要是錢不能給的太快,恐後面不好退。
老漢一家離場后,那自作聰明的小生不耐煩道:「若不是前面那碎嘴老太,說不定價格還能再壓一壓!」
白芷箐調侃道:「穆滄水,你這話什麼意思?要不是前輩出手相助,仗義執言,恐怕現在還是吵吵鬧鬧,一籌莫展!你忘了方才懟你什麼?「騙子」!在老人家面前,你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還在這馬後炮?」
原來,那位自作聰明小生姓穆,叫穆滄水。雖然話多,說得卻不無道理。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堅持同一套標準,不能搞特殊化。因為每一份仁慈背後,都是刀子。這一點,撒不多深有體會。
穆滄水忍無可忍,啐道:「聽不懂人話,就不要在那說教。」
往後,其實都是一樣的說辭和套路!每季退一點;每年退一點……再往後就是沒錢了,只能轉課。最後就是分期太久的,等不住了,也都轉了課。轉課就是和第三方機構談條件,怎麼談都比退費划算。當然,立馬就退的,可藉機壓價,價格差不多,退了便是。糾結價格,可適當解釋;糾結課時,不必多言,不退就換下一位。退費前期,搶的就是時間和效率,容易者先退。退一個少一個,剩下的人就慌了。再不退,黃花菜都涼了。
眼看半小時過去了,穆氏領導也該來了,趁小生們吵嘴拌架之際,撒不多隱沒在人群中,準備悄悄離開。
這時,門外傳來幾聲笑聲。笑得放蕩不羈,肆意癲狂。堂中家長正鬧得沸騰,聞此聲,都安靜了下來,齊刷刷看過去。
幾位小生猶如找到了主心骨,瞬間精神起來。白芷箐甩下手上的東西,探頭出去,欣喜道:「小穆總!」
三兩聲天外飛笑,配合六親不認的步伐,帶著三分肅殺,七分豪橫,穿透人牆。
家長們連連後退,神情緊張。然而,他們的破音吵又豈會因為一介毛頭小子敗下陣來。短暫的寂靜過後,便忍不住高聲呼喊,充斥著各種辛酸和不滿。場面一度爆裂開來,吵得頭皮發麻。
也有知情識趣的人,看出小領導的威力,驀然驟停。雖然情緒還在蠢蠢欲動,但是聲音已經戛然而止。
這群小生也顧不上「眾人面前的形象包裝」,如那天外飛笑一般自由歡呼,滿是救援到來的狂喜。手足無措的半天熬過去了,終於等到了領頭大哥,哪怕是被訓斥「不中用」,也都無所謂了。
一陣歡喜,白芷箐驀然注意到有個人不見了,他拽著穆滄水問道:「前輩呢?」
穆滄水道:「你找她做什麼?她又不是我們的人!」
白芷箐知道,穆滄水這人雖然自恃有點小聰明,愛出風頭,但是粗心直腸,遇事從不深想。心想,還是事後,和他一併向小穆總告知此人此事吧!
穆氏機構尚在退費中,只是不知是否都按退費標準執行。即便是當年的撒不多,也不算一以貫之的順利執行,不過是舍輕取重,以小搏大。
撒不多掩著面,低著頭,三步並作一步,悄么聲息的走出大門。心道:「好巧不巧碰上了穆氏領導,要死不死碰上的還是穆司辰,就是那個早上剛打過交道,還擦出點火藥味的小子。本就頗多揣測,還不趕緊撤。
她著急上了車,等她的竟然是……冰塊男!
冰塊男正襟危坐,閉目凝神,平靜得好像連呼吸都聽不到。數秒后,才用荷爾蒙低音炮冷冰冰甩出幾個字:「為什不回家?」那聲音在寂靜的車窗里,彷彿有迴響一般,許久才慢慢消匿。
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冰冷到骨子裡的自卑!從天堂到地獄,又瞬間拉回現實!這誰受得了?一貫這個樣子,撒不多也很無奈,心想:「這該死的寄人籬下,我特么也是受夠了!」
她不自覺瞥了一眼冰塊男,見那絲絲不亂的髮型,孔雀般高貴的體態,連上揚的嘴角都充斥著對普通人的不屑……撒不多竟然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抓了抓額頭,又迷,又清醒,心想:「不!他是方澄,方元卿的次子,方氏集團的小方總!而我,現在是方圓,名聲在外的方小姐,是他親的不能再親的親姐姐!我不該……慫!」
於是,撒不多扭過身來,咧開牙床,像個套了磨的大花驢一樣,一通亂嚼,停都停不下來:「本來是要回的,可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見好多人往穆氏集團那走,出於好奇,我便跟了過去,果然……」
方澄絲毫不在意,只是命令似的打斷道:「以後不許!」
「好吧好吧。」撒不多撇了撇嘴,心想:「要求真多!」大大咧咧,一看就沒當回事。
方澄面無表情,接著道:「說了不許!」見她不以為意,一副死性不改的叼樣子,竟然有些動氣。轉過身來強勢道:「說了不許就是不許,你聽清楚了嗎?你知道找你浪費了我多少時間嗎?這次便罷了,以後莫要隨意拋頭露面!」
不知為何,總感覺有點霸道但不多,不會讓人心生惶恐,反而乏味無趣,瞌睡蟲上腦。撒不多差點閉上眼睛兀自睡去,但又明顯感覺身邊有人,不可忽視。那人目光一凝,她便擠出笑容,連哄帶撒嬌,好說歹說糾纏一路,硬是把冰封老化的文字系統激活了。
明明是兩個沒有交集的陌生人,近距離接觸卻一點都不排斥,反而氣氛相當融洽。伴隨著彩色的夕陽,一起噠噠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