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蔡邕得佳徒 黃巾終起事
此後三載,除偶因親朋喜喪之事去外州郡,蔡瑜隨蔡邕多在吳郡、會稽兩地遊歷,遍尋古迹,拜訪名士。蔡邕經、史、書、琴、畫造詣之深令江南士人嘆服,幾年下來名聲之盛,江南之地別無二人。
欲令家中子弟拜蔡邕為師者無數,都被蔡邕推辭,唯有吳郡吳縣顧氏有一子弟,其聰慧好學令蔡邕也為之感嘆,不僅收作弟子,更是為其改名為「雍」。「雍」者「邕」也,乃是認為其將來成就不亞於己,一身所學盡有所託之意,是為顧雍。
蔡琰對此感到憤憤,認為阿弟的才學遠在顧雍之上,蔡瑜感動之餘也有些汗顏。
自家人知自家事,得益於記憶力和後世的見知,蔡瑜五經造詣精湛,有直追蔡邕之勢,史也尚可,除此以外,書、琴、畫幾種絕藝是一樣也不擅長。非是不教,而是不學,蔡邕頗有微辭,卻不強求。
時間、精力是有限的,蔡瑜知之甚深,每日讀經、射箭、打磨身體,空餘時間已是不多,閑暇之時,還要用來籌謀將來,縱然有心也是無力。
儘管蔡邕另尋弟子傳承所學之事令人詫異,最初也有些「虎父犬子」的傳言,但隨著蔡瑜隨父一路訪士辯經,此類傳言很快便銷聲匿跡。蔡琬出嫁之前,蔡邕攜子拜訪經學大師鄭玄,盤桓月余。待蔡邕父子離去,鄭玄對數百門人感慨道:「若蔡氏子一心治學,來日必為宗師,實乃蔡氏麒麟也。」自此,蔡瑜名聲漸隆,被人稱作「蔡氏麒麟子」。
蔡琬已與羊衜成婚。
那日道別之時,羊衜聽了蔡瑜一番勸告,心下有些不安,未幾日,便將心意稟告其父,此時方知,孔子後人、魯國孔融日前來信,有意與羊續結親。羊續與蔡邕交好,又見次子心意堅定,自無不可,於是回信婉拒了孔融。而蔡氏諸人至吳郡不久,羊續的書信也隨之而來。
蔡邕尋女兒問罷,便同羊續為羊衜、蔡琬二人定下婚約,又以女兒尚未及笄為名,將婚期定在三年之後,實則是不舍女兒就此離去罷了。
羊衜后怕不已,見事定了才褪去憂慮,寫了書信給蔡瑜,信中多番感謝,又極為得意,稱呼蔡瑜為「妻弟」,蔡瑜好笑之餘,先將信拿去給蔡琬看,自是又招來一頓打,后又將此事寫在回信里,果然,羊衜此後便老實了。
光和六年(183年)歲末,蔡琬正式嫁與羊衜為妻,婚前,蔡邕為蔡琬取字,為「貞姬」。
大婚當日蔡氏幾人一番悲喜自不必提,此事罷了,蔡瑜隨蔡邕歸鄉祭祖,之後又返還吳郡。行至餘杭,蔡邕起意在此遊歷一段時日,便尋了處郡邸,暫作停留。
光和七年(184年),二月下。
蔡瑜卧在榻上,有些出神。
這幾日有消息說北方出現了一夥反賊,額綁黃巾,自稱「黃巾軍」,信奉太平道,其人數眾多,來勢洶洶,十分兇惡,已經攻破了數十郡縣,兵勢直指雒陽皇都。
又有人說揚州境內也有反賊,燒殺劫掠,只是不知是否會來餘杭。
縣裡百姓為此不安,人心惶惶,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街上只有驛使和兵士往返經過。
蔡瑜知道,黃巾起義爆發了。
今日,縣廷貼出招兵榜文,又有縣吏沿街宣讀,曰:「今接探報,餘杭縣數十裡外有蛾賊出沒,縣裡兵少,恐蛾賊犯境,難以抵擋,特招募義勇,護衛縣民。」
蔡瑜正是在思量此事。
再世為人十四載,
蔡瑜如今已是翩翩少年,目如朗星,鼻若懸膽,身高七尺有餘,身形修長而不顯瘦弱。
十四年來,蔡瑜自問無一日虛度,文名已成,雖受年歲所限,暫未習武,但也每日打磨不曾中斷,稱得上身手矯捷,射術更是練至可左右開弓,達到手持輕弓連中靶心的程度,已然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極致。
更不必說,自光和元年開始,蔡瑜隨蔡邕輾轉何止萬里,所見何止千人。
所有艱辛都是為了求存於亂世,一切努力都是為了終結此亂世!
事到臨頭,當黃巾起義這把開啟亂世之門的鑰匙近在眼前,蔡瑜卻迷茫了,心中惶恐不安,久久難以平復。
蔡邕在房內撫琴,幽幽琴音傳入耳中,似在悲泣,又似在哀訴。
蔡瑜索性起身,來到蔡邕房中,跪坐一旁,垂目不言。
琴聲止住,蔡邕問道:「瑜兒可是心中有事?」
「阿翁,我今日心神不寧,難以消解。」蔡瑜一動不動,眼角兩行清淚流下。
因蔡瑜打小便極有主見,性情沉穩堅韌,蔡邕從未見過幼子這等模樣,頗為擔憂。
「瑜兒有何煩悶未解?不妨說與我聽。」
「阿翁,貧窮困苦乞天之人,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蛾賊,我知蛾賊兇惡,今日見縣廷募兵,有心響應,為國出力,卻亦知蛾賊可憐,若與彼對陣,取其性命,雖屬不得不為,仍感難以為之,遂心中困頓,不知何以抉擇。」
生在後世,縱然有千萬般不足,每個人都能吃得飽、穿得暖,生命誠可貴是最基本的認知,染血殺人更非常人所能想象,可如今身處東漢末年,天災人禍,凍死、餓斃、易子而食之事,蔡瑜有所見、有所聞,就如蔡邕先前所說,這難道是百姓的過錯嗎?
蔡瑜有感於被蔡邕收養的幸運,也為生在這個時代的百姓感到悲哀,儘管十分清楚為了實現心中大願,這一步必須要踏出,等到了關口,才知談何容易!
只聽蔡邕說道:「太平道之事,早在光和四年(181年)便為司徒楊賜所察,楊公上書朝廷,請將信徒各歸原籍,可免禍事,陛下不聽。去歲,侍御史劉陶等重提此議,仍不能為上所用。時至今日,大禍已起,此禍根由不在民間,而在朝堂,只嘆朝中大臣多有良策,苦不得用,徒呼奈何。」
說完,蔡邕沉默了半晌,又說:「瑜兒能有此番思量,令我甚為驚異,已成人矣!然,縱使悲苦可憐,今遭人裹挾為蛾賊,如蛾如蝗,所過之處,定然奸淫擄掠,千里哀鳴,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其中清白者又能有幾人?受其殘害者何其無辜也!瑜兒懷有仁德之心固好,尚需謹記,除惡亦為仁德!」
蔡瑜聽了,沉思多時,方才豁然開朗,對蔡邕拜下,說道:「阿翁,我明白了。」
再抬起頭,眉目舒展,面色堅毅,已是有了決斷,出門向縣廷而去。
看到蔡瑜出去,蔡邕抬起手來,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未再多言。
【郡邸,便是後世的旅館,據《周禮》所載,商周之時已很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