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被懲罰的人
雪原上。
風雪依舊,四面八方都是熟悉的蒼白和荒蕪。
林葬天微微抬起頭,注視著這些許久不見的織風者們。他們在天空中擺出屬於他們自己的舞蹈,追著風自由自在。對於林葬天的到來,他們顯得熟視無睹,一點也不在意。反正自從他們出現在這裡,便已經保持這樣的狀態了,在那之後,他們更是依舊。大概沒人會知道他們在這裡究竟是在做什麼,每天與風打交道,但卻不知道風之於他們這一特殊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人們在他們的面前,很難不顯得無知。
看著這些披著灰色長袍的,如遠古精靈一般的存在,林葬天的視線逐漸投射到了他們那看起來一點規律也摸不著的行動軌跡當中,他們的身影在空中的移動速度很快,但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到旁邊的織風者,不得不說,在這樣沒有規律的快速移動當中,除非是他們這一族天生天賦使然,不然就是他們確實有著某種方法來避免因為這樣無規律的行動而撞到別人的情況發生。
如果這些都不是的話,林葬天眯了眯眼睛,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那就是或許他們的移動真的具有某種規律,只不過是別人都沒有看出來罷了。
在織風者當中,那些在空中飛舞的織風者們手上纏繞著肉眼可見的風,被裹挾到他們手上凝為實質的風,在他們的手上得以煥發出不一樣的生機,彷彿多了某種特別的色彩似的,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這裡的風元素尤為濃烈,所以林葬天見他們都不理自己,便也心安理得地站在這裡,開始修鍊了。對於他而言,不論是什麼元素,都能變成最適用於自己的靈力存在,這樣的天賦別人羨慕不來。而這一部分是因為血脈,一部分是因為冥訣的緣故。二者相輔相成,讓林葬天這麼多年來一直縫縫補補的自創功法也愈發得完善起來。
空中。
織風者們看著沒有在意林葬天的出現,但其實自從感知到人類的接近,他們就開始緊張起來了,尤其是看到來的人還是林葬天,這個不知為何身上總是充滿著一種危險的氣息的男人。自從上回他策馬而來,這些織風者們便已經記住了他的模樣,對於這些很少與人類打交道的存在,林葬天的出現,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若不是他們的身軀都被隱藏於這寬大的灰色袍子當中的話,估計他們早就自亂了陣腳。老人還好些,畢竟那麼漫長的歲月教給他們唯一的一個道理或許就是去學著坦然地接受一切。年輕人又好奇,也有緊張。因為他們心裡清楚的知道,他們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絕不是這個身上血腥氣那麼重的男人的對手。
所以在看到林葬天站在那裡,堂而皇之地利用起他們製造的這一片濃郁的風元素空間之後,幾位年長的織風者們不禁開始以他們獨有的方式來進行對話,在他們之間,風的形狀顯得更加凌亂起來。
「怎麼辦?那個人類難道就這麼賴著不走了?」一陣風吹過,一個老人的聲音被風帶著送到眾人耳邊。
「不知道,再觀察觀察吧,若是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先這樣吧,我們總不能趕他走吧?」這個說話的老人顯得有些謹慎與善良,他往林葬天那邊瞥了兩眼,有些糾結地說道。
「不行!這是我們好不容易製造出來的天然場所,怎麼就讓那個人類坐享其成?!」老人憤憤不平道,他的古板與理所當然的自私總是用不對地方,不過好在今天這件事,道理站在他那邊。
「既然如此,那趕他走不就行了嗎?」另一個聲音說道,他年輕些,總是帶著質疑和傲慢,此刻他看向林葬天的眼神,就彷彿是在看一個低等生物,目光中充滿不屑的考量與目空一切的打量。人類在他看來,其實一直是一種污濁了空氣的存在
,他們讓風兒沾染了數不清的威脅,卻大搖大擺地走進萬物的殿堂,大言不慚地聲稱自己是萬物的主宰,堂而皇之地坐在那個誰都沒有資格設立的位置上。所以他看著林葬天,就好像是在看著一種需要被清除的垃圾一般,帶著皺著眉頭的厭惡與排斥。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對林葬天,又不禁產生了一種莫大的無力感和極大的矛盾,那是一種和老天爺對著乾的偌大壓力,對於他們這些像風一樣的存在,他們這些織風者,既是溫柔的、和煦的,也是迅疾的、猛烈的。有摧毀一切的巨大力量,也有帶去希望的溫暖。於他們而言,摧毀的力量甚是可怕,帶有某種罪惡的吸引,這是他們十分不想要使用的。這才是他們糾結的原因,他們這些織風者,想要以一種大家都能接受的溫和的方式來進行對話,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是絕不會使用那股可怕的力量的,那是掠奪的力量,是魔鬼的語言的化身。
「再等等看吧,這些風元素讓他拿去便是了,反正他所在的位置能吸收的,都是我們已經吸收過一遍的產物,說不上有多麼珍貴,更沒有珍貴到需要我們去和他對話的地步。」這個織風者的發言聽起來比較理智一些,他偶爾在林葬天身上瞥過幾眼,眼神中沒有敵意,也沒有善意,彷彿是在看著一張白紙,腦子裡面沒有什麼想法,但是在看到那張白紙之後,就不由得將自己突然產生的幻想安排在上面,完全依照著自己的想法而走。他和這些年長的老人不同,他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人類,對於人類,他屬於一個一問三不知的地步,所以看著林葬天,他很難去說自己的喜惡,只當他是白紙一般的存在,然後再將自己的幻想安插在他的身上。現在的這幅畫面,因為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而變得猩紅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站在窗前的人,他所面對的,是一片巨大詭譎的紅色。
「不如我去和他說說看?」突然,一個跳脫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她灰色袍子下面,是一張躍躍欲試的笑臉,比起這些猶猶豫豫的老古板,像她這樣的年輕織風者,好像更願意直來直往一些。
「胡鬧!」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這沒有你的事。」
「去去去,別瞎摻和!」
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頓時被一陣亂糟糟的同時發言吵到了耳朵。
她有些不解地追問道:「為什麼?我感覺他挺好相處的啊?」
「你還太小,不懂這些也正常,但你要知道,人類都很狡猾的,看著老老實實的人,可能心裡不知道藏著多少污穢與邪惡。祖先流傳下來的話就說了,人性是最難測的東西,讓我們不要輕易相信人類,保護好自己。大人說話,你這個小孩就別瞎攙和了,快點回去,該幹嘛幹嘛去!」
被數落了一頓的織風者有些生氣,她渴望被重視,也並不覺得自己還是小孩,這時候有人開始勸她,但是說的話都是她不愛聽的,所以她的臉色開始變得愈發難看起來,就連纏繞在她手上的風都不由得繃緊了,顯出一種力量感。她深呼吸了好幾次,那些濃郁的風元素並不能把她這突然燃起的來的怒火吹滅,反而助長了不少,她看了看周圍,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安慰一下自己。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為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也為自己那突如其來的矯情。
反觀那些議事的人,他們此刻已經無暇顧及她這邊了,還在進行著剛才的那個話題,言語中儘是糾結和猶豫,也不知道在矛盾些什麼。她覺得他們長大的不光是年紀,還有與日俱增的猶豫。眼見周圍議論紛紛,卻都是退縮之言,她有些不甘心地想要插話,但卻無功而返。
她看向林葬天那邊,咬了咬牙,下定決心,一鼓作氣,突然停了
下來,避開幾個織風者,然後從織風者當中飛了出來。
眾多織風者忽然停在了空中,他們驚訝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離開了這邊,飛往了那個人類那裡,一時之間,議論的聲音也都結束,他們眨著自己的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看錯了,當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無法挽回的剎那,織風者當中不止一人爆發出這樣一句聲音:
「胡鬧!」
林葬天挑了挑眉,見一個織風者脫離了隊伍,輕輕飄落在自己面前,他看了看對面那個織風者,看得出來,她很緊張。於是林葬天率先開口道:「怎麼了?找我有事嗎?」
林葬天瞥了眼她的身後,發現也有幾個織風者跟著過來了。林葬天想了想,不禁笑道:「你不會是擅自跑過來的吧?」
見她還不說話,林葬天於是笑道:「你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怎麼了?找我有什麼事?可以直說,我很好說話的。」
聽到林葬天這樣說,她還是有些緊張,不過和她想象的差不多,這個人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可怕,於是她猶豫了一番之後說道:「你在這裡,有些妨礙到我們了。」她盡量委婉地說道,聲音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哦,原來是這樣啊,」林葬天笑了笑,然後說道:「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我就是見這裡風元素比較濃郁,所以就在這稍微歇一會,等會就走了。」
「嗯,好吧。」她點點頭,正當她以為事情處理完畢,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嗯?」她回過頭來,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道:「等會走?不是現在嗎?」
林葬天笑著搖搖頭。
這時幾位織風者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他們看著她的眼神幾乎是要殺人一般,直直地盯著她看,目光似乎能夠將她刺穿一樣。
她沒敢回頭去看,但她知道等會回去了,自己免不了一頓責罵。
「你們好,我是西北林家的林葬天。」林葬天為了防止他們誤會,所以先介紹了一下自己,然後說道:「等你們好久了,呵呵,」林葬天笑道:「放心,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的,還要趕路呢,留在這裡,主要是有個問題想要問一下你們……」
織風者當中走出一個身影,他的聲音比他的年紀還要蒼老,只見他說道:「你說,如果我們能夠解答的話。」
林葬天笑了笑,雙手負后,不再去吸收那些風元素了。
他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些織風者,然後又看了看此刻懸在空中的織風者們,誰也不知道他的眼神當中究竟意味著什麼,只聽到林葬天輕聲笑道:「我就隨口一問,沒有別的意思啊……你們在空中飛來飛去的,並不是沒有規律的吧?」沒等他們回答,林葬天又自問自答一般地說道:「只不過這個移動軌跡的規律實在是太長了,所以才顯得好像是毫無規律一樣,對嗎?」
見他們都有些沉默,林葬天於是笑了笑,「這個問題你們不回答也沒事的,我就隨口一問。」
她倒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被裹在寬大袍子當中的她,頓時感受到了隨著林葬天的問題拋出來所帶來的強大壓迫感,而這種壓迫感是他無意識的行為,沒有絲毫刻意的嫌疑。
這個人類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她皺眉看向他。
林葬天看向織風者們,微笑道:「我最後問一個問題就走,當然,你們也可以不回答我……嗯,你們,是不是被懲罰在這世間永遠流浪?織風是不是只不過是你們修鍊的一種方式而已,是為了迷惑世人的一種障眼法呢?」
隨著林葬天話音落下,空中頓時安靜下來,四周一片死一樣的寂靜,就連風都停止了。
「你究竟是誰?」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林葬天笑了下,神色間帶著一絲傷感,他眼角微垂,淡淡地說道:「和你們一樣,只是一個被懲罰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