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花深似海」
西北林家。
其實林葬天從昨晚回來就一直沒睡,老爺子的話還停留在耳邊,他沒法忘記。回來之後一點睡意都無,所以就一直修鍊到了清晨,他盤膝坐在床上,安靜吐納,直到聽聞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他才呼出一口濁氣,睜開眼,然後緩緩地躺下,閉上眼睛。
屋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輕盈的身影走了進來,她動作小心,生怕吵醒了昨晚剛喝過酒的林葬天。少女年紀和林葬天差不多大,一身素雅的白衣,衣服上綉著藍色的花邊和圖案,據說都是她自己親手縫的,心靈手巧的很。她最開始其實是夢雪璃的侍女,但是不知怎的就被夢雪璃安排到了林葬天這邊,然後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林葬天的貼身丫鬟,照顧著他平時的起居。
因為林葬天不常回家,每次回來也只是待個幾天就走了,所以少女平時需要做的事情並不多,在林葬天出遠門的時候,她便照顧起了這屋子裡的所有傢具,時常打掃一番,或是去照顧一下花草。有時候若是府中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她也隨叫隨到,久而久之,府中上上下下,各式各樣的活她好像全部都幹了一遍。昨天林岩買的那些東西也全都是她搬過來的,雖然她看著身材嬌小,但是想不到的是她居然還挺有力氣的,一來一回的幾趟,愣是沒叫人幫忙,別人心軟,見她一個人忙上忙下,便想著搭手幫一下忙,但是她只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別人的幫助,說這是自己的工作,不需要別人插手。
平日里和和氣氣的女子突然這麼嚴肅地說話,別人也是有點嚇了一跳,沒想到她還有著自己那不容侵犯的原則,於是便就此作罷,只是看著偌大的一個院落裡面只有她一個人到處跑,難免心生憐愛,但是想著幫襯一下,她又會覺得不開心,所以便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似乎是看出了旁人的憂慮,所以少女只得耐心解釋道,這是因為少主平日都不在家中,所以她平時的活其實要比大家少很多的,現在少主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不得讓她好好表現一下?少女說得誠懇,言語俏皮,大家一笑而過,便也就都由著她來了。這位平時總是一副樂天派面孔示人的少女,在他們眼中的形象在這一天之後開始變得漸漸立體了。
在這之前,林葬天本以為她只是一位勤勞的普通侍女,但是在聽說了她當年是和他母親夢雪璃一起從夢宗過來的這個消息之後,林葬天便覺得她沒那麼簡單了。或許這也是夢雪璃的意思,讓她待在林葬天身邊,照顧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林葬天總覺得他母親似乎是想要暗示他什麼。看來回頭得找個機會問一下了,林葬天心想。
這時那位少女背著雙手,站在林葬天床頭,她抿著嘴看了看林葬天的臉,然後彎下腰輕聲在林葬天耳邊輕語道:「少主,起床啦,該去吃飯了。」
「我知道了。」林葬天睜開眼說道。
少女被林葬天這突然的回答嚇了一跳,她還以為林葬天還在睡覺呢,沒想到回答自己的話居然那麼迅速。少女拍了拍胸口,見林葬天已經坐了起來,於是趕緊走到旁邊拿了個擦臉的毛巾,問道:「少主,我為您來梳洗打扮一下吧?」她眨著那雙大眼睛,手裡躍躍欲試。
林葬天看了眼抱著毛巾的少女,笑著搖搖頭,伸手接過毛巾,對她說道:「這些我自己來就好。」
聞言,少女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然後低著頭,雙手玩著衣角,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地抬起頭來,笑道:「那我為您更衣吧!」
林葬天身體往後退了退,擺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這個我也自己來吧。」
「哦,好吧。」少女垂下頭,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
林葬天見她這樣,有些哭笑不得,說道:「有些事情我能做就自己做了,你不需要什麼都幫我。我母親平時都是怎麼告訴你的,難道她讓你什麼都要幫我做嗎?」
「可是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啊,而且小姐讓我貼身照顧你,我答應了就得做到的!」她眼神倔強地說道。
小姐?看來她稱呼母親還是在夢宗里的稱呼,只是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讓她貼身照顧我,難道是她理解錯了?林葬天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她有些委屈地看著林葬天,眼睛偶爾怯怯地躲過林葬天的視線,但是眼神卻是很堅毅的。這樣的眼神也間接地告訴了林葬天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於是林葬天只好說道:「好吧,那你幫我去看一下外面的那個花盆怎麼樣了吧?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就好,你就去幫我做一些別的事情就好。」
聞言,少女立馬開心地幾乎要蹦起來,她笑道「是去澆點水嗎?」
「嗯……對。」林葬天點點頭道。
「對了,」林葬天忽然叫住她,少女走得飛快,聽到林葬天叫她馬上停下腳步轉了個身子,結果因為速度太快差點摔倒,她原地跳了幾下,才堪堪穩住,沒有摔倒,然後她撓撓頭問道:「少主叫我有什麼事嗎?」她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被安排了個活,現在正一腔熱血,急迫地想要去完成它。
林葬天看出了她心裡的焦急,忍著笑問道:「之前回來也沒問你的名字,現在回來了總算是沒有忘記,所以想問問你叫什麼?」
少女聽了林葬天的話,臉上有些驚喜,她笑容燦爛道:「少主叫我小敏就好了!」
「小敏,好的,我知道了。」林葬天笑了笑。
小敏指了指門外,說道:「那少主……我就先去給花澆水去了?」
「去吧,不要著急。」林葬天笑道。
門被她輕輕關上,屋內,林葬天看著她拿過來的那個白毛巾,不禁笑了一下。
小敏的身份當然不會只有這麼簡單,剛才見她走路的姿勢,林葬天可以斷定她雖然不是修行之人,但她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武夫,和歐陽世一樣,她走起路來,腳下生風,步伐輕快而又堅毅,呼吸連綿不絕,一舉一動都很像是一個在刻意地掩飾著自己的身份的武夫。只不過不知道她的實力如何,感覺應該和上次遇見的歐陽世還有很大的差距,不過想來她應該還有別的什麼特殊才能吧,不然夢雪璃也不會把她安排在自己這裡。林葬天想道。
在林葬天梳洗得差不多的時候,屋門外,小敏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少主,花盆已經澆好水了,該去吃飯了,時間快來不及啦!」
「知道了。」林葬天穿上了一件新的衣裳,不過還是黑色的一身,走到門邊,隨即拉開屋門。
趴在門上想往裡面偷看的小敏被林葬天突然打開門的動作又嚇了一跳,她趕緊站到一邊,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剛才若不是她穩住了腳步,不然的話就跌在少主懷裡了,想到這,她不禁臉上泛紅,露出一抹羞澀之意。
「怎麼一驚一乍的?」林葬天微笑道,然後他便朝著院外走去了。
小敏嘿嘿一笑,便也緊接著跟上。
早飯比較清淡一些,因為昨天喝酒了,所以早上還準備了專門解酒的茶水。林岩湊在邊上聞了一下,然後說自己沒醉,不需要喝這個,結果最後還是被夢雪璃逼著喝了很多,邊喝還邊誇這解酒茶好喝,惹得眾人都露出了笑容。林葬天一來到飯桌上,便看到老爺子給自己使了個眼色,然後微微一笑,心裡明白老爺子這是在為自己打氣。雖然還沒有開啟帝都之行,但是林葬天出發之前心裡的小小的顧慮此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想起昨晚難眠,林葬天在那個上面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應該是自己小的時候曾經和它有過一面之緣吧,總覺得它身上的那股氣息格外地吸引人。而且上面的神性也和林葬天預想的有些不同,這份蘊藏在裡面的能量,是現在的林葬天還無法直接使用的,只能是以老爺子昨晚告訴自己的口訣來使用它,卻不能直接將它的力量給全部發揮出來,這是讓林葬天感到稍微比較可惜的一點。之後境界提高了,說不定就有機會將它的真正力量發揮出來了,所以林葬天想著在自己到達那一天之前,暫且先不靠星盤的力量。
飯桌上,林岩對林葬天說道:「對了,你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說不定等會就有人聚在門口了,等你去見見他們呢。」林岩有些驕傲地笑了笑,自己的兒子隨自己,都討小孩喜歡,他覺得還是很滿意的。
「這麼快?」林葬天說道:「那我等會去見見他們。」
「嗯,他們這時候估計還在睡覺呢吧,不過小孩子比較難說,說不定早就起來了。」林岩說道。
「快吃飯吧,光知道說話,飯都涼了。」夢雪璃應該是預感到了林葬天即將要走了,所以語氣有點低沉,而且今天的天氣有點陰沉,想必也是影響了她的心情吧。
「哦。」林岩聽話地低下了頭,他的嘴唇蠢蠢欲動,還是想說些什麼,只是過了一會他便嘆了口氣,把話匣子給掐了,暫時先不聊那些事情。畢竟他才起了個頭,還沒開始林葬天接下來的帝都之行的關鍵呢。夢雪璃了解他,講正事之前總要鋪墊一下,說些別的,她可不想早晨剛起來就聊這些,好好的心情都變得不好了。她很清楚帝都那邊的人的秉性,對於那些太過耀眼的天才,他們的無知和嫉妒已經讓他們的眼中看不到更多的東西了,只有利益,也唯有利益了。他們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方法來污衊一個人,讓天才墜入泥潭,是這些人最愛看的戲碼,也是吸引無知的群眾的天然誘惑。她對於林葬天的帝都之行,更多的是擔心和憂慮,所以昨天晚上當看到林葬天之後,過去不怎麼想的事情突然開始瘋狂地湧入自己的腦海當中,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了。以前離著遠還沒有那麼深刻的體會,現在當真實地看到了之後,一想到帝都的那些腌臢事情,她便覺得心疼林葬天。所以昨晚她輾轉反側,也沒怎麼睡好。
林岩則是完全不擔心,他對林葬天的信心,就和他對他自己的信心一樣,有著盲目的樂觀和天然的自信,一點也不驕不躁,同時他也對林葬天即將遇到的問題做好了心理準備,若是被他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自會找上門去,反正他瘋起來向來是不管不顧的,帝都那邊的人也管不了他,即使給他定罪,他也不在乎,反正除非是謀反,不然的話林家不可能不在的。他就是有了這個底氣,才敢肆意妄為的,不然的話,就以他這個身份,早就被皇帝不知道給發配到哪裡去了。
林葬天看了眼窗外,想著翟竹蘇應該快要回來了,等到她回來了,天氣說不定就好了。對於知命體,林葬天還是有所了解的,有著這樣的體質,翟竹蘇可以說是即使在戰場上隨意走動,也不會被別人傷到。這就是知命體的可怕之處,自帶福運,別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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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飯後,林葬天被夢雪璃拉著去到了後山。
一走進這片地方,林葬天便發現了這裡的與眾不同,撲面而來的一股幽香,有著安神醒腦的作用。
一路上過來夢雪璃沒有說要帶他去哪,只是說了句跟我來,便沒有下文了。不過她不說,林葬天也沒問,只是跟在她旁邊走著。林葬天很少獨自跟母親待在一起,印象中的母親,好像一直是這個樣子,一點也都沒變,還是和當年一樣年輕,只是眉宇之間流露出來的神色,看向他的眼神,都在告訴林葬天,他印象中的那個母親其實和他以為的模樣是有所差別的。
這個夢宗的小公主,或許終於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第一次展露出自己的強勢的那一面了。
站在一個巨大的石頭面前,林葬天抬頭看了看周圍,發現他們經過了那麼多道禁制,居然這麼快就到了這裡。一路上的那些花草,遠遠地看上去很無害,但其實它們都是有著某種禁制的,若不是林葬天敏銳地察覺出來了,估計只會以為它們就只是尋常的花花草草,沒什麼特別的,卻沒想到這些花草之間留下的那點空隙,居然形成了一道獨有的禁制。這後面沒有看到人影,估計就是傳聞中的林家情報網的中心了。說實話,此刻站在這裡,林葬天的內心居然還有些小小的興奮。
夢雪璃回頭微笑道:「我們到了。」然後手指輕輕地點在那個小石頭上,整個人頓時憑空消失了,林葬天看了看,走上前去,伸出手輕輕地點在石頭上,眼前的景象瞬時更換,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個光線稍暗的空間裡面,裡面是一個挺大的空間,上上下下的擺了很多書簡和文件,上面都標記著小小的符號,用來加以區分,周圍的人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見到林葬天他們進來了,也只是稍稍地抬頭看了一眼,便又繼續忙著自己的事情了,一點也不好奇的樣子。林葬天暗暗地點了點頭,這才是林家的情報人員該有的心態,處變不驚,才能成大事。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每一位站在這裡的林家情報人員,心中都被巨大的驚喜和興奮佔據了頭腦,雖然手上根據習慣,還在繼續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但是腦子已經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有關於林葬天的每一個情報,在雪原厄斯的那幾次戰鬥,包括一些他們搜集得來的細節信息,都是由這些人抄寫下來傳遞的,每一個文字他們都看過,也都從那簡單的寥寥幾筆上面,感受到了林葬天的過人之處。那些他所做的事情,每一件無論是聽起來還是看上去,都顯得非常不可思議,實在是很難想象,一個如此年輕的人,為何可以做到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因為他們了解,所以他們比較能夠接受,更包括戰場上那些親眼目睹林葬天所作所為的黑騎們,這些人,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林葬天的忠實擁護者。所以在看到只聽說過但是卻沒見過的,彷彿傳說一樣的男子的時候,屋子裡面,無論男女,心中都湧現出了巨大的興奮與熱情。
「這裡,就是林家情報網的中心了。」夢雪璃為林葬天介紹道。她指了指旁邊的一座書架,書架上面的書看得出來,都被保管得很好,而且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夢雪璃指著上面堆得滿滿的書對林葬天說道:「這上面放著的,都是帝國開始之初,一直到現在的所有情報,你若是需要的話,可以都拿去。」
林葬天看了眼夢雪璃,她的眼神告訴他,她並沒有在開玩笑。於是林葬天便答應下來,只不過林葬天說道:「給我抄印本就可以了,原本就留在這裡就好了,到時候我帶上它們,路上看看。」
「也好。」夢雪璃點點頭,隨即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出現在林葬天身旁,靜靜地等候著,林葬天看了眼夢雪璃,夢雪璃指了指那人,說道:「你跟著他去就是了。」林葬天點點頭,於是跟上前面帶
路那人,這屋裡的人都穿著黑衣,若是林葬天走慢一點,說不定都認不出來那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之後林葬天跟著那人繼續往前走,前面又經過了幾道禁制,一個等人高的書架從中間分開,後面還有一個巨大的空間,裡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這時那人對林葬天說了句稍等,然後便走向一邊,從某處拉出了一個巨大的箱子出來,一直拖到林葬天面前,恭敬道:「少主,這就是您要找的抄印本,這些就是全部了。」
林葬天點點頭,對他說了句辛苦了,然後低頭看著這個巨大的箱子。「不如我為您打開吧?」那人熱情道。
「那就麻煩你了。」林葬天也沒客氣,說道。
那人微微彎腰,手指在箱子兩邊輕輕一扣,然後聽到清脆的一聲「咔嚓」,然後箱子的蓋子便自動彈開了,與之前的那個地方不同,這裡的東西看樣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掃了,所以箱子打開以後,落下了一地的灰塵。那人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解釋道是因為最近事務太過繁忙,所以忽略了打掃這裡。
林葬天擺擺手,說道:「不礙事。」然後便順手拿了本書,隨手翻了幾頁之後,林葬天心裡大概有數了,這些書還是很有用的,都得拿走,說著,林葬天隨手拿出了那個儲物的器物南柯,輕輕在這箱書上一招,這箱書連帶著外面的那個大箱子便一併消失了,一點蹤影也無。
見那人一臉吃驚的模樣,林葬天不由得問了一句:「箱子還要嗎?」
「不要了,您這樣,剛好還省得我再把它放回去,哈哈……」黑衣人笑道,言語之中一點也沒作假。如他所說,林葬天這樣,他確實省了不少事,他主要是剛才被驚訝到了,林葬天的果斷和乾脆,在他們得到的情報的想象以上。
林葬天聞言,笑了下,然後便順著來時的路走了,黑衣人本來還想著走快點,給他帶帶路呢,但是他驚訝地發現林葬天已經把這裡的路線全部給熟悉了,包括解開禁制的方法也全部都學了去,輕車熟路地走了回去,一點也不需要他再做什麼了。
「哈……」黑衣人有些輕鬆地嘆了口氣,雙手叉腰在原地站了一會之後,便趕緊離開了此地,順便將這裡給關上,將書架恢復原貌。
遠處。
林葬天微笑著走到了夢雪璃面前。
「都拿到了?」
林葬天點點頭。
「那就好,之後你不是要去帝都了嘛,我想著好像在我的印象當中還從來沒帶你來過這裡,於是今天帶你過來,也剛好了卻我這樁心事,也算沒有遺憾了吧……」夢雪璃感慨道。
林葬天看著夢雪璃說道:「我走了之後,您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別太操勞了。」他看到了那個無人的座位上,擺滿了一摞摞的東西,想來那裡就是母親的位置了吧,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這裡面的位置都是差不多的模樣,只有夢雪璃的桌子離得稍遠,背靠著一面與眾不同的書牆,上面寫著就連林葬天也看不懂的密文,想必是夢宗裡面的某種記錄技巧吧。
「你這個孩子,明明還沒有多大,怎麼就開始老氣橫秋起來了?」夢雪璃笑了一下,對於林葬天的關心,她很感動,其實在她的印象當中,林葬天從小就很懂事,而且從來不會讓他們擔心,但就是太懂事了,報喜不報憂,這麼多年也沒見他抱怨過什麼,為了家族,遠在千里求學,偶爾家書一封,也只是提及在學院的一些趣事,從未說過什麼抱怨的話。看著林葬天,這張年輕的臉龐,居然已經早早地掛起了一雙彷彿看破了世間一切的從容與鎮靜的眼眸,她不敢去看那雙眼眸,因為他眼神中想要她放心的那股目光讓她為他的懂事而感到心疼。
夢雪璃揉揉眼睛,心裡自嘲地笑了一下。看來自己真的是年紀大了,怎麼忽然就要掉眼淚了?她偷偷地看了眼林葬天的神情,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頭扭到了一邊,然後指著她位置後面的那道牆說道:「那書架上面的文字,寫的都是些什麼啊?」
夢雪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向那邊,笑道:「那是夢宗裡面用於記錄一些生僻字的符號,為首的一些都是對應著裡面的內容,凡是看到了那個符號,再去遵循著某種特定的規律去找相對應的文字,就能知道具體的想要找的內容的頁碼了,這樣比較方便,所以現在基本上一些重大的事件,都由這些符號來記錄,你要是想學習的話,我那邊有本我自己的筆記,你可以拿走,之後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
「那我就不客氣啦?」林葬天笑道。
「拿去就是!」
夢雪璃笑了笑,走到桌案旁邊,從書架上面的一角隨手就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小冊子,看得出來,她對那個書架上面的東西擺放的位置都很熟悉,那本書放在哪裡,她都知道。隨後夢雪璃將那本自己寫的筆記交給了林葬天,林葬天謝過之後,翻開一看,清一色的整齊的文字安靜地躺在書上,一字一句,甚至還有輔助圖畫,內容包括了許多方面,除去夢宗的一些機密內容,再就是她的一些心得和體會。林葬天抱著學習的心態翻了幾頁,發現每一頁都很乾凈,若不是知道它是筆記的話,林葬天還以為它是從哪裡刊印出來的書籍呢。
「哇,不愧是您,字寫得真好!」林葬天適時地拍了個馬屁說道。其實林葬天也不算誇張,夢雪璃的字寫得雖然沒有像那些大家一樣優秀,因為林葬天看過南宮七溪的字是怎樣的好,所以自然而然對於字寫得好壞的評判標準就比較高,不過夢雪璃的字雖然沒有那麼出色,但是好在她寫得認真,一絲不苟,整個文字具有一種獨到的細節與整齊之美,所以看上去極為賞心悅目。這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達到的水平。
夢雪璃掩嘴笑道:「真的假的?你那個爹還一直說我的字該好好練練,寫得還不如他。」
「沒有的事,我看他是心虛了,故意這麼說的。」林葬天笑道。雖然這樣背後說人有點損,但是反正現在林岩也不在這,他這麼說也沒事。
「哈哈哈……我猜也是。」夢雪璃笑道。
她忽然看了看這四周,然後有些苦惱地說道:「我有點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了,我這裡就這些東西了……」
「不用了,我來這裡才沒一會,就已經拿到了很多東西了。」林葬天擺擺手拒絕道。
「嗯……不過你之後可以去夢宗找一下你舅舅,他那裡東西比較多,你之後要是有時間的話,一定要去一趟夢宗啊,他在信里跟我說一直想見你來著。因為他那裡脫不開身,整個夢宗需要他去管理,只有他在那裡才可以,所以他沒法來見你,只能你去見他了。剛好,你還可以幫我看看他最近怎麼樣了,雖然他信里跟我說的都很好,但是事實上如何,還得等你親眼看了告訴我,我才能知道。」夢雪璃說道。
林葬天點點頭,這件事情還不算有什麼難度,於是便笑著答應了下來,之後夢雪璃又帶著林葬天在這裡面轉了轉,夢雪璃在前面腳下生風地走著,林葬天在後面跟著,一個個令人眼花繚亂的禁制在眼前打開,林葬天被夢雪璃拉著見了很多在這裡忙碌著的林家情報網的核心人員,其中有幾位林葬天還曾經打過幾次照面,卻沒想到他們居然是負責林家情報的人員,於是林葬天跟他們點頭致意了一下,順帶還提了一句我們見過的。之後在林葬天和他們告別以後,那幾個被認出來的黑衣人都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在原地拍著身旁的人的身體,高興得無以復加,而被拍的人則忍著嫉妒,裝作自己毫不在意的樣子。
夢雪璃走之前將一切都盡收眼底,隨著她走入那片漣漪,她也不禁露出了一抹驕傲的神色。
他們說的可是我的兒子!夢雪璃有些開心地想道。
現在她算是體會到了以前見到的那些聚在一起的孩子的家長湊在一塊誇獎自己的孩子的心理了,確實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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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葬天回到自己的院落裡面,準備開始收拾收拾東西,要離開了。
院子裡面小敏不在,林葬天正覺得奇怪,突然發現那個花盆後面蹲了個人,於是便明白了她不在的原因,準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
察覺到林葬天回來了,那個正在欣賞著自己買過來的花盆的男人轉過頭來,站起身來,笑道:「怎麼樣?我買的這個花盆好看吧?又好看還實用。」男人的手裡握著兩把木刀,自問自答道。
「有事嗎?」林葬天剛跟老爺子道過別,問道。
林岩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葬天,然後隨手把手中的一把木刀拋了過來。
「接著!」
林葬天抬起手,接住了木刀。他在手裡稍微掂量了一下,沒想到,還是有點分量的。
「這是要幹嘛?」林葬天疑惑道。
林岩抬了抬肩膀,扭了下脖子,說道:「聽說李丘北那傢伙曾經跟你約過一架?」
「也不算是吧……」林葬天想了想,說道,要不是林岩提起,他都快把這一茬給忘了。
林岩笑著搖搖頭,說道:「他那個人我了解他,從不反悔,只要是他說過的事情,無論是發生了任何事,他都會履行的。這次你去帝都萬一不小心碰到他了,說不定就要和那個傢伙打一架。兒子還沒跟老子切磋過,怎麼能讓別人搶了先去?所以咱們爺倆還是先提前切磋一下,免得到時候聽那傢伙說起來的時候讓人嫉妒。」
林岩看了看四周,有些不滿地說道:「不過就是這個地方還是有點小了,不太夠咱們施展身手。而且咱們也不好拿自己的武器,免得到時候把你這個院子給整壞了就不好了,到時候你走了,被老爺子罵的人就是我了,我可不背這鍋。所以咱們就只能稍微切磋一下了,雖然是木刀,但是分量和尋常武器一樣。這是黑騎平時訓練時候使用的木刀,和真刀樣式和重量都差不多,夠我們造的了!」
林葬天掂量了一下手裡的木刀,如林岩所說,確實如此。不過林葬天有些忍俊不禁,沒想到林岩居然就因為這個原因而要跟自己打一場,因為不想讓別人搶先了自己一步和自己的兒子打架,所以自己就先出手了,真是奇怪的邏輯。不過……確實挺有意思的。
林葬天抬眼看向林岩,朝著空中劈砍了幾次,然後放在手上看了看,能用!
「為什麼不出去打?」林葬天不禁疑惑道。
林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不是太招搖了嘛,而且萬一我輸了的話,實在是太丟人了。」
「就那麼沒信心啊?」林葬天嘴角勾起,笑道。
林岩點點頭,也沒否認,說道:「我平時不切磋,只殺人。」
「仔細想來,好像切磋這也是第一次吧?」他掰著手指,大致地算了一下說道。
林葬天笑道:「沒事的,我也一樣。」
林岩膝蓋微微彎曲,彷彿要朝前撲過去似的,笑道:「不愧是我的兒子,口氣大,隨我!」
「隨你怎麼說吧……」林葬天把木刀擋在身前,從手臂上輕輕擦過,說道:「來吧!」
「來!」
林岩話音未落,整個人瞬間來到林葬天的面前,當頭一刀直直落下,劃破長空。
林葬天原地未動,站著硬生生地抵住了這一刀,他對林岩說道:「拳腳也都隨意吧?」
「隨你開心來就好,反正誰先倒下就算誰輸!」林岩猛地收刀,林葬天手上一輕,準備向後退去,但是他的腳卻被林岩抓住了,他往後一扯,林葬天整個人頓時飛了出去。然後林岩緊接著便跟上,完全沒有給林葬天喘息的機會。
林葬天嘴角勾起,整個人在半空中倒著變換了一下身形,腳踩在地上,然後猛地一踩,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他的身形驟然消失,偌大的院子里,只能看到一絲黑色的殘影。
不得不說,以前不了解,但是林岩還是出乎了林葬天的意料,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殺伐能力,即使是這樣簡單的切磋,卻依舊能夠產生巨大的壓迫感。
大家好像都被他那漫不經心的舉止騙了,光記得他嬉皮笑臉的模樣了,卻忘記了他最開始是從林家的底層的一個小兵,靠著自己的努力當上的這個黑騎中的將軍。
這樣的人,怎麼會弱?!
「不錯!」
林岩看到林葬天在空中做出的那個下意識的反應,讚賞道。剛才林葬天若是沒有在半空中及時轉換身形的話,他手裡的木刀就要打中他的後頸了。他眼中有些高興的神色,看著自己的孩子這麼厲害,而且成長到能和自己切磋的地步,相信帝國裡面幾乎沒哪個家族能做到吧?可是林家做到了!嘿嘿!光是想想以後他說出這件事後那些人臉上掛不住的表情,林岩心裏面就來勁。高興吶高興!
雖然他心中想法頗多,但是他手上的動作卻是乾淨利落,眼睛鎖定林葬天的位置,然後一個近身貼近了化為殘影的林葬天身前,隨後將木刀抵在自己的右肩,側著身子,猛地朝林葬天胸口撞去。
林葬天不閃不避,同時一刀砍出,與林岩手裡的木刀碰撞在一起。
一陣巨大的風暴在院內颳起,外面的樹葉都被震下來了不少。
閣樓上。
夢雪璃和老爺子坐在一起喝茶,順便看著那兩個正在切磋的林葬天和林岩。
「還真不錯!」老爺子揉了揉下巴,那雙渾濁的眸子裡面閃過一道精光,他看著那邊林岩和林葬天的切磋,想起了過去自己在戰場上的樣子,一時之間鼻子突然酸了,有些懷念過去的那段時光了。要不是現在身體不好,雪原厄斯那邊,定會有一個拿著紅色大刀的,披著黑甲的老頭策馬揚鞭。
唉,歲月不饒人吶。老人心中唏噓不已。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孩子都要走了,還要和孩子打一架才算完事。」夢雪璃笑著搖搖頭,她微笑著看向院子那邊,語氣中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她明白林岩的那個想法,雖然覺得孩子離開之前這樣不太好,但是也尊重他的想法和做法,便由著他去做了。
「那個臭小子什麼脾氣,你還不了解嗎?」林老爺子呵呵地笑了笑,「他啊,從小就這樣,有時候幼稚得我都想那刀鞘抽他,有時候又能成熟得不像我的孩子,把事情交給他我都不用去操心。他就這樣瘋瘋癲癲的,一直按照著自己的規則活著,憑著那股不怕死的性子,在朝中結識了不少好友,但也被很多人記恨。這次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遇到什麼糟心事了,一言不發了好久,罵他都不還嘴了。」老爺子看著底下的林岩說道。
夢雪璃笑道:「他就是被皇室的做法給噁心到了,林家都已經如此忠心了,可是那位還是信不過他,這件事情擱誰心裡都不好受。」
「歷來都是如此啊,真是倦了。」老爺子抬頭看了眼遠方,不知想起了什麼,唏噓道。
夢雪璃看著老爺子,低下頭,默默無言。對於皇室的那些做法,她心裡也十分不滿,所以也能理解林岩,不過就像老爺子說的那樣,好像歷來都是如此,一想到這,她的心情便有些鬱郁。她不理解這件事情為什麼就可以不公平得那麼理所當然。
「現在就看天兒的了,這個孩子比他爹聰明,不光聰明,還足夠的強,」老爺子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拿了幾顆瓜子在手中,笑道:「有了這兩點,對付那些人足夠了。」而且,這孩子的鋒芒還沒有完全展露出來呢。老爺子眯了眯眼,看向院落內那個提著木刀的身影,臉上笑意不減。他忽然又想起來了當年的那個黃衣老道說的話了,當時他問他自己的孫子未來究竟會有多厲害,那個老道故作神秘地抬頭看了眼太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今老爺子想到此事,再抬頭看向天空的時候,對於老道士當年的那句話好像突然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如果真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樣,是再好不過了。林老爺子笑眯起眼,開始嗑起了瓜子。
遠處。
林葬天的院子里。
周圍被風清一色地掃過一遍,兩人手裡拿著木刀,各自站在一邊。
這場切磋,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使用自己的修為,只是憑著刀法身法,以及堅固的肉體來做切磋的。他們兩人都沒有怎麼受傷,就是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林岩呼了口氣,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林葬天,他現在有些慶幸自己沒有和林葬天出去切磋,不然打這麼久,真要被大家嘲笑的。他抖了抖手腕,看向林葬天,說道:「最後一刀,怎麼樣?再打下去就沒完了!」
林葬天點點頭,表示認可。
說著,林岩微微蹲下身子,擺出一副標準的林家黑騎的刀法架勢,最初級,最簡單的,同時也是每一個林家黑騎上戰場之前首先要學的一門必修課——第一式!
見到林岩擺出的這個姿勢,林葬天不禁笑了下,馬上心領神會,明白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了。雖然說是切磋,但是他還是在教給自己的孩子一些東西,一些他所能夠給出的東西,用他的話來講就是實用的東西。
於是林葬天便也學著他的模樣,有模有樣地擺出那個第一式,和林岩所擺出的第一式幾乎一模一樣,還有了幾分神韻。
林岩眼中有些讚賞,他笑道:「這是黑騎上戰場前必須要經歷的一個過程,拋掉過去所學的那些冗雜的東西,先把基礎打好,之後才能再去戰場。而他們所要學習的第一個刀法,便是我現在擺出的這個,它沒有什麼名字,但是大家都叫它第一式,所以第一式便是這一招的名字。你睜大眼睛看好了,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第一式!」
說著,林岩的身子漸漸沉了下去,先是像太陽沉了下去,然後又變成一輪明月,最後又好似重新變成了一個太陽,燃著熊熊烈焰升起,他整個人幾乎要和周圍的一切融為了一體,渾身被一股莫名的光籠罩起來,宛若神明附體。他盯著林葬天,一字一句地說道:「看好了,林家黑騎,第一式!」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空氣像被凍住了似的,帶著一股摧枯拉朽的強大壓迫感。
林葬天眉頭一皺,雖然是學著林岩,但也按照自己的理解使出了林岩口中的第一式。
過了不知多久之後。
林岩連人帶刀站在林葬天面前,林葬天看了眼他,他們兩人都沒有動。他們兩人所在的上空,頭頂的那一片濃稠的烏雲,此刻突然裂開了一條縫隙,雲層向上翻湧,露出一絲清亮的光,彷彿就像一隻巨大而又透徹的、即將睜開的巨人的睡眼。
只有他們兩人的木刀碰在一起,然後隨著他們收勢,這兩把可憐的木刀突然裂開了一條裂痕,然後眨眼間這條裂痕便在木刀的身上出現了好幾條分支,整個木刀宛如被一層層的蛛網給纏住了似的。隨即這兩把木刀很快便化為了一團木屑,撲簌簌地落在了地上。
「不錯。」林岩拍了拍手說道。
林葬天看著地上的那團木屑,搖搖頭道:「等會又得麻煩小敏清掃一下院子了。」
林岩沒有說話,只是在笑。
閣樓上。
老爺子手裡拿著一顆瓜子,但沒有去嗑,他的手懸在那,眼眸中隱約有些淚光。
夢雪璃看了眼老爺子,然後伸手往自己的手裡拿了些瓜子,隨後善解人意地把一把瓜子放在了老人的掌心。
這場新與舊之間的切磋,看得人心裡五味雜陳,林岩和林葬天,分別代表著林家的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但都是很好的。
這場切磋,也算是林家的一種心照不宣的傳承吧。當年林岩第一次上戰場之前,老爺子也把他叫了過去,隨手拋給了他一把刀,只不過那一次,拋給林岩的刀不是木刀,而是真刀。當年老爺子以這樣的方式教給林岩,如今林岩再以這樣的方式教給林葬天。舊時的兩個一老一少的身影,如今好似重疊在了林岩和林葬天的身上。看得人心裡感慨不斷。
「都記住了嗎?」林岩笑問道。
林葬天點點頭,說道:「全都記住了!」
林岩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嗓子好像突然被堵住了似的。然後他只是拍了拍林葬天的後背,似乎是安心到擔心他長得太快,希望他慢些成長似的。
「好!」林岩猶豫了半天,最後只是吐出這麼一個字。
林葬天默默地看了眼林岩,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從今天起,林家就算是徹底地交在了林葬天的手上。
放心。
林葬天看著林岩望向他的眼神,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裡跟他說道。
————
林府外。
時間已是正午,可天上還是一團烏雲,遮天蔽日的。
林岩看了眼頭頂的天氣,心裡罵了句老天爺不作美,眉頭皺著,擰成了一團。
街道上,人潮湧動。
因為知道了林葬天即將要走的消息,所以這回林葬天走的時候,大家都出來送他了。
人們都聚集在道路兩旁,站在黑騎身後。
羊角辮女孩和被叫做「大頭」的小男孩也在人群中,此刻正從人們的大腿之間彈出腦袋,使勁地想要擠出來,可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他們力量又不夠,所以只能跟著人擠人的人潮瞅准機會往前擠。
林葬天這次沒有拒絕林岩給他安排的,看起來似乎有些招搖的大場面,反而是欣然接受了大家的好意。既然林岩辛辛苦苦地把消息散布了出去,那麼自己不領情也不好意思了。
其實這不是主要原因,是因為林葬天想到將來自己隨時都需要面臨這樣的場面,需要早日適應,所以便沒有排斥什麼。
夢雪璃走在林葬天身旁,牽著他的手臂,一路上走來,說的話裡面,透露的更多的,還是擔心,告訴林葬天更多的,是照顧自己。她的眼眶微微泛紅,估計是出來之前偷偷地哭過一場,但還是難捨,捨不得孩子這麼快就又要離開了。林葬天默默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刻意放慢了腳步,為的,就是再和家人多待一會。
等到一切都處理完了之後,咱們一家人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待在一起了,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林葬天微笑著想道。但是這句沒法輕易兌現的諾言,林葬天還是沒能說出口,只能暗暗記住,等到將來某天能夠履行。
老爺子看著街道兩旁的人潮,眼角露出一抹笑意。
自己有多久沒見這樣熱鬧的場面了?老爺子想了想,記不起來了。
街上的黑騎見到老爺子之後,都驚呼了一句「老將軍」,然後紛紛跪下,低頭不敢直視身為大將軍的林老爺子。無論過去多久,老爺子在黑騎當中的威嚴一直不減當年。
老爺子呵呵地笑了笑,手往上輕輕抬了一下,聲音沙啞地說道:「快起來吧,有什麼好跪的?」
於是黑騎們紛紛遵循命令,都站了起來。
羊角辮女孩見黑騎們蹲下,趕緊跳了起來,朝著林葬天那邊招手,希望他能看到自己。「大頭」見此,便也有樣學樣的,也跟著她跳起來招手。羊角辮女孩身後的父母見了,神色大變,趕緊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來。「大頭」更是被他老爹打了一下腦袋瓜,被好好地呵斥了一番。兩方的父母看了對方一眼,都有些無奈與氣憤。這畢竟是比較嚴肅的場面,可不能由著他們倆胡來。
羊角辮女孩和「大頭」垂下頭,有些心灰意冷。
「你們也來啦?」
突然,一個記憶中熟悉的溫柔嗓音在羊角辮的女孩的耳邊響起。
她抬起頭來,臉上頓時喜笑顏開,興奮地說不出話來。
羊角辮女孩的父母和「大頭」的父母都呆住了,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一時之間頭腦空白。
站在他們前面的黑騎十分有眼力見的讓開了一個空隙,留給他們對話。
林葬天看著他們,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其實他從很遠的地方就看到羊角辮的小女孩他們在向自己招手了,但是還沒等他回以什麼,蹲下來的黑騎又站了起來,將他們給擋住了,所以林葬天的那個不太明顯招呼也就被人聲給淹滅了。所以一直走到他們面前,林葬天才停了下來,和他們打招呼,順便告個別。
「你長高了。」林葬天看著羊角辮小女孩,笑道。
羊角辮小女孩被誇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沒長高多少……對了!我現在每天都在練拳哦!」
「哦?」林葬天看著她有些晒黑了的皮膚,好像想起來了什麼,然後說道:「是為了成為帝國的第一位女將軍在做努力嗎?」
「嗯!」羊角辮女孩用力地點了點頭,她沒想到林葬天還記得自己跟他說過的話,差點被這股巨大的喜悅給砸迷糊了。
林葬天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羊角辮俏皮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看著甚是可愛。
「想成為女將軍的話,到時候努努力,來咱們林家黑騎哦。」林岩看著那個惹人喜愛的羊角辮女孩,笑著跟他說道。
老爺子也不由得呵呵地笑出了聲,年輕一輩如此,他心中十分高興。
夢雪璃看著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心生一股母性的關愛,伸出手來,也輕輕地在她頭上撫摸了一下。
此刻羊角辮父母已經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只覺得自己的女兒怎麼這麼厲害,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少主,少主又是如何記得她的,而對於這些問題,他們一概不知。
林葬天看了眼旁邊怯生生的「大頭」,笑問道:「你們其他的小夥伴呢?」
「大頭」以為是在跟羊角辮小女孩說話,結果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在跟自己說話,馬上高興地回答道:「他們也來了,只是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我也找不著他們了……」
「這樣啊……」林葬天笑了笑,說道:「那你到時候找到他們了之後,記得告訴他們,要好好地守護自己的夢想哦!」
「大頭」拍了拍胸脯,堅定地說道:「沒問題!交給我了!」
羊角辮女孩有些不舍,她抬頭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大概很快會回來的。」林葬天笑道。
羊角辮女孩歪頭疑惑道:「很快是多快啊?」
林葬天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說道:「和你長大一樣快。」
老爺子聞言,不由得深深地看了林葬天一眼。
林岩和夢雪璃也同樣看向林葬天,他們臉上,神色複雜。
「那我一定要快點長大!快點見到你!」羊角辮女孩童言童語的,聲音清脆地響起在眾人的耳邊。
林葬天笑了笑,說道:「不急不急,你可以慢點長大,而我會快點回來的。」
「說話算話?」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抬頭看向林葬天。
林葬天便也笑著伸出一根手指。
一大一小兩根手指勾在一起,上下輕輕地晃了晃,彷彿是在搖著搖籃一樣。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羊角辮小女孩,林葬天,站在一旁的「大頭」,三人一起說道。
————
送別的道路盡頭。
即將分開的時候,林葬天看見天邊遙遙地撕開了一條口子,陽光從那破裂處傾瀉而下,金色與銀白交織,天空緩緩地如簾幕一般朝著兩邊拉開,陽光灑下,將整個大地鋪上一層暖融融的金色。
遙遙的大地之上,有一粒小小的身影在朝著他這邊奔跑而來,在她的身後,又遙遙地跟著一個老頭,像個影子似地掉在她身後。
「等等……」
她竭力喊出那句話之後,原地蹲下,支著膝蓋休息了一會,然後又重新起來,往這邊狂奔過來。
林葬天笑了笑,看著渾身披著金色陽光的嬌小的身影朝著自己飛奔過來,像一隻小小的蝴蝶一般。他於是緩緩地停下了腳步。
「那是……」老爺子望向那邊,眼眸逐漸被陽光照亮。
「翟竹蘇。」林葬天笑道。
過了一會,翟竹蘇趕了過來,薛老頭跟在不遠處,此刻也沒有繼續跑,雙手支著老腰,開始慢悠悠地朝著林葬天他們這邊走過來。
「差點就沒趕上……還……還好趕上了!」翟竹蘇氣喘吁吁地說道。
林葬天笑了笑,問道:「出去打獵了?玩得怎麼樣?」
翟竹蘇聞言,不禁有些驕傲地說道:「打到了兩隻鳥,怎麼樣?厲害不?」
「厲害厲害……」林葬天微笑著說道,眼眸中有些喜悅的神色。
薛老頭此刻也走了過來,聽到她如此大言不慚地說道,不禁忍著笑,摸了摸臉上的疤痕。
林老爺子見到他走過來,丟了個眼神給他,於是薛老頭便會意,往邊上挪了幾步,然後湊了過來,悄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你擋到我的視線了。」林老爺子面不改色地說道。
薛老頭一時氣短,「我……」
林葬天和翟竹蘇又聊了些近況,然後林葬天想了下,突然問道:「我給你的那本書,你看的怎麼樣了?」
「已經看了一大半了。」翟竹蘇認真地說道。她對於這件事沒有絲毫誇大的成分,對於林葬天交給她的那本書,她一直好好地愛惜著,時不時就會翻出來讀一下,就是書裡面的內容對她這個年紀來說還是有些難以理解,不過好在隨著她看那本書的時間越久,她對於以前的一些不理解的地方,也逐漸開始理解了,所以也算是有所進步。
林葬天微笑著點了點頭,「很好,那本書對於你來說,還是有點難了,不過沒關係,你現在還小,不需要著急。」
「等你下次回來,我一定會把它全部讀完的!」翟竹蘇抬起頭,眼神堅毅地說道。
「好!」林葬天笑著和她約定道。
之後眾人又聊了很久,盡情地告別,又給盡情地懷念留下種子。
又過了不知多久。
最後,林葬天終於與眾人揮手告別,開始踏上了一個人的旅程。
他看著前方,一直沒有回頭,右手輕輕地向身後揮著,是在跟眾人告別。
下次相見,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不過前方路途中花深似海,倒還真有浮沉一番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