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昔日人
不知不覺兩個月已經過去了,合宮夜宴就在眼前,這日晚間我得到消息,惠佳並子沫一起向皇上求了我出來。
次日天還未亮我便已起身,著一襲妃色織錦軟緞暗花並蒂蓮紋長裙,莞晴精心為我梳了一個反綰髻,我擇了一支燒藍點翠桃形金釵插在髻中。
須臾,惠佳便來看望我,她紅了眼圈,「姐姐……」我握緊她的手,「這些日子多虧你得寵,姐姐才能這般安逸自在,否則真不知會到什麼田地!」寂寂深宮,還好有惠佳,至少有惠佳!
「從前一直是姐姐幫襯著惠佳,今時今日,也該惠佳報恩了。」
「咱們姐妹之間還有什麼報恩不報恩的,多生分!」惠佳頜首,泣不成聲。
她向我說起是她與祥嬪一同將我求出來時我微微詫異,「祥嬪?」
惠佳知我所疑,答道:「別看祥姐姐平日里悶不作聲的,可一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她可不含糊!說的那些話連妹妹我聽了都起憐惜之情,更何況咱們皇上呢?」
「是了,她得寵時亦算得上『六宮粉黛無顏色'了,如今經歷了失子之痛,想來會更加明白日後的路該如何走。」我又問「這些日子裡宮裡發生了不少事情吧?」
惠佳思索片刻,「大多事妹妹在信中已經說了,至於其他的……瑾妃提議皇上大封六宮一次,此舉甚得人心。」
「皇上答允了沒有?」
「還沒有,只是此語一出,瑾妃更得內廷眾人信服了。」
葉眉微蹙,「如若大封六宮,瑾妃最低便會晉為夫人,若說四妃之一也不無可能,這樣一箭雙鵰的好法子,也只有瑾妃能想出來了。」
這面莞晴來報:「已到了給瑾妃請安的時辰了。」我點點頭,任由她為我穿上一件金邊琵琶襟外襖。
我攜了惠佳的手,一行人浩浩蕩蕩朝棲鸞宮去。
「請瑾妃娘娘的安!」
瑾妃端坐於上座,著一襲蜜蕊色刻絲祥雲紋花軟緞百褶裙,含了一縷生疏的笑意,「兩位妹妹免禮坐罷,秋瑾,賜茶。」惠佳起身落座,我又向慧貴姬拜道:「還未來得及恭賀慧姐姐晉封之喜,在此賀過了,願慧貴姬金安!」
她如今身處高位,若還如從前那般與我勢不兩立難免落人話柄,所以朝我頷首微笑道:「貴嬪同安。」於是我起身落座。
馨修媛還未被赦免,左首位是空著的,我依禮坐于慧貴姬身後。瑾妃道:「幾月不見貴嬪,貴嬪愈發知禮了。」
我撫了撫金釵,「娘娘說笑了,幾月的粗茶淡飯,何嘗不是對嬪妾的歷練?嬪妾再無知也不會辜負皇上與瑾妃娘娘的一番好心的。」
瑾妃面色緩和了幾分,指著一清麗女子向我道「那是皇上新封的慎常在蘇氏,你看一看,姿色是否越過你去了?」
我細瞧那女子,著一件月光藍古香緞雙蝶雲形曳地裙,發挽靈蛇髻,簪一支苗銀蝴蝶押發,薄施粉黛,果如傳言般,骨子裡透著幾分清冷。我含笑道:「這位妹妹果真姿色非凡,本妃甘拜下風。」
只見慎常在起身對我行了全禮,「蘇落參見嫻貴嬪,願貴嬪長樂未央!」
我命她起身,「蘇妹妹不必多禮。」
正說話間,只聽得門外一聲「皇上駕到——」眾人忙行禮迎接,只見景淵扶起慎常在,后道:「都起罷!」他行至我身旁,握了握我的手,「手怎麼這樣涼?可是體虛么?」他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似乎從未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
我下意識地縮回手,「皇上多慮了,臣妾很好。」
景淵很是詫異我的舉動,於是清咳一聲,居上座。惠佳疑惑地看我一眼,我只是低首坐下。
景淵溫和道:「昨日聽瑾妃說起大封六宮一事,朕琢磨了許久,認為是該好生熱鬧一次了,再則,馬上就要秀女大選了,朕不願冷落你們,如此,十六便是好日子,那日便行冊封禮罷。」他頓一頓,「瑾妃服侍朕已久,是該晉一晉位份了,慧貴姬和靜小媛雖說才剛晉封,只是她二人德行出眾,再晉一級也未嘗不可,馨修媛尚在禁足,且德行有虧,不易晉封。」他看向我,「前些日子嫻貴嬪已禁了足,應是有了教訓,想必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錯誤了,也該晉位,慎常在服侍體貼,也可晉,謝賢儀誕下昭承公主,更應晉位,其餘的......」
瑾妃不忘她的自己人,笑道:"皇上,金德儀也服侍皇上許久了呢......"我盈盈一笑,既然瑾妃如此,似乎我也應說些什麼才是,「皇上,祥嬪雖是性子倔些,可到底是個可人兒,皇上只當她失了孩子可憐,便也算上她一個?」
景淵點點頭,「如此,便也算上她二人。」
眾人起身謝恩。
景淵走時,向慎常在道:「朕晚一些去你那裡。」
眾人皆以為今日我被解禁景淵會召我侍寢卻未曾想到仍是蘇常在,眾人的目光有不滿的、有嘲諷的、有詫異的,我卻依舊神色淡淡。
待景淵走後,眾人便也散了。瑾妃留下我道:「妹妹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我恭謹中帶了幾分生疏,道:「還要多謝娘娘了,若非娘娘,竟不知嬪妾還要困上多久。」瑾妃聽出我話語中的冷淡,只道:「本宮瞧你也累了,這幾個月瘦了不少,也該多滋補滋補,你先回去歇著罷。」我行禮而出。
只見惠佳在棲鸞宮門外候著我,她見了我,忙道:「瑾妃教姐姐有什麼事么?」我笑笑,「無事,一同去瞧瞧祥嬪罷,我瞧著她很是可憐。」
惠佳點頭隨我去了冰清閣。我與惠佳坐在春棠搬來的紅木園墩上,祥嬪的臉色依舊不好,我蹙眉道:「醫者難醫心,你自個兒也要懂得放寬心才是,適才皇上說要大封六宮,也有你的份兒。」
祥嬪道:「子沫並不在意,姐姐好,子沫便也好了,大封六宮......想來瑾妃又要得意了。」
我嗤笑道:「你也瞧出來她的不對頭了嗎?」
子沫握了握我的手,「瑾妃表面與姐姐親和,背地裡不知對姐姐有多壞,姐姐禁足時也沒見她向皇上求情,若無姐姐,子沫這條命便也無人相顧了,她這樣對姐姐,子沫豈會願她好過?」
惠佳微微嘆氣道:「瑾妃如今春風得意,就連她身邊的慧貴姬也一同受了照拂,咱們也只能眼巴巴兒地恨著了。」
祥嬪搖搖頭,「還未可知,正所謂『高處不勝寒』,我便不信,她瑾妃就沒有穩不住的時候?照如今的情勢來看,慎常在這般得寵,誰若能拉攏了她,想來也會得意些時候。」
惠佳道:「有一次我去找慎常在,想拉攏拉攏她,她卻只是淡淡的,據說連瑾妃也沒有拉攏到她。」
我徐徐道:「不急這一刻。」惠佳看向我,「只是今日見姐姐彷彿對皇上很排斥的樣子。」「我一時還未適應過來,我想不通,那麼久不見,他如何還能私從前般與我說話。」
祥嬪軒一軒眉毛,「咱們皇上的情誼那是去得快,來得更快,姐姐怎能不知?」
我垂眸道:「我知道,我會慢慢適應的,至於蘇氏那裡,拉攏與否都先不急,眼見著新人就要入宮了,她的恩寵能保多久?到那時,她無依無靠的,便會自亂陣腳,咱們再說上一兩句的,她又沒有什麼家世,一人也難以翻身,我便不信有什麼不行的。」
惠佳頜首道:「這話很是,只是皇上還沒有恢復姐姐的協理六宮之權,咱們做什麼事到底沒有從前那般順意了......」
我微笑道:「來日方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