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士人的反擊
劉辯的御書房之中,早已撤去坐榻,換上了一張大號條案和太師椅。
這種隨著紙張流行才逐漸出現的「辦公方式」,提前數百年出現在了大漢宮廷之中,多少也算是劉辯來到這時代作出的第一項變革。
他還是更習慣用紙筆寫字,雖然質量只是差強人意,但起碼不用在伏在案上擺弄竹簡,終歸是件大好事。
劉辯這邊正準備處理今天的政事,門外卻有太監稟報,說蔡邕在門外請見。
「唉——都忘了還要念書。」
一拍腦門兒,這才想起今日是授課之日,上午半天時間並不能自己去支配。
劉辯連忙叫人去請,自己則收拾了檯面,再抬頭便見老師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蔡師休沐在家這幾日越發健碩了,不知住處安頓可好?可還適應?」
蔡邕只是與劉辯互施一禮,然後直接忽略掉了這個明顯還有下文的問題。
「老夫不在,天子這段時間可有功課?」
得,老頭太謹慎了,半點不給機會。
劉辯想要看看師姐長什麼模樣的小心思立刻告破,只得從桌案上取來一摞字紙遞給蔡邕。
「字跡總算工整了些,陛下還年輕,只要用心便無難事。」
蔡邕身為書法名家,初見弟子寫的一手字卻像蟑螂爬出來的,自然是要在這方面狠下功夫。
劉辯也不負所望,連月習練下來,也終於算是看得入眼。
可若說讓這老師滿意,以劉辯的性子怕是不大可能。
蔡邕顯然也沒想讓自己這弟子成名成家,要是搞出個書法家皇帝,那他才是罪孽深重了。
於是只是看了看字帖,便一轉話題:
「這新紙確實輕薄堅韌,越發得用了,只不知何時才能給予士子們施用?」
劉辯想了想,卻沒法給出個確切答案,只得道:
「如今熟手甚少,造價過高,只能先供給秘書監和尚書府使用,過些時日技術成熟,便可逐漸流入市中,到時或許便能有些營收,也可放開紙行入民間……」
「君子不言利!天子要時時自省。」
一看老頭兒瞪眼,劉辯立刻意識到自己碰了逆鱗。
他這老師可是對先帝斂財之事深惡痛絕,還是少在他面前談經濟之事為好。
「這段時間可有讀書?」
這位老師倒不知道,他剛一不在弟子就跑出宮去浪了,就只是慣常提問。
好在劉辯也是有備而來。
「這些日讀了管子的《侈靡》、《治國》,少有心得。」
「哦?」蔡邕花白眉毛一挑,「有何心得,說來聽聽。」
接下來便是師徒對談、文字交流,切磋書中領悟。
不得不說,因為視野局限,古人對典籍的解讀與現代人是有本質差別的。
但這並不就說劉辯這現代人有多領先,反而是從古人視角的文字解讀讓他大有茅塞頓開之感。
畢竟穿越者需要與時代交流,去適應,然後才能改造。
否則處處都是思想撞擊,到最後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上午的論策,劉辯受益匪淺。
蔡邕也不愧當世大儒,不知儒家經典有獨到見解,對其他經史著作也涉獵甚廣,堪稱人形自走圖書館,讓劉辯大開眼界。
一番教學過後,留老師用了午膳,終於到了處理政事之時。
只是平日里早該送來的奏章卻姍姍來遲,而且數量遠不及平日。
這變故,讓劉辯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道蔡師為何欲言又止,多番提點……原來如此!」
……
與此同時,尚書府。
主官尚書令,司掌皇帝的奏章及出納,本是個最得力的位置。
然而新上任的尚書令盧大人,此時的心情卻並不甚佳。
老來老來得了帝王垂青,從偏職閑差驟升一府大員、九卿之列,盧植本想大展拳腳以報君恩。
卻不想這行當確實不好做!
上面有錄尚書事的袁隗壓著一頭,下面公人又都是舊日同僚,「陽奉陰違」那一套玩兒的純熟,個個都是老油條,滑不溜手讓人抓不到把柄。
這上傳下達的職能必須經他們手,盧植也只能儘力拉攏維持。
衙門裡他更是不敢片刻稍離,否則就他那個可以代行其職的尚書僕射,說不好就要在他離開時悄悄搞出什麼事端。
於是盧植每日里最早入府、最晚離衙,勤勤懇懇。
眼光放的賊亮,結果卻連個殺雞儆猴立威的機會都找不到。
尤其是最近這兩天……
「混賬!」
盧植拍案而起。
「天子以社稷托與爾等,就是叫你們如此做事的?!昨日奏章都現在已過了大半日,居然只理出三成,是欺我盧某手中寶劍不利么?」
盧子干也是海內名宿、經學大儒,若是在平常事上,這些讀書人自然是面子給足給盡。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眼看皇帝無能、權臣亂政,他們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維護自己讀書人的根本。-
忠誠和利益,被一同擺在了天平上。
至於他盧子干那一點點名望?
若換不來實際便屁都不是!
在這些吏員眼中,誰是真正做事的人那是再清楚分明不過。
只要他們達成了共識,就算高坐主位那個官再大,也不過就是個不務實事的小老頭兒罷了。
「尚書令大人,您消消氣。」
頂頭上司怒氣填膺,底下稟報的屬官卻一臉輕鬆寫意。
「這初秋正是換季,人有些病災也在所難免不是?而且這些年頻出大疫,大伙兒也是怕萬一染恙之後傳給了同僚,豈不是耽誤了社稷重託?」
那屬官話中帶刺,盧植又怎會聽不出來,一挑眉毛怒問道:
「半數人不在,都是生了急病?」
「那哪能啊。」屬官有備而來,「這不秋忙了嘛。天大地大不如收成大,陛下也是下旨勸農,我等高居朝堂之上更是不能懈怠啊。家裡有地的同僚便都調了洗沐之期,回鄉督促農時,務保顆粒歸倉。」
說到這,他還故意看了一眼盧尚書的臉色。
「大人,我們也是思慮過,好多同僚都為了署中工作暫且留下多做幾日,待人回來再換班的。畢竟都是皇命,我們也不能誤了大人前程不是?」
這話說的,可謂及其囂張了。
盧植卻並未追問下去,只臉色淡淡地揮揮手。
揮退那人後,老尚書一聲嘆息。
早年只道忠臣良將可保社稷無恙……
可這流水的上官好治,鐵打的吏員難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