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埋葬於日出時分
石頭城,地下。
古月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走遠,然後很快也跟了上去,像是完全不需要隱藏似的,但其實誰都不會發現一個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是卻正在往外面走去的普通男人的。他的臉上帶著某種異樣的神情,在他那呆板的臉上,流露出來的神色竟是如此的靈動,像是一個真正的人住在他的身體裡面,而他的靈魂即將透過這具虛假的面具展現出來,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即古月的存在,而不是使用「千面佛」的得失。
一路上,他就這麼悄悄地跟在那個男人後面,心中的殺意早已攀升到了某種頂點,而他的眼神也愈發冷冽,像是雪原厄斯有史以來最難熬過的冬天。他看著那個男人,盯著他的後背,追尋著某個最容易一擊斃命的點,但是他這樣直接的眼神和目光,卻沒有驚動前面的那個男人,後者手上提了一堆人,他們都像是身體散了架似的,全部癱在了他的手上,男人就那麼提著一堆屍體走向地下世界的外面,就像是提著一堆死魚似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彷彿是被太陽晒乾了的模樣,既是僵硬的,也是枯燥的,像是身體裡面的水分全部跑失了似的。也許這就是死亡給他們所帶來的東西吧,只不過每一個人此刻都表現出了一種出奇的一致的效果,這倒不像是死亡了,反倒像是他們全部都捨棄了某種死亡的狀態,而去用生前的招式來贏得一些死後的「名聲」。他們的頭像是掃把下面的那個尾梢,全部垂下,像是天下最沒有力氣的東西。在被那個男人一手就輕易擰斷的脖頸上面,還留有一道暗紅,上面缺了一塊似的,骨頭分開之後,凹陷下去了些許,鬆開了一塊皮肉,即使是天下最粗糙的皮膚,在那一部分,也儘可能地展現出了其柔軟的一部分,像是每一個生物都會存在的一個角落,又為軟肋。只不過有些是天生就有,而他們身上的,卻是被硬生生弄出來的,是死亡所帶來的某種特徵,某種不再需要防備的地方。
地下世界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古月的呼吸也慢慢變得平緩。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首先,得等到那個男人走出這個地方,到了外面之後,他自然會去尋找時機,爭取不被別人看到的情況下,完成那血腥的一步。他現在正在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後者彷彿是知道自己的身後一直有一個人在跟著他,所以他走得很慢,他手上提著的那些人或睜眼,或閉眼,嘴角和身體各處都在往下淌著血,就像是無數條分支的河流一起在他們的身上出現,由某個源頭開始,然後順其自然地往下流淌,在他們的皮膚的紋理上面,血液用它自己的鮮艷的顏色,刻畫出了一條條的「生命線」,與所謂的紅線不同,這樣錯綜複雜的「生命線」,只能夠留給死人。
終於,在地下世界的光線逐漸暗淡下去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提著那些人的屍體走到了外面去,頭頂黑暗的一片忽然展開一條縫隙,外面的白光透了進來,在地下世界待得久了,突然出來還是有些不適應,以為外面也是和地下世界一樣的黑暗的天色,卻沒想到才沒過多久,外面的世界還是白天。在地下待得久了,真的會自動忽略掉時間的流逝,從而忘記時間的。這想必也是地下的那位的主意吧,用最簡單的方式,控制住最多的人,即使是那麼殘酷的擂台戰鬥,但是依舊可以讓眾人都樂在其中,並且絲毫沒有感覺到需要去改變些什麼的地方。這或許是因為雪原厄斯這邊的天然文化使然,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樣殘酷的戰鬥,真的會消磨掉一部分人眼中的石頭城,亦或是雪原厄斯的真正的模樣,在魔教的統領之下,彷彿每一個人都帶著他們自身的特質,但是這樣的特質卻沒有辦法通過其很好地展現出來,反而更像是被一張無形的大手給硬生生地擠壓了出來似的,帶著一種近乎被壓榨的疲憊與無奈。
古月的眼睛眯了眯,待得自己的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線之後,看那個男人慢慢走遠了,自己方才慢慢地走出來,隨後繼續跟在那個男人的身後。他在算計著自己的得失,若是自己此刻貿然出手的話,有多大的把握可以不驚動別人,最少得做到不被人發現,他的理智告訴他,一切都得小心,一切都需要循序漸進,就像是攻打雪原厄斯一樣,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拿下,然後再去想其他。但是古月心底裡面的那股憤怒,那種不可言說的殺意,就像是一個孩童的成長似的,一點也無法阻擋,瘋了似地在其心中瘋狂蔓延,如同森林裡面的那些沒了天敵又生長得極好的藤曼似的,生長出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模樣。
隨著前面那人逐漸停下,古月便也跟著停了下來,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就像是一陣陣敲鼓的聲音似的,響徹在自己的耳畔,他眼睛緊盯著前面的那個穿著黑衣服的高大男子,後者將手上的屍體全部扔在了地上,然後拍了拍手,似乎是覺得麻煩,又不希望讓城中的居民們發現這些屍體的存在,所以他腳下一踩,連帶著古月這邊,都能夠感受到他腳上傳來的力量,震動聲一直蔓延下去,地面上被他踩出了一個巨大的裂縫,隨後他將那些人都踢了進去,然後試圖就這麼離開此處。
古月這時候再也無法等待,見四下無人,口中呵出一口鬱積的濁氣,一掃心中的憤懣無數,雙手垂下,握緊了袖中的兩把刀,隨即一腳跨出,像是要飛躍山脈似的,整個人都宛若一道極限小的黑色殘影,從大樹的背後一閃而逝,幾乎不到眨眼的瞬間便來到了那個男人的身前。
兩道刀光一閃而過。
空中傳來兩道沉悶的聲響。
那個男人及時反應了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雙手持刀,用盡了力氣砍下來,而那個古井無波的男人的臉上,好像是頭一次露出這樣憤怒的表情,由於過於憤怒,又或是第一次這麼憤怒,所以他臉上的表情顯得過於僵硬,以至於男人都不覺得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是在生氣,他只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不知名的殺手,只是不知道為何這個殺手會盯上自己。
他雖然反應及時,但是因為來不及躲閃,所以只好抬起手臂,硬生生地挨下了古月的這兩刀,這兩刀都以不同的方式進入到了男人的皮肉裡面,磨在了他的骨頭上,那種金屬似的響聲像是天底下最容易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一樣,在男人的耳邊不斷地想起來。
男人雙臂一震,古月隨即後仰翻飛過去,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他看著對面的那個男人,後者抱著已經流血的雙臂,從始至終彷彿一個不會言語的野獸似的,即使是受到了這樣的重傷,但是也依舊沒有什麼反應,甚至連一聲悶哼都沒有,這樣的傷口好像對他而言,就像是小孩子塗在身上的畫筆顏料一樣無關緊要,所以他只是雙手捂著自己的傷口,然後催動靈力,使傷口迅速癒合,起碼不至於流血。
男人看著古月,想起了他到底是誰,之前在地下見過一面,當時他好像就站在那個小孩的面前,難道是想要替那個孩子報仇?呵呵……男人笑了笑,他不是很願意相信自己的腦子裡面突然蹦出來的這個荒唐的想法,他只想要知道對面的那個男人到底所為誰服務,殺他的目的是什麼,或者說是,為何要這麼不要命地想要殺掉自己,難道就不怕自己就這麼死在了他的手上嗎?
只是思慮再三,男人最終也還是沒有問,他只是看著那個雙手持刀的冷漠男人,後者眼神如芒,像是兩道尖銳的光似的,直直地刺入他的身體,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恨他入骨,想要親自手刃了自己。男人笑了笑,還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個問題,然後突然問道:「你為何要來殺我?難道是為了給那個小孩報仇嗎?」問完這句話之後,連男人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臉上扯了扯,差點就要笑出了聲來。他看著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實在是想象不出在那樣的地下,居然還會有這麼深刻的聯繫,就憑那些人?他真的不願相信。
但是很快他的想法就如他所不願的那樣發生了,對面那個雙手拿著刀的男人,只是想了一陣,又或許是想都沒想,直接點了點頭,說了聲:「是的,沒錯。」這讓已經想好了措辭嘲笑他的男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在他的震驚之中,對面的那個男人又十分託大的問了他一句:「你叫什麼名字,我不殺無名之輩。」
男人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什麼啊?你是什麼救世主嗎?這樣的話是怎麼從你的口中說出來的啊?難道你就不覺得羞恥嗎?!古月的這番話不由得讓男人想到了自己以前聽過的那些最老套的故事裡面的主人公在打架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每次他都覺得這樣的話顯得有些愚蠢,有沒有名字,或是知不知道名字,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不過是萍水相逢,匆匆一見之人,即使是知道了名字又能如何呢?反正最後留下來的人當中,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那麼那個活下來的人,還需要知道自己殺的人究竟叫什麼名字嗎?難道不是只知道他自己的名字就足夠了嗎?如今這樣的話居然能夠被自己親耳聽到,讓男人不禁產生了一種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感覺,有一種奇怪的模糊感,好像自己確實是在哪裡聽到過這樣的話,但是卻已經喪失了面對這樣的話的時候的反應能力了。
他只是看著那個中年男人,冷笑了一聲,選擇忽略掉了他的問題,眼角的餘光看了眼那個縫隙之中的男孩的屍體,後者的眼睛早已經閉上了,就像是他當時面對死亡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坦然一樣,在死去以後也自然地帶上了那份面對死亡的從容,反正每一位從擂台上倒下去的人都會面臨這樣的情況,活著的人能夠繼續下去,成為贏家,而淘汰掉的人,就只會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亡。這是地下世界的法則,從未有人違背,即使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在男人看到他如此奮不顧身地過來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其實不是自己的傷口,反而是自己現在若是就站在那個擂台上面的話,就好了。如果這樣的戰鬥沒有觀眾,那麼他的熱情也就喪失了一半了。他很渴望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揮舞自己的拳頭,在眾人的歡呼之下,拿下那場戰鬥的勝利,在那樣的混亂之中,整個擂台上存活下來的唯一一個人,就能有機會重新開始。過去的那段時間裡面,作為曾是擂台上面的贏家的男人,現在成為了廖笛的衷心護衛,負責處理一些最骯髒的活,比如說這些身上早已是血污的失敗者們,他需要去將這些人從地下世界裡面清除出去,用最不帶感情的目光審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然後用土將其掩埋,就像是掩埋一段過往似的,在土把他們的眼睛蓋上的那一瞬間,他心裡的那種對於自己良心的叩問,也就隨之結束了,畢竟他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他只不過是在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罷了。如果不按照命令行事的話,那麼下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就會是自己了。以那位廖笛的性子,他是絲毫也不懷疑那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待得久了之後,男人也學到了不少事情,漸漸地變成了第二個廖笛,雖然和廖笛本人依舊還有著很大的差距,但是他實際上已經可以說是廖笛在某些方面上的翻版了,在看到了那些人的屍體之後,他的心中也漸漸地變得古井無波了,就像是看著一件最是普通不過的事情,而心中卻一點波瀾和起伏都沒有,就像是早已經習慣了死亡這件事情所帶來的衝擊感,更不如說是自己親手所製造的死亡帶給自己的衝擊。男人的生活因為一場犯錯而險些結束,又因為他自己的努力,在擂台上面打敗了所有人,獲得了成功,也就成為了廖笛的手下,在他之前的那個男人,當時做的,就是他現在的工作,負責處理一些廖笛他們不願意沾手的事情,成為了他們在黑暗中的某種代行者,為他們做事,用他們的名義在外面完成各種各樣他們所布置的任務。因為這樣的生活雖然血腥,但也實在是難得,所以男人在看到了新的贏家出現在擂台上面的時候,實際上是有點不安的。他擔心自己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這些成果,轉而就會成為另一個人所需要做的事情,他會把自己手上的事務全部交給他,然後自己卸下重擔。
但是在那之後呢?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男人不禁想起了這個問題。雖然這個問題在此刻想起來的時候顯得有些太過於不合時宜,但是他還是不禁在心中拋出了這個問題,在面對那個男人的提問的時候,當聽到了那個不可思議的答案的時候,男人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重重地砸了一下似的,全然不帶有之前的冷漠和平靜了,而對於男人那個有關於他自己是誰的問題,男人也實在是懶得回答了。他只是看著那個拿著雙刀的男人,扭了扭脖子,說了句:「打就打,別廢話那麼多了。」
語罷,男人龐大的身軀上的氣勢忽然變得極為凝實,就像是在一座雪山面前似的。他曾經在山中練拳數年,以修道之人的身份練拳,這是他的身份開始轉變的一個開始,在看到自己修道也突破不了瓶頸,可能未來就會一直停留在某個境界面前很多年的這個現實以後,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選擇,也就是停止修鍊,開始中途轉為武道,選擇成為一名武夫。事實證明,他當初的那個選擇是無比正確的,在成為了武夫之後,男人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天賦所在,即使是成為一名武夫,他也有著自己所要完成的那些目標,和修道的時候一樣,一步一步地進行,然後在不經意之間達到一鳴驚人的效果。剛開始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達到現在這樣的狀態的。在那個雪山之中練拳的時光里,是男人為數不多睡得格外踏實的一段時光,因為每天都能夠看到自己身上的進步,然後也能夠看到自己眼前的事物在不斷地發生變化,一點一點變得清晰可見,從原先很遠的一塊石頭,再到後來的可以看到石頭上的青苔的纖毫畢現,他的進步是極大的,在一天又一天的訓練之中,男人的生活也漸漸地變得單純了起來,是一種純粹武夫所准尋的那種境界,在待在雪山的那段時光裡面,男人深刻地感受到了那份來自純粹的滋味,就像是心裏面被無數的真氣所填滿了似的,根本不需要多餘的安慰的語言了,他自己就能夠安慰自己。武夫,對於男人來說,可能更像是一場久違的救贖,來自他內心深處的「文章」裡面寫道:「武夫之路,開啟了我新的生命。」就如同詩人新作出來的詩篇一樣,新的開始總是充滿著勃勃的生機與無限的生命力,即使是再大的風浪,也無法將其給摧毀,在那
段武夫之路裡面,男人的眼睛越來越明亮,看到的目之所及的地方,也變得愈發得廣闊了。
可是世事無常,或許是因為他的順利遭到了嫉恨,又或許是他真的修鍊到了某種需要現身於世的程度了。總之,在後來的某一天當中,有人前去雪山找他,要他加入魔教,他開始時是拒絕的,可是後來他們給了男人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那就是讓他看到了武夫之道的更廣闊的風景,那是俯視眾生,視若螻蟻,一拳便能教日月山河齊齊變色,大地塌陷山巒崩碎,天公發怒降下雷霆九招。
男人的眼中神采奕奕。
在那之後,無論男人再怎麼練拳,終歸是破開不了那道瓶頸。每當他練拳的時候,就總是回想起那一日所見到的一拳而出的風景,他自認自己無法做到,而在見識過了那般的風景之後,再面對什麼樣的出拳的時候,男人的視角便已然切換到了那種俯視一切的模樣了。而這一點,正是魔教的人給他的一個陷阱,讓他最後只能不得不答應了下來,選擇臣服了自己的慾望。
只是在那之後,男人的生活卻並非是他最開始設想的那般精彩,因為天才實在是太多了,相比起他們而言,男人的那點武道的天賦就顯得實在是太過不值一提了,于是之后的生活也正如他在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的差距的時候所想象的那樣,急轉直下,最後變得無比悲慘,直到有一天他被美杜莎招進了石頭城,作為她身邊的一個人處理著一些石頭城的事情。只是後來廖笛來了之後,他很快就從人們之中崛起了,又因為他本身就不俗的能力,所以他很快便被魔殿那邊看中,選擇了他作為石頭城的二把手,來負責日常的一些事物。
而在那之後,他又通過各種手段,然後將男人也調到了他的身邊去,至於美杜莎,則是自己待在了她的那個巨石堡壘裡面,他曾經去過一次,當時在看到那些石頭人的時候,他只感到心中的世界在不斷地崩塌摧毀之後,又重新建起,因為他負責的那些工作的原因,所以事實上,他有時候會將那些需要懲罰的人帶到巨石堡壘前面,到時候會有石頭人來領,帶著他們進去,男人後來也猜到了美杜莎在裡面究竟在做些什麼,而且看起來,廖笛也是清楚美杜莎所做的那些事情的,只是一直瞞著大家,有時候他還會讓男人送一些人過去,帶到巨石堡壘門口就離開了,他也沒有進去,只是將人送到那裡之後便走了。
至於之後的事情,男人實在是不敢去細想了,因為無論他怎麼想,那種想象都會以一種比事實還要可怕數十倍的模樣展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浮現在自己的眼前。而在美杜莎死了之後,男人也就再沒有再去過了巨石堡壘那邊了,即使是它被夷為平地了之後,他也沒有再去看一眼,因為那個地方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棺材盒子,雖然上面有著像是馬蜂窩一樣的窟窿,但是男人總覺得在那裡面的,無論是石頭人,還是美杜莎,都帶著一種對於生命的瘋狂。
那種瘋狂是男人不願意看到的,因為他的心中無法充斥著那些東西活著,而且他的心中早已經被很多事情給填滿了,若是再讓他看到那些東西的話,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一天也會不自覺地走上他們所走的道路,正如之前開始加入魔教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一拳,被那一拳帶來的衝擊,而去想要選擇加入魔教,以為這樣就會開啟自己的一段新的人生的,但是事實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很多時候事物裡面都是美好與毀滅相伴而生的,在你直面美好的同時,其身後的毀滅也在悄悄地逼近你。
男人對於這些事情考慮得還算是比較周全,但是腦子裡面所想的,往往會容易和現實產生一種極大的誤差,那種誤差會給人帶來一種自己就是如此想的那樣的錯覺,但是實際上,想要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有八成是在看自身的行動,但是由於男人的身體並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靈敏,實際上,也就只有在戰鬥的過程中,他算是腦子最清醒的時候。但是即使是那樣的時刻,他的面前也不過是什麼都沒有的空氣罷了,在他陷入到那樣的情況中的時候,一切他所為之的行為,都是他憑著自己的身體本能而採取的行動,可能是毫無理由的,甚至是瘋狂而殘暴的,但是卻是極有成效的。廖笛之所以費盡心思地將他搶到自己的身邊來,就是因為他在擂台上的表現讓廖笛看到了他身體裡面的另一種可能性。廖笛對於男人的了解程度,或許比男人本身還要更加得要清楚。
因為他看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但是像男人這樣在一條道路上面走到黑的人,實際上,心裏面的潛藏的瘋狂,又會有誰能夠清楚呢?所以還不如趁早發掘出來,讓他為自己效命,成為自己手上的一把最為鋒利的刀。
古月雙手握緊刀柄,剛才他將雙刀砍在那個男人的身上的時候,從刀柄處傳來的那股力量一直傳到古月的手臂上,那股異樣的感覺讓他的手臂不由得都是有點發麻,好似撞在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上。他看著面前的那個男人,後者膝蓋微曲,渾身的氣勢凝為一團黑色的實質,如火焰似的,在身上冒著,騰騰的,上下躍動著。
武夫?
看著對面那個男人身上的反應,古月的心中不由得冒出了這個詞眼。他看著男人身上的那股不斷攀升而起的氣勢,一時之間竟是忘記了行動,他看著那個男人的傷口處已經開始滋滋地冒著白煙,傷口也肉眼可見地癒合了起來,心中不由得震驚,多麼可怕的恢復能力,居然憑藉著自身的強悍的體魄,硬生生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讓自己的傷口癒合了起來。他看著男人身上奇怪的兩股氣息,突然開口道:「你既是武夫也是修士?」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一個笨拙的看不出是笑容的笑容,「那又如何?」
「不如何。」古月也沉下一口氣,咬了咬牙,握緊了刀柄,在他看來,面前的這個男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不好對付一些。他隨即整個人便沖了上去,就像是一個離了弓弦的箭矢似的,飛快地離開了地面,帶動了地面的無數塵土,一溜煙地飛到了空中,他雙手持刀,眼神狠厲又冷漠,極為凝重地看著地面上的那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後者還站在地上,彷彿是想要以他的武夫的體魄來以不變應萬變,渾身上下都露出了破綻,但是細看之下,又都不是破綻,在這樣的過程之中,男人的身上的黑色的氣息也逐漸將他的全身都給鋪滿,隨時都能應對即將發生的任何意外與挑戰,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像是一頭猛獸在尋找著自己的獵物一樣,眼眸裡面既有野性的奔襲,也有那股來自對自身強大的實力的自信,絲毫也不懼怕古月的神出鬼沒。
古月躍在空中,眼眸中盯著那個男人,後者彷彿是一塊無比堅硬的黑色石頭,渾身都沒有破綻,所以古月在到達了天空中以後,頓時發現自己先手錯誤,然後思索了一番,身子猛然下墜,從樹林中迅速隱沒身形,像是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在墜落的途中忽然消失不見了。
男人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古月這樣的行為,在他看來,只不過是懼怕的一種體現罷了,然後他很快吸氣一口,彷彿是要將這周圍的所有靈氣都給吞噬掉似的,但其實他只不過是想要通過靈氣這樣流動的方式,來判斷出古月所在的方向罷了。
隨即他看向林中的某處,確定了古月的方位,然後瞬間從原地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圈小小的氣旋在原地用塵土在緩慢地畫著圈。
古月察覺到男人的意圖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他蹲在林中的某棵大樹的樹榦上,用樹葉隱蔽著身體,但是在察覺到空中的靈氣不斷地經過自己的身體,樹葉也隨之落下的時候,他頓時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準備變換位置,以男人的那副強悍的體魄以及他可能是武夫與修道者的雙重身份,與其正面應對,還不如智取,通過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來達到刺殺他的目的。但是在古月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在他的視線當中,那個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他立即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裡的時候,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後者的身子籠罩著古月的視線,他只覺得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塊巨大的黑色的影子,然後隨即就看到那人一個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與此同時而來的,是看到那個男人鼓起來的嘴和肚子,後者隨即開口,然後將那些被他強制收攏過來的靈氣全部從自己的身體裡面排出去,古月急忙拿起手中的雙刀抵擋,但是那股噴涌而出的靈氣幾乎讓他感到一陣窒息,帶著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隨即他便被男人的一拳打飛了出去,身體就像是世間最弱不禁風的存在似的,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卻發出了重重的聲響,在砸斷了幾棵大樹之後,墜落在地,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來,古月身子向上彈起,不可抑制地咳出血來,幾乎要失去全部的意識,雙手差點鬆開,然後被他及時反應過來,又緊緊地握住了,若是刀也失去了,那麼迎接他的,就真的只剩下死亡了。
如那個男人那般吞吐靈氣的方式,也就只有他這樣強健的武夫體魄方可做到了,尋常人若是如此行事的話,說不定早就被靈氣撐爆了身體而亡了,哪裡還會有機會來打鬥。
男人落在地上,身上的氣勢依舊沒有卸去,他就彷彿是一個不敗的戰神一樣,駐足原地,以一種無敵的姿態,看著不遠處躺在地上的古月,後者在他眼中,呼吸已經變得極為微弱了,那種之前勢不可擋的氣勢彷彿是消失殆盡了一般,全然不復之前,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帶著傷的小狗,無助地躺在那裡,巧的是,和他相隔不遠的地方,正好是那道埋葬那些屍體的裂縫,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個讓古月心生同情的小男孩。
「就這樣吧,我看你也動彈不得了,不如我最後就送你一程,讓你和他們一起在那個世界裡面見面吧。」男人緩緩地向古月那邊走來,身上的氣息還未散去,擂台的經驗告訴他,不要輕易地低估你的對手,不然的話,他臨死前的殊死一擊,會讓你損失慘重的。他一步一步地向著古月那邊走去,腳下的土地因為他身上的氣息而下沉,甚至龜裂開,瀰漫出一層層的「蛛網」結在地上,隨著他走後變為一道深深的腳印,然後化為齏粉。
古月咳嗽了幾下,轉頭看向一旁,在那個縫隙裡面,放著的,就有那個孩子的身體。沒想到在他的生命最後,兩個人的談話竟然會是那般的和諧。古月身為最該對魔教之人感到仇恨的人,卻在那個時候對著一個魔教之人產生了同情,或許是擂台上面那個人所說的話讓他產生了動搖,又或是男孩和他聊天的時候所講述的他自己的故事讓古月產生了一種自己與男孩之間產生了某種聯繫的微妙情感,總之,在那件事情之後,他還從未如此瘋狂的想要讓一個人活下去。記得上一個讓他產生這樣的想法的人,還是他的妹妹,當時他的妹妹被魔教的人所害,被魔人咬死,慘死在他的手上,他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自己的身邊的,那種巨大的無力感讓他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心頭巨震,彷彿是要將一切都給摧毀掉似的架勢。
他看了眼那條裂縫,裂縫很長,也很深,看不到他們的屍體,但估計等會他自己也會隨著他們一起下去,成為屍體堆里的一部分。他在這個時候心裡忽然什麼都消失了,什麼沉重的感受都泯滅了,彷彿是迴光返照了一般,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煩惱。他不禁在想,自己為什麼對那個男孩的死亡感到如此憤怒,難道是因為自己嫉惡如仇的性格嗎?不,不對,他古月就不是那樣正義的人,沒那麼偉大。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呢?為什麼他會感到自己的憤怒與瘋狂將自己渾身的血氣都給調動了起來,彷彿是一頭脫韁的野馬一樣,無視前方地奔跑了起來。
古月轉過頭來,仰望著天空,被樹林的枝葉遮蔽了一片,在他的眼中,頭頂的天空彷彿形成了一個被樹枝和樹葉圍成一圈的湛藍的天空,他的嘴張了張,喉嚨十分乾澀,像是荒野上的風吹過石頭的縫隙似的,帶著某種破舊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壞掉了似的。不過,在古月抬頭看向天空的時候,他或許是想明白了自己為何要那麼憤怒。
或許是因為那個男孩說出的一句話吧,他曾經這麼說過:「我想我必須要活著……」當時男孩的神態和語氣如此認真,並不像是在說謊,古月也不覺得他在開玩笑,只是在聽了他的故事之後,在聽到他終於覺得自己的生活的前路彷彿被照亮的時候,又頓時陷入到了無休止的黑暗深淵,命運時常對有著悲慘人生的人開玩笑啊,或許是它自己的惡趣味,又或許是它故意想要看人們能否在那樣的艱苦環境下鍛煉自己的意志,讓自己過得更好。
在聽到男孩的妹妹死亡的時候,古月就彷彿是聽到了自己的妹妹死亡的消息一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在那間小屋裡的時候,每當他望向窗外的時候,都能看到他的妹妹所埋葬的地方,那個時候,在月光下面,他彷彿真的能看到他的妹妹正站在那個自己埋的地方,遠遠地看著自己,然後露出一抹微笑,彷彿是在對他說著沒關係。
沒關係,那不是哥哥的錯。
沒關係,我並不怪你。
古月時常會被自己的自欺欺人而感到惱火,在那段時間裡面,他彷彿是瘋了一樣,由於很難睡著,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面,他都是渾渾噩噩的,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後來又學會了用酒精來麻醉自己,那個時候他喝酒,並不光是為了喝醉,也是為了睡個好覺。比起男孩的悲慘的命運,古月就相對來說要更幸運一點了,因為他的身邊還有著關心他的人,比如說那個待他如自己的孩子一樣的老闆娘。他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懷念老闆娘親手燒的飯菜,從那個地方離開了之後,龍湖城與龍湖國也就成為了他的一場舊夢,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想起來了。他笑了笑,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居然會想起來那麼多以前的事情,都說人死之前都會走一遍走馬燈,看來自己也不例外啊……古月心道。
他想起那個男孩的死去,就好像是心裏面的柔軟的一角忽然被觸動了似的,好像是自己沒有把過去的那個自己拯救了似的,渾身都充滿了一種無力之感,那個孩子,本不該這麼死去的。古月微微皺眉,握緊了手上的刀,他雙臂微顫,但是也已經無力再起來了,那個男人將武夫的真氣與修士的靈力結合得很完美,那一拳之後,古月徹底失去了先手,現在位於一個極其被動的狀態。
古月能夠聽得到,在距離自己此刻所在之處的不遠處
,那個男人正在以一種近乎輕蔑的方式緩緩地靠近他這裡。但是,他身上的氣息還籠罩在他的身體上,即使是見到古月這副模樣,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像是猛獸狩獵時候一樣謹慎,等待著時機撲上去。他也是如此,甚至相比較那些野獸,男人反而顯得更加謹慎一些。
古月不禁發出一聲輕笑,沒想到他對一個渾身早就已經失去了反擊之力的人,居然還會抱有這麼大的謹慎,這讓古月不由得感到一陣榮幸,沒想到他憑藉著方才那麼短短的一個照面,竟然就讓那個到了現在也不知道姓名的男人這樣對待。
「呵呵……」他的聲音在經過喉嚨的時候,似乎還夾雜著某種乾燥的吱呀聲,像是一扇打開了的破舊大門,終於被一股風給吹開了,揚起了滿地的灰塵。古月以前沒有這麼覺得,但是現在他抬頭看著天空,身體裡面莫名產生了一種十分沉重的悲哀和倦怠,這種感覺不光是體現在他的身體上,更體現在他的靈魂與精神上面,聽著那個不斷靠近的腳步聲,古月抬頭看天,以一種彷彿對世間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冰冷的眼神仰望著藍天,但其實他的心中,一直在隨著他心臟的跳動,而不斷地在耳畔響起沉重的鼓點,只不過這樣的沉重又不悅耳的聲音,其聽眾只有古月一人而已。
「你笑什麼?」那個男人忽然停下腳步,皺著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古月,有些謹慎地問道。
古月聞言,只是抿起嘴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男人的疑問被吹散在風中,讓沉默將其包裹,一時之間顯得有點尷尬,他緊皺眉頭,彷彿是世間最愁苦的男人,用一種他都不敢相信的語氣對古月說道:「你是誰?是誰派你來的?」他為自己的謹慎而感到自豪,因為他差點就要選擇不問話,而去一拳打死那個躺倒在地上的無法反抗的男人。
古月這時卻是閉上了眼睛,以一種最高的沉默,蔑視了他的疑問。
男人咬緊了牙,在他到達了現在的這個位置之後,還從未經受過這樣的羞辱。事實上,和每個人心目中的自己都一樣,他也試圖塑造出一個完美的形象來代替自己,讓自己凡事都能按照自己所期待的那樣去進行,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心目中自我的形象無論多麼完美,在面對著一些事情的時候,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本性,內心束縛住的野獸也會不受自己控制地跑了出來,試圖咬爛一切讓自己心生不快的東西。
他看了眼地上的古月,見他還是保持著沉默,不禁握緊了雙拳,渾身的氣勢更加沉重了一些,而反觀地上的古月,則像是一個甘心赴死的人似的,全然不在意男人在這邊有多麼的氣憤和惱火。男人漸漸靠近古月,突然,他皺了下眉,然後瞬間移動到古月的面前,一拳砸在他的臉上,古月的身子被這一拳帶著,又往地下沉了一些,整個地面頓時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凹陷,在之前的凹陷處又往下沉了許多,這下,古月即使扭頭,也是看不到那道裂縫了。他的臉幾乎要被砸爛,瞬間變得一片模糊,滿臉都是鮮血,看上去凄慘無比。
古月咳嗽了幾聲,血液不知道從他臉上何處冒了出來,感覺他臉上到處都是血液在流淌,幾乎分辨不出他剛才的那個模樣。若是說古月現在有什麼覺得有點可惜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居然是以這樣極其普通的一張中年人的形象死去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林葬天交代給他的任務,或許會因為他的自大而提前結束,變成一個未完成的事情,如此想來,自己倒是辜負了林葬天的期待了。他在心中笑道。
男人俯下身子,身上的那股極具壓迫感的氣息撲在古月的臉上,他盯著古月的臉,一寸一寸地移過去,「居然還想要趁我不注意偷偷恢復傷勢?簡直是不把我放在眼裡!」男人冷哼道。他緩緩站起身來,將自己的沾血的拳頭在古月的身上抹去,像是把他當作了一個最不起眼的擦手布似的,擦了擦自己沾滿了鮮血的手。他直起身來,俯視著地上的那個即將在自己手上死去的人,然後問道:「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究竟是誰?誰派你來的?如果說出來的話,我會考慮讓你死得更痛快一些。」
古月的嘴角動了動,張了張嘴,似乎是要說些什麼,只是被喉嚨里的血堵住了氣息,無法清楚地說出口來。他脖子上的血管在飛快地跳動著,血液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浸濕了周圍的土地,使其變成了黑褐色。這難道就是生命的記號?古月現在已經無暇去思考這樣的問題了,他只是看著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高大的男人,等待著他把死亡真切地帶到自己的面前。
「去……」古月喉嚨微動。
「嗯?」男人俯下身子來,將自己的耳朵靠近他的嘴巴,這是他的分內之事,為了知曉這個有點冒失的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然後再將消息傳達到廖笛那邊,男人為自己的忠誠而感到自豪,這樣正派的思想存在於他的身體裡面,但是卻與此刻他所做的事情截然相反,幾乎是站在了事件的兩端。
「你說。」男人眼珠轉動,等待著古月回答他的問題。
古月咳嗽了幾聲。
男人厭惡地皺了皺眉,因為他感到古月咳嗽的時候,他嘴裡的血液也飛濺到了自己的臉上。不過此刻他並沒有動怒,他還在等待著古月回答他的問題,所以顯得格外的有耐心。
「去……」古月嘴角微微上揚,開口道:「去死吧!」
男人愣了下,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是當他將自己的頭移開古月的嘴邊,看到他那副意味不明的笑容的時候,他確認了,自己剛才並沒有聽錯,他說的的確就是「去死吧」那三個字。男人呼出一口氣,他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即將噴涌而出,就連呼出的這口氣都控制不住地在顫抖。他擦了擦剛才被古月咳嗽時候濺到臉上的鮮血,一張臉逐漸變得猙獰了起來,「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說著,他又是一拳砸下。
古月的身子彷彿被他這一拳給戳破了似的,渾身都散了架,唯有握著刀的兩隻手還緊緊地抓著,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握住的。
本就已經是一個大坑的地面再次破裂開來,露出了其下柔軟的泥土。
古月枕在上面,覺得這就是留給死人的床。
察覺到古月的氣息漸漸流失,像是最後的一縷遊絲般地附著在他的身上。男人笑了下,彎下身子,將古月提了起來,像是對待男孩他們一樣,只不過這次並沒有擰斷他的脖子罷了。他是想要將古月帶到那個地上裂開的縫隙那裡,然後將古月和那些屍體扔在一起,至於他究竟是誰派來的這個問題,他也不想要知道了,反正之後告訴廖笛,他自然會帶上人去查看的。只不過是花費點時間罷了。
男人輕鬆地提起古月,古月就像是個散了架的玩偶一樣,被其輕鬆地提在自己的手上。他輕輕地從大坑底部躍了上去,然後緩緩地走向那道埋葬著許多屍體的那條裂縫那,他抬起提著古月的那隻手看了一下,後者已經奄奄一息,被他提起來晃了晃也無動於衷,脖子雖然沒有被捏斷,但是看上去卻是和捏斷了一模一樣。
男人看了眼已經再無還手之力的古月,不禁輕笑了一聲,「還想著為他們報仇呢,沒有那個實力,就別那麼猖狂,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結果自己連底牌都沒有一張,你拿什麼跟我斗?廢物之所以是廢物,就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實力產生了錯誤的估計,以為自己可以,結果卻根本做不到,那份無力感和絕望感會拖死你的,所以你直到現在還是不肯屈服,還是那麼倔強,都是無用的,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都是沒有意義的,在這個世上,無法認清自己的人,才是最最可怕的。呵……也不知道你最後能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男人將古月提了起來,將其放在那道裂縫的上空,輕鬆笑道:「你還有什麼臨終遺言嗎?」
古月的眼睛閉著,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回答他的問題了。
男人笑了下,「既然沒有的話,那就去死吧!」說著,他便輕輕地鬆開了手,古月也應聲而落。
他拍了拍手,身上的那道凝重的氣息漸漸開始散去,男人也終於鬆了口氣似的,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突然,男人轉過頭去,他廝殺了那麼久的經驗告訴他,有死亡在迫近自己,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裡面,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個剛剛才墜落的「屍體」,竟然突然出現一手抓住了男人的肩膀,然後瞬間出現在了男人的頭上,與此同時,他手上的刀也落了下來。
男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因為一切都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
唯有古月一人在這樣生死危機之間的時間的縫隙裡面安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一個出手的時機。
古月手上的刀所插的地方,全部都是男人身上氣息流轉的關鍵之處,所謂竅穴,也就是他體內靈氣和作為武夫的真氣流轉所在的地方,古月落刀精準,每一刀都落在了關鍵地方,所以即使是男人在這個時候想要將他擺脫下去,也是來不及了,因為他選擇的時刻實在是太過於巧妙了,剛好就在男人身上的武夫的那道氣機消退的時候,其體內有關於修道之人的靈力開始上涌的那個關鍵節點,然後被她一刀給阻斷了,也就相當於是男人徹底失去了體內的氣機與靈力二者的支持,在古月手上不斷落刀之後,那一個霎那之間,他已經落刀三十四下,然後不一會又增加到了五十二下,動作飛快無比,而且也十分狠厲。男人抬起來的雙手舉在半空,然後不一會就無力地垂了下來,隨後他膝蓋一軟,又跪在了地上,地面上塵土飛揚。
男人的頭上,面容模糊的古月睜著眼睛,無比冷靜地一刀又一刀地插進男人的腦子裡面,將那些足以讓他活下去的「道路」全部用自己手裡的刀都給斬斷,攪得破碎不堪。古月的眼神之中的冷意已經肉眼可見了,而身下的男人的身體早已經沒有了氣息,但是古月的雙手還是沒有停止,刀光繚亂,令人不禁有些眼花,隨著古月一刀一刀地下去,男人的身體就這麼僵直在地上,膝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陷入了地面。
古月手上動作不停,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的臉上,早已是模糊不堪了,但是他的眼睛卻彷彿能夠射出寒芒似的,冷靜得不像話。
又過了不知多久。
直到古月雙手再也沒有力氣落刀的時候,他方才停手,從男人的身上下來,此刻後者的腦袋早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一樣的東西,看上去十分噁心。
古月無力地坐在地上,他大口地喘著氣,在生死關頭的時刻,他也算是終於賭贏了。因為這個男人實在是過於強大了,所以古月在那之後被擊落在地上的大坑裡面的時候,就在思考著這個過於大膽,如果失敗了自己就會喪命的只有一次的計劃。古月一直在等待著這個男人身上的靈力流轉,即使是在被他一拳打得幾乎要昏過去的時候,他依然在意識裡面保持著清醒,觀察著男人身上的關鍵之處,然後之後就是靜靜地等待著時機了,最好的時機實際上還是男人自己撤去身上的那道武夫的氣息,在那樣的關鍵時刻,方才是他最佳的出手時機,不然的話,若是其他的時候出刀的話,說不定還會被男人身上的武夫罡氣給排斥,甚至彈飛出去。所以古月就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直到他被扔到那道裂縫的時候也是如此,直到最後一刻他也沒有放棄。因為他也在賭,賭一個男人會在那個時刻褪去身上的武夫氣息,所以當男人轉過身去的時候,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於是他就抓緊機會,趕緊出手了。所幸最後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一切都還算是比較順利。
「咳咳……」古月咳嗽了幾聲,捂住了嘴,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灘血,顏色看上去有些黑,他看了眼地上自己剛吐出來的血,不由得又往旁邊吐出一口殘血來,咳嗽道:「這傢伙出手還怪狠的……」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被那個男人的拳頭打過的地方,嘆道:「這下得好好地休息一段時間了……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他側著身子,努力地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然後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不過能夠把廖笛身邊的一個得力幹將給殺了,也算是不虧,這下也算是知道廖笛長什麼模樣了,之後傳信回去,交給他們決斷和制定對策去吧,我就先休息幾天了,唉……」
古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走到那個已經看不出個人樣的男人的屍體面前,拉起他的胳膊,費力地將其拖到了那道裂縫那邊,然後一腳將其踹了下去。
他踹完之後,就頹然坐在了地上,看著縫隙裡面的男孩他們的屍體,然後伸出一根手指,一股風從他的手邊吹過,到達縫隙裡面,然後將男孩的屍體給拖了上來,輕輕地放在古月的身邊。
古月做完這些之後,就躺倒在了地上,他看著天空逐漸變得不那麼藍了,然後抬起手來擦了擦眼睛上的血,結果擦了之後還不如不擦,這讓他十分無奈。他想了一下,要不要把那些人也弄上來,但是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他沒那麼多富裕的力氣了,而且他只認識這個男孩,所以也只想要把他的屍體帶走,至於葬到哪裡,反正不是在石頭城就是了。
過了不知多久,樹林裡面的血腥氣散了,古月也帶著男孩的屍體消失了。
第二天,石頭城外的某處。
一個「老人」拍了拍剛埋好的墳堆,坐在了地上,眼神滄桑地看著這個埋葬著一個小男孩的墳地。
這裡風景雖然算不上有多好,但是每當日出的時候,能夠比城裡的人早一些看到日出,這也算是古月最後為數不多能夠為小男孩做的事情了。
這時候太陽剛好升起來,把整片雪原都照耀得無比耀眼,彷彿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眼前的空中還有雪花被風從地上悄然吹起,像是一雙雙正在輕快地對他眨著的善良的眼睛。
這裡的確是能最先看到日出的地方,放眼望去,彷彿一切都盡在腳下。
古月笑呵呵地看著身旁,就像是看著那個小男孩似地說道:「看啊……日出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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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某處。
林葬天蹲在地上,手掌貼在地上,然後地上驀然浮現出一個古老的法陣。
陳白從林葬天身上竄了出來,伸長了脖子說道:「你這是做什麼呢?讓我看看!」
林葬天抬起一隻手來,手指擋著她的眼睛,神秘地笑道:「不給看,秘密!」
然後那道自林葬天手掌下浮現出的法陣隨即又很快地消失了,只留下不明真相的陳白心亂如麻,搞不懂林葬天到底是在做什麼。
陳白於是賭氣似的,又鑽進了林葬天的衣領裡面。
接下來又要去哪呢?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的是,只要跟著林葬天就行了,無需多慮。
吹來的風漸漸有了些涼意。
夜晚很快又要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