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灰燼之歌

第四百四十二章 灰燼之歌

屋外的雨聲還未停歇,雨水偶爾被風吹進這間風雨飄搖的破爛小屋,撒了一地的雨滴。

掌柜的抬頭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他模樣俊俏,像是沒有曬過幾天太陽的公子哥,但是他的眼神卻藏了很多東西,不像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樣子。聽了他的話之後,掌柜的回頭看了眼自己頭上的那副對聯,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然後回頭笑道:「還挺有眼光的,這副對聯其實也算是有些年頭了,記得當時得到它的時候,我還沒這個桌子高呢……」掌柜的低頭看了眼面前的這個櫃檯,手搭在上面,與林葬天的手一起放在櫃檯上,彼此相距不遠。掌柜的是個年輕女子,披著長發,後腦勺被她拿發繩系了個馬尾,長長地垂下來,無比柔順。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懷念,然後便接著講了下去:「這副對聯是我父親偶然間得到的東西,除了這家書店,這副對聯算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了,這副對聯對於我來說十分珍貴,所以這副對聯我是不賣的,你可以看看店裡的其他物品。」她安靜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男人,他還是那麼從容,即使是在聽了她講的這些話之後,也沒有什麼動搖的地方。

「那如果我可以給出你想象不到的價錢呢?」林葬天微笑著問道,絲毫不介意自己被別人當作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其實遊歷江湖,最忌諱的就是展露自己身上的財富,除非是你的實力特彆強,而且還對自己的實力特別有自信,不然的話,那一切都白費,會被當作散財童子一般看待的。

女子聞言,雙手交叉著,手背都被她的手指按出了白印,看得出來,她的內心當中很糾結,但是很快她又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神色,看得出來,她確實糾結得很累。只見她緩緩地說道:「不必了,家父留下之物,就不賣給別人了。」

「這樣啊……」林葬天點點頭,瞭然道。看得出來,她還是比較稚嫩,但是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算是比較果斷和有野心的,而且看得出來,她並不是不想賣出那副對聯,但是或許是因為她對其價值另有估計,所以無法輕易地答應下來,也說不定。

林葬天看了眼那副對聯,微笑道:「這副對聯……若是我沒看錯的話,它上下聯應該各有缺漏字,而且無人能解吧?」

女子聞言,臉上的神情忽然有一瞬間的慌亂。這一瞬間她身上所有的動作和神色都被林葬天盡收眼底了。林葬天微微一笑,決定陪著她繼續把這場戲給演下去。也算是給自己這枯燥的趕路之旅一點有意思的事情來做做吧。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後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聲音略微顫抖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按理來說,他沒有可能一眼就看出來的啊?她在心中喊道。在她所取得的情報當中,能夠得知這副對聯的秘密的人,目前為止,唯一可以知道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而已。但是面前的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年輕人卻對此好像十分了解似的,就好像他見過這件東西一樣。這件事情讓她覺得十分奇怪,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周圍,眉頭微微蹙起。在做完這一切看似並不明顯的動作之後,她又重新恢復了神色,看著林葬天,希望能夠從他臉上的表情中看出點別的什麼。比如那些他竭力想要隱藏的事實真相。

「看出來的啊,不然?」林葬天指著自己的眼睛,笑了笑,語氣有點歡快,像是在開玩笑似地說道。

在他來看,這副對聯上下聯正好都有缺漏的字,且能互相對應起來,而且因為上面還蘊藏著某些當初寫下這些文字之人的精氣神,所以現在若是還沒有人破解它的話,那麼那副精氣神也就還會存在於上面,不會有新舊夾雜的感覺。一般情況下,這種古老的對聯都是以這樣的方式來書寫的,而書寫文字的那人,身份一般都不簡單,而且像這樣缺漏了文字的對聯,一般都會被那些大的家族當作傳給家族後人的傳家寶,會在裡面寫上自己想要留給子孫後代的財富,所以這樣的對聯,常常會有很多人來爭相競爭,通常會鬧得頭破血流的。

但就是這樣重要的東西,居然就這樣擺在這間小小的書店裡的一個並不明顯的地方,面前的這位掌柜的,貌似不像她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啊……林葬天心想。

所以林葬天便根據這些蛛絲馬跡,大概猜到了它可能還未被解開的事實,以及面前的這位看著和顏悅色的女子的身份,也逐漸開始變得可疑了起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女子將手從桌子上拿了下來,警惕地看著林葬天,問道。

林葬天看了眼她背靠著的書架,笑著後退了一步,但是手還留在桌上,然後他微笑地解釋道:「沒什麼,就是單純的覺得有趣罷了。不過……」林葬天看了眼那副對聯,然後對掌柜的說道:「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輕易的解開那副對聯的秘密比較好一點,不然的話,你很容易會陷入到裡面出不來,無法脫身……」

「你又為何會如此清楚?」她向後退了一步,表情接連變了好幾次。她的心幾乎要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她眼中的神色卻又有希望他能夠全部解答出來的那一層意味在。

「你猜?」林葬天突然笑道。不知道為什麼,林葬天突然想開個玩笑,雖然並不好笑吧。

但是眼看面前的這位女子就快要生氣了,於是林葬天只好改口說道:「這隻不過是我對你的一個善意的提醒罷了,你要是願意聽的話就聽,不願意聽的話也無所謂,反正你繼續琢磨去吧,反正都跟我無關。」林葬天頓了頓,又說道,「於我而言,之所以想要買它,也不過是因為想要了解一下關於中州的一些雜記罷了,而且上面寫的內容很多都屬於是無用之物,對我來說也只是雞肋一般的存在罷了……」

「對了,」林葬天忽然停下來說道:「它還有迷惑人心的功效,別不小心著了道了,千萬記得我說的話,一定不要輕易地嘗試去解開它。」

說完這些之後,林葬天便轉身離去了,看著像是毫無在意,一點也不停步片刻,轉身就走了,十分乾脆。只是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走的時候也沒帶上他的那把傘,而是在漫天的大雨中,街上一個黑色的身影忽然經過,然後還沒等看清他長什麼模樣,便見他一個閃身便變為了一道殘影,在天空中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

雲海之中,林葬天御劍穿過這一片烏雲,眼前電閃雷鳴。他則駕馭著月壺劍,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想法,直接御劍離開了。正如他所言,那個對聯其實真的沒有多大的吸引之處,對於林葬天而言,也只不過是雞肋般的存在。只是它確實是一件很久遠的古物,所以才會顯得那麼珍貴罷了,看似普通的對聯上面,實際上是藏著一個故事。林葬天大致就看出了這些,和掌柜的在對話的過程中,便大概明白了那副對聯是什麼東西了,所以即使買下來,他也不虧不賺,選擇離開,也只不過是因為那個掌柜的即將要叫人將他趕出去了而已,雖然是間小小的書店,但是掌柜的卻不簡單,身上的裝飾之物不像是尋常百姓家裡會有的東西,對她而言,經營著一家小小的書店,又如何會賺到那麼多錢呢?看那房間裡面的格局林葬天也大概猜出來了,那個女子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個經營著書店的普通掌柜的,但是她實際上是一個早已經踏上了修行之路的修行之人,留在那裡,估計一部分的原因或許真的是如她所說,是為了經營她父親留下來的這間書店,但是事實上,那個被她愛惜非常的對聯,才是她真正想要琢磨透的東西,大致地看了眼對聯上面的內容,想必是那個故事裡面,還隱藏著某些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與她的修行之路甚至可能都會扯上點關係。

而且看她那副模樣,在聽聞在暗中保護著她的人的呼吸聲,都是修士!而且還是擅長暗中刺殺那一套的好手,這讓林葬天不由得想起了白小樹,她們殺手一行,或許在雪原厄斯和在帝國的規矩不太一樣,但是在某些程度上來說,他們還是有著相通之處的,那就是最擅長刺殺,而不是面對面的對抗,白小樹經過了一定的覺醒之後,或許會有面對面對抗的實力,但是其他的一般殺手來說,是很難的,所以不會選擇正面衝突。

在角落裡面藏著的那幾位暗中待命的殺手都是聽命於那個掌柜的行事,所以在林葬天說出那副對聯的秘密之後,那個掌柜的把手放下去暗中給他們使了個手勢,應該是要將林葬天留在那裡的意思,只不過林葬天提前走了,為了不再繼續浪費自己的時間,好不容易看到個小鎮,於是就想要下來休息一會,結果誰能想到還能讓自己碰到這種事情?當然結果還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且……林葬天嘴角翹起,我也不是那種就那麼隨意地讓自己吃虧的人啊……

————

書店裡。

那個女子走到門口,看了眼林葬天留下來的雨傘,輕輕抬起一隻手來,示意躲在暗處的殺手們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正當她準備拿起那把雨傘的時候,雨傘突然砰的一下打開了,然後眨眼間就炸開了,這邊的動靜驚起了街上和書店裡人的驚呼,不過雨傘炸開倒是沒傷到什麼人,就是濺了她一身的雨水和泥點。

女子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被弄髒了的衣服,臉色陰沉。身為此地的一個殺手門派的掌門人,她還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屈辱。她抬起頭,眼神示意躲在暗處的人先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咬著牙,拿了塊綉帕在身上狠狠擦拭著,心裡念著方才看到過的那個男人,想著他的模樣。他定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將他留在這裡了,所以才會逃得那麼快,而且看樣子,他逃命的本事還不小,因為出去追他的人居然沒有追到他,說是才剛出去,便沒了那人的身影,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似的。

得知了這個消息的女子唯有氣憤,但也沒什麼辦法了。她不禁又回頭望去,看向那個自己解了許久都沒有解開的對聯,因為那人的那幾句話,使得女子的心裡不由得產生了波瀾,她開始在思考自己究竟要不要繼續將這副對聯研究下去,然後等著有一天解開它,得到自己想要的內容。根據她父親親口所說,這副對聯裡面,藏著一份巨大數額的寶藏的線索,所以就是為了這個,她才會在這件事情上面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所在的門派人數眾多,但是隨著門派收入開始越來越少了,門派裡面願意留下來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幾乎隔幾天便會有一個殺手走掉,轉而去到其他的門派裡面去。所以其實她父親留給她的,除了這間用作掩飾的小木屋之外,還有一個門派要由她來管理。本想著能夠解開這副對聯,然後取得寶藏之後,將門派好好地發展壯大起來。但沒想到這個對聯居然如此難解,她幾乎是陷入了一個死胡同裡面,所以當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想要買它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些不悅,再聽到他一口道出了這副對聯的秘密之後,她於是就起了想要將他留在此處的想法,因為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能解決那個困擾了自己很久的那個問題,還能幫自己解開這副對聯的內容。結果沒想到……

真是可惡!

————

雲海上,林葬天御劍而行,朝著帝都的方向一路前行。

他看了看身下的雲海,遠處的太陽就懸在他的頭頂前方,像個巨大的火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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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里。

那位女子又重新回到了書店裡,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之前的那身衣服被她連帶著那個破爛掉的雨傘一起,扔到了垃圾堆里,算是撒氣了。

「我可記住你了……」她自言自語道,若是有一天再讓她遇見他的話,她一定會讓他知道什麼是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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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

煙兒和劉澈走在小鎮里,夜深了,街上行人寥寥,家家戶戶里的燈光也不怎麼明亮,微弱地零星遍布著,在黑夜中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周圍也沒有什麼人,更找不到人可以問些問題,好不容易被劉澈逮到一個人,遠遠的他就看到那個人了,於是劉澈便感覺小跑著趕上前去詢問了一番,才問到了這裡的客棧的位置到底在哪兒。沒想到問到了客棧之後,那個年輕人反而被嚇得不輕,他大半夜的被人突然叫住,還以為是什麼壞人呢,直到劉澈開口之前,他都以為他是壞人,害怕的要死,但又在盯著他那一頭的藍發看,覺得挺漂亮。因為這樣的頭髮顏色確實比較少有,所以他便多看了幾眼。

問完之後,劉澈對其說了聲謝謝,然後對身旁的女子說了幾句,指了指方向,然後回頭看那人還瑟縮著站在原地,便不由得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就是問個路,不至於害怕成這樣吧?」

那人聽了,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個救命稻草了似的,突然有了強烈的傾訴的慾望,於是,還未等劉澈阻止他,他便已經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就好像是要將自己那過去幾十年沒有說過的話一起說完了似的,抱著那股勁頭,開始了一連串的訴苦:「你知道嗎,兄弟,這裡有個怪物,每天晚上都會去抓那些製造出樂曲的人,然後將他們殺害。」

「你可別不信啊,」那人見劉澈臉上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然後信誓旦旦地說道:「這件事可真的是真事,沒騙你們,若是不信的話,你們晚上可以彈奏一曲試試,看到底能不能看見那個怪物。」

劉澈一時無言,「為啥大晚上的要彈曲兒啊?」

「哎呀,」那人越說越急,完全沒了剛才害怕的樣子,原地徘徊了半天,然後恨鐵不成鋼般地甩了一下衣袖,搖著頭便走了。

劉澈望著那人離去時侯的背影,覺得十分莫名其妙,「這鎮子裡面人那麼少,好不容易遇上一個,結果還是個腦子有點問題的,咱們今天的運氣可真差。」

一旁的女子只是看了眼那個人離開時候的方向,然後輕聲說道:「晚上的時候還是小心些為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好的。」劉澈聞言,沒有任何反駁地說道。他對於老闆娘的話還是言聽計從的,從小到大就很少有反對她意見的時候,不光是因為他比較懂事的緣故,而且也是因為名為「煙兒

」的老闆娘說話總是很能讓人信服,無法生出那些反對的心思出來。既然老闆娘都這麼說了,劉澈便也表情嚴肅了些,四周看了一看,開始自動地做起了保護老闆娘的工作,雖然比起老闆娘,可能他才是最需要被保護的那一個吧。但他自從得到了那本書之後,便開始了修鍊,雖然起步比較晚,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屬於那種比較聰明的天賦型修行之人,自從拿到了那本書之後,明白了修鍊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後,他的修鍊之旅就開始變得愈發的精彩了起來,而且劉澈能夠感到自己身上發生的巨大變化,以及他修行之路上的進步的,以前走一點路就會累了,如今走了一天也不覺得疲憊,反而還留有餘力,這些肉眼可見的變化裡面,漸漸堆砌起了劉澈的自信心,同時也讓他今日不至於被嚇到。

煙兒瞥了眼一旁的劉澈,後者正跟在她身後走著,她不禁笑道:「怎麼了?還想那事呢?」

劉澈揉了揉頭,說道:「那個人,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不光是行為怪,說話也很怪。」他一想到那個人突然離開時候的模樣,心裡便覺得有些奇怪,總感覺那人之前的害怕都是裝的,萬一那人反而是那個賊喊抓賊的人可怎麼辦呢?自從跟著老闆娘出來遊歷江湖之後,劉澈也算是見過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了,而且見到的不好的一方面還是比較多的,所以才會在那個人身上又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影子,一些曾經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些壞人的形象,無一不在他的身上浮現出來。他們當中,有一臉看上去就像是壞人的,也有第一眼看上去就不覺得是壞人,反而是像極了好人的,但是之後發生的一些事情,往往會顛覆劉澈的想象,他原本以為,那些壞人,都是有著一張「清晰」的面孔的,都是以壞人專門獨有的那種邪惡的表情來示人的,可是後來才發現,那些只不過是他以前對人類美好的展望和幻想罷了,現實生活當中,並沒有那麼多值得期待的美好,除了身邊的這位願意領養自己,還撫養自己長大的老闆娘,同時也是帶他走上修行之路的老師和前輩。只有在看見了老闆娘的時候,劉澈才會覺得還好人間還有她。

那些他們遇到過的人當中,有長著好人的臉,但是卻干著天理不容的壞事的,也有頂著張壞人的面相,但是所作所為卻全部都是好事的人,而且即使是這樣的人,也沒有那所謂的好人有好報的這一說法,反而後來還會被人誣陷,從而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就那麼不清不白地背了不屬於自己的罪行。所以隨著一路北行,劉澈也見識到了不少人性的陰暗面,他總以為孩童時候見到的那場大火便足以燒掉一切的罪孽了,但是直到他長大了之後才明白,那隻不過是罪孽的開始罷了。

「先不用去想他,我們現在得先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至於那所謂的怪物,等到晚上了之後,自然就知道了。」老闆娘看了他一眼后說道。他這一路上跟著自己走過來,有些不幸的是,讓他不小心見識到了太多生活中的殘酷的一面,而沒有看到什麼美好的地方,但是幸運的是,也是讓他看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原因就是因為他現在隨著修為和境界的提升,心境反而有可能會出現跟不上的情況,所以為了讓他早點把自己的心境鍛造得成熟一點,很多時候,她都沒有去安慰他,只是讓他一個人自己去慢慢地消化了。想到這,她不禁有些不確定,自己做的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呢?她想不出答案,但好像一切也並不都是那麼非黑即白的,所以想到這,便也稍微寬慰了一點。

若是主公在的話,他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她抬頭望了眼天邊。月光從小鎮的表面經過,來到她的眼眸中的時候,已經是一片銀河的倒影了。

距離再次相見的那一天還有多久呢?饒是以她這樣的聰慧,也是算不明白的。

過了不知多久。

客棧前。

劉澈和老闆娘站在底下,抬頭望著這個黑色的建築,雲從其上方經過,緩緩地飄過一縷,在它的窗口這邊,還能看到半數的燈都還亮著,這附近的人確實比之前的那個地方多了一些,也熱鬧了些,對於劉澈而言,那些人越多的地方,聲音越嘈雜,但也就是在這樣的地方,他的心中反而愈發得寧靜了。這一切的變化似乎都是因為那本書所導致的,以前他還沒發現,原來修鍊居然還能夠讓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給沉靜下來,不再那麼衝動,也不再那麼激動。看著周圍那些有說有笑的人群,劉澈露出了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轉而走進這間看上去年齡比這座小鎮還大的客棧裡面。

一路走來,他發現這座客棧才是這個小鎮最繁華的地帶上面最高的建築物。走進去一看,更是!與外表不同的是,這個客棧裡面看上去倒是很新的樣子,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地方,然後他們兩個商量好價格了之後,就正式住下來了。

老闆娘和他的房間挨著,所以要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兩個人還能互相照應一下。

窗外的喧嘩聲讓劉澈沒有想要睡覺的感覺,他望向窗外,外面還很熱鬧,但是街上的行人已經開始慢慢變得少了起來,往外面望去,大多數人家都拉著窗帘,每一團燈光都是朦朧的,好似一團團淡黃的月影。他聽聞某個房間有一對夫妻壓低聲音爭吵了幾句,然後不小心把自己的孩子還是給驚醒了,隨後就只聽見那個孩子的哭叫聲,聲音很有穿透力,劉澈無奈地捂起了耳朵,何必呢?大晚上的這樣還要不要讓人休息了?他推開屋門,探出腦袋,往外望了望,發現也沒個人敢站出來說兩句,誰也不管,既然這樣的話,劉澈搖搖頭,只能再把門關上,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條江湖鐵則,他算是終於掌握明白了。

「怎麼了?」

這時,老闆娘的聲音從隔壁傳了出來。

劉澈反正也睡不著,所幸就貼在房間壁上,對隔壁的老闆娘抱怨著這些事情,在這期間,不知從哪裡又傳來了煎鍋的滋滋聲,彷彿是在烙什麼餅子,遠遠地從窗外飄進來,聞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劉澈舔了舔嘴唇,又抱怨道:「這個時間,怎麼還會有人要吃煎餅呢?」他真的是想不通。

「你小的時候這個點還纏著我讓我給你燒魚吃呢,別長大了就全忘了。」這時候,隔壁的老闆娘拆台道。

劉澈尷尬地撓了撓頭,說道:「您就別拆我台了,我收回我剛才的那句話不行嘛。」其實說來也很有意思,因為劉澈從小就愛吃魚,所以老闆娘有一段時間就開始天天做魚,他也吃不膩,直到有一天,老闆娘不想再天天吃魚了,然後就沒有做魚,反而是做了另外一道菜,然後當天晚上,記不得是多晚了,她被劉澈叫了起來,纏著要吃燒魚,不給做就要哭鼻子。老闆娘拗不過他,於是便將不懂事的劉澈吊在了門外面,順便把他的嘴也捂住了,然後門一關,又回到床上繼續睡覺去了。而劉澈,就在門外掛了一宿,結果還睡著了。大早上老闆娘出來,差點把自己給嚇著,她看著自己纏的那個東西,心裡疑惑,明明這是可以摘掉的啊?結果她一問才知道,劉澈這人小鬼大的,居然是想要以苦肉計來讓她開始給他做燒魚。

過去的那段日子,仔細回想起來,還是有著許多難忘的瞬間的,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暖平靜的,就像是大海一樣。

窗外又傳來了異響,有門框的碰撞,有不知哪來的野狗的狗吠叫聲,聲音凄厲,回蕩空曠,好像在草原上面喊出來了似的,到處都在迴響著。

之後又過了一會,窗外的聲音全部都被夜色吸納了,房間裡面也再無任何其他的聲音的干擾,老闆娘也休息了,只剩下劉澈一人坐在寂靜當中,望著不大不小的房間,燈光還算明亮,屁股底下的地板也沒有那麼陳舊,床更是符合他的要求,可是他就是沒有想要睡覺的慾望,或許是因為聽了那個偶然間遇到的人的胡言亂語,搞得劉澈總是在想這件事情,他總是覺得那人口中的那件事情有些詭異,所以他非要在這樣的寂靜當中尋出點別的聲音出來。

在劉澈等了不知多久之後,他正準備躺下睡覺的時候,突然,那個人口中的樂曲聲終於出現了,像是幽靈口中的旋律似的,飄來飄去,從四面八方傳來,曲調很詭異,一會悠長,一會又短促起來,像是在撓撥著牆面似的,偶爾又傳來幾聲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劉澈凝神聽了一會,發現那個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劉澈站了起來,眼睛謹慎地盯著房間的各個地方。他看了眼隔壁老闆娘的房間,於是趕緊敲了敲牆面,對隔壁說道:「老闆娘……老闆娘,醒一醒,那個人說的怪物好像要來了,一定要小心啊!」

「冷靜,見機行事。」老闆娘其實一直沒睡,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睛。

突然,劉澈的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打開之後,門外卻沒有發現任何人。但是,奇怪的是,敲門聲還是響了起來。

難道那些人都聽不見嗎?劉澈皺眉心道。

敲門聲響了一會就停了,劉澈緩緩地走到門邊,發現確實什麼都沒有,正當他以為就這樣沒事了的時候,面前忽然颳起了一道颶風,直接將他吹到了窗戶邊上,若不是劉澈及時止住了身形,就要被那股風給吹下去了。

「什麼玩意兒?」劉澈噗噗噗地往外吐了一陣,還感覺嘴裡有灰塵,一連咳嗽了好幾聲,然後眼眶通紅地看著站在他對面的那個人,也就是之前被他攔住的那個人,「果然是你!」劉澈呸了一下,然後擦了擦嘴,之前他就覺得這人不對勁,結果還真讓他等到了,之前離開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人盯上了,這是他的直覺,但是他的直覺一般來說都準的可怕,所以他大致推測了一番,發現只有那個人會有這樣的行為,方才他手上的許多小動作,乍一看好像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怕生,但是後來回想起來,他驚訝地發現,面前的這個人居然在用自己的雙手模擬殺掉他時候的動作!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劉澈皺眉道。

那人原地捂著嘴,呵呵地笑著,笑聲聽著十分詭異,而且持續不斷。整個房間裡面,已經完全被籠罩在了一圈迷霧之中,好像是在下雨一樣,到處都是雨點的滴答聲。

「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傳播那個傳言,然後再通過自己先彈曲子再進屋殺人的手法,將那件事情給做實,那個所謂的怪物,就是他自己了吧,這樣的瘋子挺少的,不太常見的,你這次算是又長了一次見識。」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位女子,她站在門口,手搭在門框上,一道漣漪浮現,然後迅速往外一推,那個人本還想逃跑,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機會,裡外都被他們給堵死了。

那個人也不慌不惱,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拿出一團黑色的「火焰」,隨著他心念微動,右手一抖,一架古琴便出現在了屋子裡面。

劉澈抹了把臉,無奈道:「為什麼總能讓我們碰到這種事情啊?」過了會又反應過來,「所以意思是他是故意傳播謠言,然後再自己彈曲子,主動找到別人的屋子裡面,然後將他們殺害,然後去做實那個謠言,搞得人心惶惶,就不會懷疑是人類所為了嗎?」

那個人沒有回答,只是開始彈奏起了樂曲。樂聲意外的好聽,但是因為此刻的環境實在是有些不太恰當,而那人又是個瘋子殺人犯,所以劉澈現在沒有半點想要欣賞音樂的心情。

「人類只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垃圾罷了。」那人抬頭看向劉澈,嘴角扯了扯,說道。

劉澈歪頭道:「那你就不是人類了?」

「哼!我恥於與他們為伍!」男人說道。

劉澈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於是他看了眼老闆娘,後者輕輕點了點頭,於是劉澈便瞬間來到了那個人的面前,一拳砸出,嘴裡也怒道:「凈說一些沒用的!」

那人笑了一下,從劉澈的拳頭當中穿過。

看著自己的手臂穿過了那人的腦袋,但是卻空無一物,而那人還在自己面前,跟自己笑著,不知道到底在笑些什麼。

劉澈愣了一下,然後便準備趕緊把手給撤回來,向後退了幾步,不敢輕易向前。

他看了眼老闆娘,後者就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看著他,示意他可以放心大膽地進行。

這一路上,他戰鬥的時候,她都在一旁觀戰,目的就是為了提高劉澈的實戰經驗,然後順便為他護道,所以這一路上的戰鬥對於劉澈來說,每一次戰鬥相當於是有了保障的一場戰鬥,但是老闆娘一般都是看他差點要死了的時候才會去出手,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出手的,所以對於劉澈地磨礪也算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那個男人手中的樂器似乎比他所以為的樂器還要古怪的多,隨著樂聲響起,在男人身上燃起了一圈又一圈的黑煙,讓劉澈不敢輕易地靠近他,就像是在面對著一個燃著火焰的火堆似的,一旦自己想要往前就會遇到一股巨大的阻力。

劉澈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眼睛盯著那個一臉邪笑的男人,他看到他身上的那些黑煙開始緩慢地滾動,然後速度在他的眼中變得越來越慢。

劉澈比任何人都要享受這種心無旁騖的感覺,他盯著那個男人身上的靈力流轉,那些「路線」逐漸地在他的眼中變得清晰了起來,然後他腳下一踩,整個人宛如射出去的箭矢一般,迅速遁入那個已經變成了巨大的一團的黑煙當中。

老闆娘站在門邊,見劉澈選擇這樣直接的方式直接進去,覺得他這樣的方式雖然有點冒險,但是確實是比較容易產生效果的一次會心一擊。她其實一點也不擔心他的能力,因為這一路過來,她都看在眼裡,劉澈的實戰能力是隨著一場又一場的戰鬥,迅速飛躍的,而且他的直覺又是那麼得准,在她的印象當中,好像從來沒有錯過,每次都是直擊要點,沒有半點多餘的攻擊。

黑煙內。

劉澈看了看四周,發現這周圍的居然要比自己住著的這間小屋的空間還要大一些。他不禁笑問道:「怎麼?是嫌我住的地方太小了,特意給我換個大房子住?居然特意弄出來了一個這樣四不像的幻境出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害怕在那樣狹小的空間裡面,自己會被我一

拳打死。」

「你倒是嘴硬,明明都已經到了這裡了,還有什麼機會存活呢?你即將成為我第四百四十二個被殺死的人類,臨死之前,可有什麼遺言嗎?」

劉澈咂舌道:「難怪剛走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人那麼少,感情這鎮子裡面的人都快被你殺光了。」他真是覺得自己真的是遇到了一個瘋子,明明自己是個人類,卻還非要將自己打扮成怪物的模樣,難道就是為了嚇人嗎?劉澈並不這樣認為,他認為,每個人在做出選擇的時候,都會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或是理由吧。他可不相信一個人生下來就是如此,天生壞透了心腸。他變成今天這樣,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只有他自己可以原諒自己的原因,卻不是別人能夠理解和原諒的原因。

「忘了問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為什麼,就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無法彈奏優美的樂曲罷了,這麼優美的曲子,落在他們的手上,都變成了垃圾,他們手上沒有感情,記住的只有那些枯燥的動作,卻學不會去融入自己的心,真是諷刺,明明是最懂得情感為何物的存在不是嗎?那些種族不都是想要有朝一日修鍊成人嗎?到底是為什麼,讓人類走上了自行毀滅的道路呢?」

那個人手上動作不停,樂聲還在悠揚地傳著,隨著他的動作變化,周圍的煙霧也開始有了嗆人的趨勢。

「這是什麼理由?所以你是因為他們彈奏的曲調不符合你的心意,你就想要殺掉那些不合你意的人?」劉澈眉頭緊鎖。他還是低估了人類的惡究竟會有多麼強大,在他的眼前,黑霧平鋪開來,時間宛若被一張巨手碾碎成了無數細小而大小一致的顆粒,如星辰一般,在那黑色的霧氣中隱隱發光,時間就這樣堆疊著,閃爍著無與倫比的美麗,一種有秩序,亦或是沒有秩序的美感,變成了一種透明的東西傳到了耳邊。劉澈好像漸漸明白了。

他看著站在不遠處,那個不發一言的男人。

他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在彈奏完了一曲之後,閉著眼睛,露出了一副享受的表情。男人的記憶已經多年未曾移動過了,他手下的這張古琴,正是他年少時候的記憶中的紀念品,只不過一直藏在了他的腦海深處,如今將其從自己的腦海之中拿出來,男人還有些說不出的難為情。他熱愛這樂器,可是樂器讓他無法支撐著自己去完成接下來的自己的目的,於是他在某天心血來潮,將自己擁有的所有樂器統統都給砸碎了,變成了一文不值的渣滓,如今因為自己的回憶,而讓那段熟悉的旋律又開始將它們都從自己的記憶中浮現了出來。

男人在劉澈的眼中,忽然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飛鳥,然後它張開雙翼,開始向著劉澈這邊飛過來,它鳴叫著,把自己變成了野獸,從遠處飛來,像一個彎刀似地從劉澈的背後出現,一把橫抹過他的脖頸。

劉澈及時地抬起雙手,擋住了這面扇過來地翅膀,然後他瞬間離地,在空中旋轉身子,一掌拍下。

它抬著尖銳的喙子,漆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憤恨,如火焰一樣燃燒著,黑色的毛羽上面閃著遠山的顏色,像是從別處攜帶而來的幻化之物似的,在一瞬間幾乎是騙過了劉澈的眼睛,以為是幻境發生的變化呢。可是當他親自觸碰的時候,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劉澈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悠遠的聲音,「這樣的鳥兒,終其一生,都不會找到自己的家……」

在他那一掌拍出去之後,這句話像是充滿了魔力似地住在了他的腦子裡面,而在這之後的好幾天,都還是如此。

幽暗的空間當中,一張巨大的手掌從空中以不可阻擋之勢壓了下去,宛如山嶽墜地,轟然作響,掀起了無數的煙塵迷霧。

劉澈揮了揮手,將面前的迷霧給散開。

在迷霧之後,那個恢復了人形的男人正頹然地躺在地上,一點話也沒有,眼睛看著空中,一陣煙雨飄過,密雨如簾,將那個人包圍在了其中。

「哎,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他茫然地問道。

劉澈皺了皺眉,問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在我眼裡,無論是人類還是別的種族,只要這個世界能讓大家都一起共存,那我們活著或許會更有意義一些。至於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我想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答案,對於我來說,是快樂,對於你來說,似乎是你那一直堅持的曲子,但是你現在已經沒有了繼續的機會了……」他在這樣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是比較能控制的,然後劉澈淡淡道:「至於你,會有人來專門收拾你的,只不過決定你生死的不是我,而是帝國的人,他們對你這樣的人自有辦法。別想著要栽在我的手上啊,我可是不想髒了我的手。」

「呵……」你哪人笑了一聲,他對於劉澈的反應似乎是早已經預料到了似的,一點也沒有意外。「我必須死在你的手上……」他坐起身來,沒頭沒腦的,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怎麼?你是一心想求死嗎?這可和剛才你表現的一點也不一樣啊。」劉澈笑道。「快點把這玩意兒給撤掉了吧,你現在也沒力氣了,就不要再掙扎了。」

那人的嘴角向上彎了一下,只見他笑道:「誰說……」

「我不能再殊死一搏呢?」

他忽然出現在劉澈的面前,劉澈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打出一拳,拳頭上浮現出了一層光膜,散發著藍光,隨著這一拳過後,劉澈的臉上的從容逐漸被一股難以言喻的錯愕所取代。

劉澈的拳頭從他的身上一下子貫穿,後者扯出了一個笑,對震驚無比的劉澈說道:「看吧,最後贏的還是我……」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倒了下去。臨死的時候眼睛還睜著,體內的氣逐漸從胸口的塌陷處排了出去。

這個莫名奇妙的男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

「原來……你還真的是在求死啊……」劉澈神情複雜地看著地上的那個人,不禁想道:「原來這就是他自己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的曲調,是屬於他自己的灰燼之歌。」

劉澈心裡彷彿堵住了一口氣,待得眼前的迷霧全部散去了之後,見是自己的屋子裡,回頭看向老闆娘。

老闆娘看了眼地上的那個死去的男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能出來,看得出來,他的實戰能力又提高了不少。

「老闆娘,您說……為什麼有些人要去主動求死呢?難道是因為他們真的不想活了嗎?還是因為他們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去尋找到什麼東西,或是得到什麼東西?」劉澈問道。他的心中實在是不解,對於那個主動卸下了一切防備,承受了自己傾力一拳的那個男人,他的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麼樣的感受,但是一轉念想到他做了那麼多的壞事,便有些底氣,覺得自己不需要為此事而感到糾結。這種矛盾的想法,似乎只有烤魚可以解決,唉,老闆娘不提還好,一提就忍不住想吃了,可是現在到哪去找魚呢?要不還是忍到明天再說吧?他心想。

老闆娘看向他,想了想,問道:「他是選擇自己求死的?」

劉澈點了點頭,臉皺著。他還是想不明白。

老闆娘見此,於是說道:「其實你不需要去糾結這些東西,這些事情對你來說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他是不是主動求死,與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大關係,他是因為想要殺你,而在此之前,他還殺過了很多人,所以他的死亡,是一個本就既定的結果,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會去殺他,而殺他的這個過程與結果,和他是不是主動求死,界限並不是那麼分明,他雖然是主動求死,但是殺了他這件事情卻還是你本人做的,所以你也無需去糾結這件事情,你只需要知道,無論他是主動求死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那個原因都不重要,因為那個原因與你無關,你沒有必要去想明白一個和你從小到大人生軌跡都不一樣的一個人,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舉動,因為凡是人做出來的每一個舉動,都是無數原因匯聚的結果。」

劉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深呼吸了一下,感覺大腦變得有些瞌睡了,可是他還是想要醒著,說不上為什麼。

在他腳邊,那個人的身體已經化為了一團灰燼,這麼一看,那些燃燒在他身上的黑色火焰,或許是他早就已經想好的一個計劃,找到劉澈他們,或許也只是想要找到兩位幫手,來幫助自己完成那個殺死自己的計劃罷了。

劉澈頓在地上,看了眼那團灰燼。想起了他臨死前對自己說的那句話,確實說得沒錯,這麼看來,最終的結果,似乎真的是他贏了。但他真的贏了嗎?劉澈並不這麼認為。他看向窗外,鎮子裡面的眾多居民,他們都能夠用自己的活著來證明劉澈今日的勝利。而他,卻只能用自己的死亡,來承認自己所有的罪惡。

過了一會,清理完了房間之後,劉澈忽然轉過身去,手摸著自己的肚子,有些委屈地看向老闆娘,低聲說道:「老闆娘,我想吃烤魚了……」

老闆娘聞言,不禁笑道:「這個時間,怎麼給你做烤魚?」

「我可以出去捕魚的!」劉澈舔了舔嘴唇說道。

老闆娘看著劉澈,搖搖頭,說道:「改天再說吧。」

劉澈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可是一看到老闆娘的那副眼神,他便悻悻然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果然,自己以為自己不怕她了,只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罷了。劉澈無奈地點點頭,決定按照老闆娘的吩咐去繼續睡覺去了。

隨後各自回去休息,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出發。

隨著清晨的第一縷晨光照進屋子裡,灑下一地金黃之後,還蒙著被子睡的人,就只剩下劉澈了,昨晚他實在是太過活躍了,結構當真的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他才犯起困來,決定好好地睡一覺,畢竟錢都花了,不能白花,好歹得上床睡個覺。

於是醒來的人就只有名為「煙兒」的老闆娘一個人了。

她見劉澈還沒睡醒,便獨自一人站在窗邊,開始靜靜地欣賞起太陽剛剛升起時候的模樣。在她的記憶中,那位也是時常會在清晨太陽初升時分,獨自一人站在某處視野良好的位置,看著太陽從天際邊緣,一點一點地移動上來,每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她就會覺得心中變得無比的安靜,連靈魂都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一陣安逸。

看著那輪太陽,煙兒忽然想到她曾經聽過一個故事,是講有一個地方,在那裡,每出現一隻鳥,都會有一段優美的旋律曲調被同時創造出來,且那旋律中也包含著它靈魂的形狀,當旋律響起的時候,會令天地都為之動容。

她望著遠處的樹林,那山巒上面的樹枝上,在葉子的搖蕩之中,或許有著某些人的旋律吧,無論是死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只要是美好的靈魂,就一定能夠響起美妙動聽的旋律吧?

————

某處山林。

樹木蒼翠濃郁,宛如一襲華麗的長袍裹在山巒上,天上陽光從雲層間露出一束,然後穿透枝椏,在地上投射出斑駁影子。

一頭藍發的劉澈和一身紫衣的,名為「煙兒」的老闆娘從那片班駁上緩緩走過。

劉澈抬起手,仰頭望向那些從樹枝間灑下來的陽光,半眯著眼睛,笑道:「老闆娘,等會要是讓我真的抓到了魚,你可別說話不算話啊,說好了抓到魚就給我做烤魚的,一定不能反悔啊。」他一臉真摯地看著老闆娘。

「那就等你抓到了再說。」老闆娘冷靜地說道。

劉澈聞言,頓時來了興緻,他指了指前面樹林後面的那條小溪,那裡面應該能找到魚!他想道。

隨後他背著一箱子的東西開始向那邊飛快地跑過去,背後的東西叮鈴咣鐺地一陣響,這聲音聽得老闆娘頭都快大了,但是劉澈卻一點也不在乎,像是沒聽到似的,他此刻的眼裡只有那條小溪裡面的魚,再無其他了。

劉澈一頭亮眼的藍發在陽光下飛揚著,與此同時一起飛揚著的,還有他身上的那股少年氣。

林子後面,嘩嘩的水聲清楚地進到耳朵裡面,連風都是涼爽的,地下一片濃蔭。

劉澈蹲在小溪邊上,放眼望去,這其實說是小溪,不如說是一片小湖泊,因為它已經完全超過了小溪的定義範圍了。劉澈把箱子放下,然後伸出一隻手來,沒入了涓涓流過的小溪裡面感受了一會後拿了上來。

一圈圈銀亮的、冰涼的漣漪在劉澈的眼前擴散開來,像是同樣在他的眼眸里也激起了一圈漣漪似的,他看著湖裡面的游魚,它們游來游去的,看上去好吃極了。劉澈舔了舔嘴,雙手彎成鉤,然後一下子從湖邊上高高地躍起,落在了湖裡面,激起了一片高高的水花,同樣的,被激起來的,還有在空中撲通著身子的魚,劉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四條大魚,想著自己和老闆娘一人兩條,剛剛好。

老闆娘一來到湖邊,便發現劉澈已經在那裡乖乖地坐著等著自己過去了。她皺眉一笑,猜到他估計已經把魚都捕好了,於是便順帶著將自己的那些烤魚專門要用的調料給拿了出來,瓶瓶罐罐的,擺了一大堆。

劉澈眼饞地看著那些調料,似乎已經知道了烤魚的滋味了似的,不時地咽著口水。

過了沒一會,湖邊開始漸漸地冒出了烤魚的飄香味。

因為老闆娘只吃一個,所以剩下的那三條魚就交給劉澈了,他一手拿著兩條魚,一手拿著條烤魚在自己嘴裡面咬著,吃得很香。

許久之後。

劉澈終於吃完了魚,他打了幾個飽嗝,然後舒坦地躺在湖邊的石頭堆上。

「準備走了。」老闆娘站起身來,踢了踢他的腿,說道。

劉澈打了個哈欠,問道:「之後還是一直往北走嗎?」

「對,一直往北走,直到看見大雪。」名為「煙兒」的老闆娘回憶起林葬天跟她說過的話,不禁望向北方,眼前彷彿看見了一片白雪茫茫。

周圍樹林間忽然吹過一陣微風,樹枝搖曳,林間傳出了一陣聲音清脆悅耳的鳥啼。

劉澈不禁抬起頭來。

一襲紫衣的女子也輕輕撥弄髮絲,抬頭看去。

那鳥聲彷彿合著一首不知名的樂聲,先是頗為動人的一段,然後便變得沒有了規律起來,彷彿有兩種主要的旋律合在了一起,但是聽上去卻並沒有半點不和諧的感覺,一切都自然而然,和諧曼妙得過分。

他們兩人緩緩閉上雙眼,享受在這段自然的旋律裡面,不知不覺間便迷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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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古冥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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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灰燼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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