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中秋夜宴(2)
我回席后,一切如常。
景淵為每人發了四塊月餅,由宮人將它們乘在一個蓮花紋琉璃圓盤中端上來,這四塊月餅甚為精緻,分別是五仁餡、玫瑰餡、水果餡和白蓮蓉餡,在這四塊月餅上,依次刻上了「中秋吉祥」四個字,眾人見勢,齊起身道:「祝願吾皇中秋吉祥!」景淵眉眼俱笑,「好!大家都歸坐好生享用罷!」眾人齊道:「遵旨!」
這中秋宴本該辦的極圓滿,卻不想臨近尾聲之時......
一群身著粉紅色舞衣的舞姬們正翩翩起舞,惹得眾人紛紛叫好,一舞姬向景淵身旁舞去,輕甩水袖,忽然,從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景淵!
眾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皆慌亂成一團,裴伊沁的酒杯灑在了班良媛的袖子上,宮女內侍們紛紛逃竄,內侍絆倒在宮女的衣裙下.......景淇望著我,眼神很慌亂,好像要過來我這邊,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他只好作罷。陸寧之急忙喊道:「御前侍衛!護駕!快護駕!」
御前侍衛上前一逮,那女子根本不堪一擊,很快被人按了下來,景淵沉下臉色道:「留下活口,待朕細細審問!」那舞姬掙脫不得,只得低下頭去,景淵眉毛一緊,道:「說,是誰派你來的?!」那女子只是低首,並不言語,景淵大怒,一拍桌子,「給朕要去慎邢司細細審問,哪怕是上大刑,也必得給朕問出實話來!」眾侍衛稱「是」,而後,將人帶了下去。
景淵大袖一甩,獨自離去,皇后只好硬著頭皮道:「中秋宴結束了,大家都先回去罷!」眾人稱「是」。
我與惠佳、含珠回了弦若軒,都用了一盞茶壓壓驚。
玉手泡在玫瑰水裡,細細琢磨著今日之事,只覺著頗有疑點,「你們都還好吧?」惠佳搖搖頭,「妹妹無妨。」含珠亦道:「我倒是沒怎樣,只是今兒,裴氏失了大體。」我用帕子擦了擦手,「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總覺得這事兒沒有那麼簡單。」惠佳按了按我的手,「姐姐想那麼多做什麼?這事兒交給慎邢司去辦不就好了?總會水落石出的,姐姐放心。」我點點頭,「嗯,今日你們也受了驚嚇,早些回去罷。」二人福身而去。
我心中仍舊不安,總是有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隔天晚上。
我坐在紫檀木小凳上,支頤在雕花香幾,就這燈光看書。
莞晴挑了帘子進來,對我耳語道:「方才皇上那邊傳話來,那舞姬,是裴度的人。」
我並無太多的驚喜,因為,早上那封父親家書里,寫的清清楚楚......
莞晴看了看我處變不驚的臉色,接著道:「皇上傳您去德穆殿一趟。」
我點點頭,撂下手裡的書,摘下頭上的銀釵挑了挑燭芯兒,隨手將釵子放在雕花香几上,道:「給我換件衣裳。」
莞晴的手腳很麻利,很快地給我換了一身衣裳。
一件秋水色席地長裙,上面只綉了幾朵簡單的開的爛漫菊花,夜深了,我確實不必穿的太過出挑。頭髮用一支碎玉長簪高高挽起,垂下細細的流蘇。並未做過多的妝飾,唯一的用心之處便是精細地描了遠山黛。
路上,莞晴問我:「這事兒,皇上為什麼非得讓大少爺去?」
我坐在轎子里,無奈一笑,「兄長從前並不在朝堂上,是個生面孔,此番自不會打草驚蛇,且兄長自幼習武,身後又有我柳氏一族,由他去,最為妥當。」
莞晴溫和道:「奴婢明白了。」
雖如此說,我心下卻仍舊不安,此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危險的,只是兄長,卻沒法子拒絕,現今,只盼著兄長可以一舉拿下裴氏一族,光耀我柳氏門楣了。
我進德穆殿的時候,景淵正低首寫著毛筆字,並未注意到我,我也未曾請安,靜靜地走到他身邊,輕道了聲:「皇上,沫兒來了......」他抬起頭,「你來了,那件事,聽說了吧?」我點點頭,「嗯,敢問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他的目光落在剛剛寫完的那張宣紙上,我很清楚地看見,那是硃色的兩個鮮明大字——裴度。
我頓然明白了。
我握了握他的手,「正郎,有多少勝算?」他頓了頓,「四成。」我咬了咬下唇,聲音幾乎不可聞,「沫兒兄長早晨已經來信了,兄長,會為正郎全力以赴的。」他的聲音變得異常堅定:「沫兒,朕,不能輸!」我淺笑,「正郎不會輸,沫兒會一直陪著正郎的。」
他抱緊我,對我耳語道:「除卻裴度,朕的皇位,才會實實在在地在朕自己手中!」我撫了撫他的背,「正郎放心,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他鄭重點頭,「一定。」
夜,我留在德穆殿。
燭光搖曳,德穆殿里很靜謐,安神香的香氣慢慢散發......
他摟緊我,「此事一成,朕就給你兄長柳煬亦賜婚,已選定了刑部尚書家的長女安氏,你看如何?」我嫻靜微笑,「但憑正郎做主。」
這夜的風有些冷,把窗子吹得撲撲得響,窗外樹葉沙沙地搖擺,我始終沒能安睡。
隔天清早,我出了德穆殿,每一步走得都很沉重,那舞姬,分明就是景淵自己的人......我明白,帝王之恨,遠於一切,如今只希望,兄長那邊,可以萬事順遂。
這天清晨是個陰霾天,暗隱著一場大風雨,我暗自低語:「已經出發了呢......」
果然,不一會兒,雨便潑潑洒洒地下了起來,今兒皇后免了眾妃的請安,只有我,和她同坐在鳳儀宮裡,此時此刻,我和她,沒有一個人的內心是真正平靜的。
雨依舊毫無阻礙地下著,我攏了攏身上的淺粉色披風,朝皇后道:「長姐都安排好了嗎?」
她的語氣一如往常,淡笑道:「為防打草驚蛇,人都在安排在了她們倆個宮室的不遠處,等兄長那邊一得手,咱們這邊就可以動了。」
我稍稍安心,也勉強微笑,道:「長姐聖明。」
她垂下眼帘,護甲撥動著簪子上垂下的流蘇,道:「一場好戲呵......」
殿內的香爐內燃了凝神靜氣的百合香,我和皇后,靜靜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