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未知之物,時間潮汐
中部大洲,某處山洞。
林葬天和陳白今晚是在這裡休息了,這一路上總的說來還是比較順利的,也沒遇見什麼困難,所以前往帝都的進程還是比較快的。
周圍樹林蔭蔽,皎潔的月光灑下,一片白蒙蒙的華光照在大地上,使得這周圍的景象愈發顯得美麗了。
陳白待在林葬天的衣領裡面,此刻還在為著方才林葬天所做的事情而感到疑惑,見識到了那個神秘的法陣還是其次,主要是她隱約間感受到了那片土地對於林葬天彷彿產生了某種認可似的,這種天地之間的承認,不是以他為基本的,但卻是切切實實的發生的,主要是因為他的那個法陣而形成的與大地之間的某種聯繫,這種奇妙的聯繫的感覺,讓陳白感到了一種來自大地的某種磅礴的力量,就像是將自己整個心神都放在了一個溫暖之處,渾身上下都是無比舒服。林葬天方才的那道法陣帶給她的感覺也是如此。
可能是因為陳白一直以來都是在研究植物,所以她對於那些植物的反應要比常人更加得顯得敏銳一些,在林葬天掌心處出現那道法陣之後,他掌下的那些野草頓時搖曳起來,彷彿是在歡呼著某樣事物的到來,帶著極其熱烈的反應。陳白當時察覺到這樣的反應的時候,早已是吃驚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因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和植物產生這麼強大的聯繫,甚至可以說是羈絆了,所以對於林葬天不告訴她自己做了什麼這件事情,陳白與其說是悶悶不樂,對林葬天生氣,不如說是對她自己生氣。因為她自認研究植物多年,醉心於自己的研究之中,甚至不惜將自己的靈魂融入到花朵之中,但是要想做到林葬天這樣的程度的話,還是一件難上加難,甚至可以說是難於登天的事情。所以她在看到林葬天對大地產生那樣深刻的聯繫之後,才會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發現自己研究了那麼多年的植物,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好似從未接觸過此物的年輕人,而自己深知自己在研究植物上面究竟花費了多少心思,所以在感到時間可惜的同時,她也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一陣說不上來的難受。
所謂的天才,或許就是林葬天這樣的吧?陳白不禁想道。這些人可能不需要許多的訓練和學習,只需要看上幾眼自己感興趣之物,便能夠將其熟練地掌握,然後化為己用。
唉……陳白有些心酸地嘆了口氣,她透過衣領看著這個無比年輕的男子,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比他大了那麼多歲,而且她現在還是一種靈魂的狀態,甚至若是找不到合適的身體的話,她便會一直以這樣靈魂的存在生活下去。雖然她現在的容貌看上去還是年輕女子的模樣,維持著身前的容貌,並未老去,但是其實她的年齡確實已經不知道比林葬天大了多少倍了。但是就是很奇怪的是,每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年紀的時候,後來再過不久就又會忘記,她在和林葬天的相處的過程當中,也是逐漸發現了自己和林葬天之間的年齡差距僅僅只是表現在肉體上面的,但是若是論及靈魂方面的話,她倒更是覺得自己彷彿是被照顧得更多的那個人,甚至察覺不出來自己是比林葬天要大很多的那個人。
林葬天他們來到山洞裡面休息,四周一片黑暗,唯有外面的月光如水一般,流淌在山洞外面,明亮乾淨。
陳白從林葬天的衣領裡面跳了出來,她站在林葬天的肩膀上,說道:「咱們這是就在這裡休息了?」
「是啊,怎麼了?」林葬天走到山洞裡面,手一揮,地面上的塵土隨之一掃而凈,然後他走到那邊去坐了下來,盤膝坐著,身子挺得很直。
「沒什麼,就是問一下,對了,你要開始修鍊了嗎?」陳白見林葬天已經將自己的雙手搭在盤著的膝蓋上面了,於是說道。
林葬天笑了一下,低頭看她,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如果想說的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陳白聞言,撇了撇嘴,只是跳到一旁去,然後雙手叉腰,豪爽道:「沒什麼,你修鍊你的去,我也要修鍊去了……」說著,她從林葬天的肩膀上跳到了地面上,然後走到旁邊的一處空地上,開始修鍊去了。
陳白說修鍊就修鍊,一點也不含糊,直接坐了下來,雙手掐訣,渾身洋溢出一股奇異的生命力,在黑暗的山洞裡面,更加顯得動人與不可思議,唯獨她那邊透著一股淡淡的微光,像是黑暗中的一粒螢火蟲,在忽閃忽閃地亮著。
林葬天見此,也只是笑了下,然後便繼續自己的修鍊了,沉浸心神,隔絕天地,心中唯有一念通明,他緩緩地閉上自己的雙眼,然後眼眸不為人察覺地變成一片漆黑,連他的眼角都溢出了黑色的霧氣出來,只不過在黑暗當中無人看得清罷了。
時間就這麼短暫地陷入到了一片寧靜之中。夜色下,一切蟲鳴聲都顯得那麼得隆重,他們兩個人也都陷入到了一種認真修鍊的氛圍當中,全然不管外界的存在,一心只關注著自己。
過了一會,林葬天站了起來,他依然閉著雙眼,然後隨著他的呼吸的變化,他整個人都顯現出一種獨特的鋒芒,就像是在黑夜中的一把鋒銳寶劍,無往不利。
他緩緩地睜開雙眼,就像是剛睡醒了似的,眼眸中的黑色也在黑夜中逐漸消散,像是無數只蝴蝶從中飛走了似的,顯現出一種奇異的靈動之感。
隨後林葬天緩緩地抽出月壺劍,然後在黑暗的山洞裡面,開始不用任何靈力去使用那把月壺劍,劍芒霜寒,隨著林葬天的劍招而出,變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劍光閃爍在黑暗的山洞之中,雖然山洞並不算是非常大,但是留給林葬天練劍的空間還是很大的。
陳白自然是觀察到了林葬天那邊的變化,雖然她本可以就這麼安靜地一直修鍊下去。可是一場難得的練劍場景,她又怎麼可以錯過呢?只是她不理解的事情馬上便又多了一樣,因為聽過有關於林葬天的傳言,所以對於他的劍道一途,她還是稍微有所了解的,但是他現在所在做的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麼重要的,所以她才會覺得奇怪。一個已經在劍道上面取得了那麼大的成功之後,居然還能夠潛下心來,用心地去練習一個又一個極為普通的劍招。
隨著時間的過去,最後林葬天算是終於停了下來,然後只見黑暗中的劍光微微閃過,林葬天便已經抖了個劍花,開始收劍了。
等到林葬天回來的時候,陳白才發現剛才林葬天不僅是沒有使用靈力,甚至連一些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做到,而且他所聯繫的那些劍招都是很常見的一些招式,只不過這些招式在林葬天身上使出來,倒是顯得多了一層神韻在其中,看上去和尋常的劍招產生了很大的區別。
「你為何要練習這麼普通的劍招呢?而且連靈力都沒有使用,」陳白不禁問道,她聽說過林葬天在劍道上面的不俗成就,所以當看到林葬天練習一個根本得不到任何提升的動作,不由得覺得非常奇怪,因為這樣的練習對於他這個境界的人來說,其實無異於是在浪費時間,他的行為並未讓陳白理解他,就好像是之前布置的那個陣法,她真的不知道林葬天為何要在那個地方布下一道法陣,而且他這樣的動作出現過了很多回,每次她都想看到林葬天解釋些什麼,可是林葬天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保持沉默,就連她主動問起的時候,他也選擇保密,這讓陳白在不解的同時,又變得對林葬天的行為開始產生了諸多的猜測,然後隨著時間的過去,又開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林葬天坐下后,聽到了陳白的問題,不禁笑著解釋道:「即使我劍道的成就再高,但是也得練習一下最基本的劍招,不然的話,劍道成就再高,沒有紮實的基本功作為基石,也只是空中樓閣,實在是太虛幻了。」
跟陳白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之後,陳白於是也就理解了林葬天這麼做的理由。不得不說,這些有天賦的人努力起來,居然比自己還要更誇張一些。陳白倒吸了口涼氣,然後沉下一口氣來,繼續去認真修鍊了。她這樣的存在,唯有在夜色之中才能迎來屬於他們的「早上」,修鍊起來事半功倍。
林葬天盤膝坐著,看了眼坐在自己不遠處的陳白,想著得趕緊為她找個身體了。
夜色漫漫,過了一會,林葬天又拿出了月壺劍,扯了上半身的衣服不要,將脫下來的衣服收進了南柯之中,然後提著月壺劍就開始往山洞裡面走去了,他一手拿劍,一手以手臂抵著劍身,然後腳步橫挪,膝蓋微曲,開始迅速地閃身出劍,於黑暗之中盡情地揮灑著汗水,一道道劍芒於黑暗之中晃過,還能不時地聽到月壺劍劃破空氣的聲音。
陳白坐在遠處看著黑暗的山洞裡面,看了眼山洞之外的月色,不禁有些想要出去修鍊。
山洞裡面全是練劍的聲音,不絕於耳。
於是,在中部大洲的某處山洞裡面,林葬天就這麼赤裸著上身,練了一晚上的劍。
練劍的聲響,也就這麼一直響到了天明。
清晨時分,林葬天走出山洞,陽光透過樹林照在他的身上,渾身的氣息都沉穩了不少,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眸裡面閃過一絲劍光,隨後他披上了自己的那件黑色的衣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陳白還盤膝坐在山洞裡面,雖然林葬天練劍的聲音一直都有,但是隨著她心神沉浸進去了之後,她彷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林葬天回頭望向坐在山洞裡面的陳白,微微笑了下,然後手掌撫在月壺劍的上方,還未觸碰到月壺劍的劍柄的時候,月壺劍便已經渾身微顫,躍躍欲試,隨時準備出鞘了。林葬天低頭看著月壺劍這一變化,笑了下,心道:看來昨晚的劍沒白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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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上。
雲海浮沉,一位身穿麻衣的目盲琴師於雲海中迅速遊走,他的腳下虛若無物,右手拿了一個看上去極為不俗的三十二弦的古琴,其名為「黑水」,為天下十大名琴之一,是某人送給他的禮物,讓他一直保存到了今天看上去都還是和新的一樣,一點也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迹似的。
他閉著眼,聆聽著四周的風聲,忽然,他停在了雲海之上,然後身子直直地墜了下去,好似一道流星似的,從雲海之上直直地落下,帶起了一道白色的雲煙。
其下是翻滾著的大海,裡面彷彿正有著什麼東西要露出海面,所以聲勢如此浩大,就像是要摧毀一切似的。它有著那樣的決心。於海下的那個龐然大物,是一個巨大的發了瘋的海獸,渾身都是倒刺,一旦碰上,估計就是被其身上的倒刺上面的毒給戳中,然後整個人都會化為一灘血水,根本來不及說出最後一句話,然後便會就這樣死去了。
男人帶著那個古琴一起從天空上落下來,然後輕飄飄地落在海獸的頭頂上。
海獸感受到了男人的存在,立馬瘋狂了起來,在它的對面,還有著一些靠近海岸邊的一些漁民,它之前的目的貌似是想要將他們都給捲入海中,然後成為自己的腹中之物。但是此刻從天上落下來的這個身份不明的男人,卻忽然打亂了他的計劃,讓它開始不自覺地狂躁了起來,攪得周圍的海域都是一片沸騰起來的模樣。
「回去!」男人站在海獸的腦袋上面,輕聲說道。他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有一點溫柔,但是聽上去卻是那麼得不容反駁,帶有一種強大的威懾力。
海獸看來還是沒有聽懂男人的話,渾身的倒刺突然沒入自己的身體裡面,然後驀然從身上射出來,像是飛彈似的,一個個旋轉著飛向空中,但是卻沒有一個砸中那個男人。海獸身上的倒刺落入海裡面,使得這方圓百里內的大海都被它的這一舉動而攪合得非常波濤洶湧,海浪掀起好幾丈高,遮天蔽日的。還有許多海底的游魚也遭了殃,死去了一大片,漂浮在了海面上,肚皮翻著。就連海岸邊上也被這些倒刺給戳得千瘡百孔的,不過所幸並未傷到人,但是在海邊的人們自然是注意到了這邊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們有的探頭出來,望了望外面,然後看到了那個面目猙獰的巨大的海獸,頓時嚇得坐倒在了地上,跌坐一旁,因為聽人講過,凡是海獸經過的地方,定是一片狼藉,寸草不生,到處都是生靈塗炭的地獄一般的景象,但是卻沒想到居然在自己活著的時候見到這一幕,然後大家趕緊往外面跑去,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將全村的人都喊了出來,然後大家開始向著後面逃去,生怕那個海獸動搖起大海的力量,然後讓大海成為它的一把利器,然後瞬間拍向岸邊,將眾人一齊捲入海里,成為它的果腹之物。
誰願意死得那麼憋屈,不明不白的呢?於是大家無論男女老少,都是撒開了退往後跑,只是人群之中,也自然是有好奇之人,他們回頭望了一眼,然後驚訝地跟身邊的人說自己看到了那個海獸的腦袋上居然還站著一個穿著一身樸素衣裳的男人,不禁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但是當對身邊的人說起來的時候,只是惹得對方不相信,也不願意去順著他說的方向回頭看去,在逃命的路上,哪裡會有時間去看那些東西呢?所以也就只能是埋頭向前奔跑,將那個海獸的影子全部消失在眼前才能夠讓他們有時間停下來腳步。
只是不知道那位不知姓名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寬廣無邊的海面上。
他微微笑了下,「愚蠢的行為。」男人不禁評價道,剛才的傷害是一點也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影響,甚至都沒有碰到他,就像是全部都被他避開了似的,一點也看不出有針對到他。這一點倒是讓他腳下的海獸變得無比得狂躁了起來,就像是被一隻螻蟻踩在了腳下一般,恥辱感自它的心裡一直蔓延出來,雖然它現在還說不出話來,但是它的行動已經完全告訴了男人,此刻它是真的無比的憤怒,它的觸角從四面八方開始伸長,然後在海面下延伸過去之後,又再次倒退回來,從海面上直接穿過,擊向站在它頭頂上面的那個男人。
那個一襲素衣的男人還是站在原地不動,隨著那些觸角開始襲來的時候,他只是稍稍坐下,然後將那個古琴放在腿上,後者輕輕浮起,懸在半空,然後男人雙手抬起,開始輕撫琴弦。
只聽到一聲輕響,連前奏都還沒開始。
那些已經襲來的觸手們紛紛開始斷裂破碎,最後化為齏粉,在離著男人還有好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已經化為烏有了,最後全部掉入了大海裡面,成為了那些僥倖活下來的魚的餌料。
男人站起身來,背著雙手,神色輕鬆,古琴就那麼浮在他的身旁,如同具有靈性之物似的,就像是南宮七溪的那個靈筆一樣,能夠自己決定自己的行為,只是相比較南宮七溪的那支靈筆,男人身旁的這個古琴就顯得有些過於得聽話和安靜了。雖然它是一個樂器,但是卻有著一個安靜的心靈。
對於這位曾經被人稱作是「琴帝」的男人來說,他的世界裡面,並不需要多麼熱烈的旋律,但只要旋律在他看來是美的,他便能夠將其認真彈出來,而且會很容易陷入到一
種物我兩忘的境地。林葬天過去常常對男人說的一句話就是:若不是你看不見的話,其實你應該是我們之中最先進入到神域當中的人。因為他實在是太容易進入到那種別人求之不得的境界裡面了,而且他從未真正地看到過這個世界的模樣,所以這也導致他看待所有事物,都是帶著一種想象,在沒有依據的現實裡面,創造出了屬於他自己的世界。
要想做到男人這樣,其實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在你沒有見到過這個世界之前,便已經開始將其設定為一個美好的世界,就更是如此了。當你無法看到世界的時候,你會怎麼創造出屬於這個世界的旋律呢?更別提還要修鍊,以及走到他當前的這個境界,光是想一想就覺得難於登天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林葬天每次見到男人的時候,都會很想送給他點什麼東西,讓他儘可能快地提高自己的境界,然後比他們還早地進入神域。這讓一旁的南宮七溪總是心生嫉妒,覺得林葬天有點偏心,所以每次見到林葬天送給男人東西的時候,他都會撇過頭去,眼不見為凈,裝作自己看不見也聽不見的樣子,藏住自己心裏面的小小傷心和失落。但其實南宮七溪也清楚,林葬天為何要這麼做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林葬天實在是一個惜才之人,對於林葬天來說,這個男人是他們之中最有希望獲得極大成功的人,所以他便很想要為其做點什麼,哪怕是最後討不到什麼好處,但是他就是想要這麼做。並不是可憐男人的遭遇,相反的是,林葬天其實很羨慕男人這樣的狀態,在自己的石階裡面創造出適合於這個世界的旋律,光是想象一下,便能夠體會到其中的不容易了,更別提這個男人還做出來了,而且做得還非常好,幾乎到達了某種極致。
雖然林葬天總是送給男人很多東西,但是男人唯一一個選擇收下的禮物,也就是他現在一直常伴在他身旁的「黑水」了。當年林葬天費盡心思地找了這個古琴送給男人,想著他這次可千萬別再拒絕了,心中還為此而祈禱不已。不過還好最後男人接受了林葬天的這個禮物,並且就像是林葬天說的那樣,只有這樣的琴才能配得上他,也唯有他,能夠真正的發揮出這把琴的真正力量。
事實也正如林葬天所想的那樣,隨著男人擁有了這把古琴之後,往後的歲月裡面,男人一直都所向披靡,一直也沒有遇上合適的對手,這種對手,指的並不是那些修道之人當中的對手,而是那些以樂曲證道的修道之人當中的一個無敵的存在,他們的這條道路並不比林葬天所走的道路要輕鬆多少,只是因為他從來都不提,所以就顯得好像並沒有那麼困難。但是實際上,這條道路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困難一些,對於別人是,對於看不見這個世界,只能通過其他的方式來感受這個世界的男人來說,就更是困難得多了。
所以林葬天常常為他而感到可惜,看著他一隻腳已經跨進了神域的門檻裡面,但是另外一半卻還留在外面,就覺得很可惜。他就是差那麼臨門一腳,林葬天和男人都知道是差的什麼,但是兩個人都十分有默契地誰也沒提出來。那就是男人的所謂證道成功,躋身神域,所差的那一點,就是真正地看到這個世界,在看不到這個世界的情況下,男人就只能夠用比別人更長久的時間去感受這方天地的歲月變遷,然後將其體會,最後再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旋律出來。
男人站在海獸的頭頂上面,想了一會過去的事情,對於這個海獸的模樣他一點也沒有個大概的想法,只是覺得自己的雙腳踩在它的腦袋上面,有點軟軟的,若不是個性情狠厲的海獸的話,作為一個陪著自己遊歷海域的存在也是不錯的,可惜了,為什麼非要害人呢?男人微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海獸的觸角被男人的琴聲給全部斬斷了,痛得幾乎要哭出來的似的,聲音刺耳,哀嚎不已。
男人不禁皺了下眉頭,捂住一隻耳朵,然後另一隻手輕輕掃過琴弦,隨即一道漣漪在男人的身邊散開,頓時將那些嘈雜刺耳的聲音全部擋在了外面。男人也揉了揉耳朵,微微皺眉,覺得自己這正是無妄之災。海獸的聲音簡直侮辱了他的耳朵,估計未來的幾天裡面他的腦海裡面都會時常地想起這一段刺耳的聲音。這是男人的習慣,也是他覺得自己的一個最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凡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反而更能讓男人記得住,而那些旋律優美的曲調,由他自己創造出來的樂曲,卻會在日後的一次次彈奏之中不斷地產生變化,不過曲子卻不是變差了,相反的,倒是越來越好了,最後不斷地精進到了一個程度,一直到達了某種臨界點,也就是一種基於「完美」的這個詞的極限的時候,他才會真正的只記住這段最終的旋律,而去自動忽略掉了之前的旋律,之後的《蒼天》和《春秋》,就都是這麼創造出來的。
林葬天知道他的這一點,所以一直也沒有跟別人提起過,即使是關係最為密切的人,林葬天也都守口如瓶,這一點雖然可能看上去有些過於謹慎了,但是在男人看來,這卻是對他的一種極大的尊重,所以在之後的歲月裡面,凡是有關於林葬天的事情,他都是一問三不知,凡是那些林葬天不想要別人知道的事情,他都裝作自己也不知道。搞得不清楚其中內情的人,只以為他們是太久不聯繫了,所以導致關係變淡了。冰帝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去一直找南宮七溪去問,而不是選擇去問一下身為琴帝的男人,因為她也清楚地知道,即使是自己纏著他問,他也不會說出來任何和林葬天有關的,她也想知道的信息。
江湖上人們常常分不清琴帝和琴聖到底有什麼區別,但只有清楚內情的人才知道,這不過是男人的一種小小的巧妙手段罷了,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受到那麼多的關注,減少那些境界高強,但是關係算不上多好的人們的拜訪,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清凈的某種小手段。但其實這兩個稱呼所指代的人,都只有他一個人。也唯有他,才能夠配得上這個稱號。所以在那之後,他便開始被人們以這兩種稱號隨意稱呼著,久而久之,從開始的時候覺得奇怪,到後面的完全無所謂,男人其實只經歷了一段很短的時間。他也在那之後,開始了自己的遊歷世界的生活,對於林葬天來說,是選擇走上了輪迴的道路。但是對於男人而言,他想要真正地看遍世間,除了要儘可能地去好好修鍊,穩固自己已有的一切境界,還需要去真正地遊歷這個世界,去看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去認清世界,認清自己。
男人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海獸,才能發出這麼難聽的聲音。
隨後沒過多久,琴帝的腳下開始顫動起來,似乎是底下的那隻海獸想要抬起自己的身子來,如此看來,男人站在它這麼龐大的身軀上面,更像是一個十分微不足道的存在,彷彿是蜉蝣撼大樹一般。面對這般龐大的海獸,即使是再高明的修士,也會驚嘆於它的龐大,但是對於看不見它的男人而言,它只不過是一個身體踩著軟些,然後聲音有些難聽的奇怪生物罷了。
海獸從海面上升了起來,它身上的水開始傾瀉而下,順著它凹凸不平的身體往下飛濺出去,無數水珠如同飛劍一般,在海岸邊上下起了濛濛細雨,放眼望去,海岸邊上,地上全部都是深深的窟窿。海面上也氤氳起水汽,瀰漫了一整片區域,幾乎要蔓延到視野所及的海域邊緣去了。眼下的這個海獸,似乎是深海裡面餓了許久的龐然大物般的存在,是海域中古老的一種生物,只是性子實在是狂暴,根本不想要退卻,即使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那個人類可能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但是此刻岸邊的獵物全部逃跑了,眼下它的食物,便就只剩下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了。
他依然穩穩噹噹地站在海獸的身上,也不著急,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海獸的出招,對於琴帝而言,比起主動讓他出擊,去攻擊什麼人或是別的什麼,實在是不符合他的性格,在他漫長的數不過來的歲月當中,所有他所經歷過的戰鬥,幾乎都是別人先挑起來的戰鬥,每次他都是被動出擊,然後獲得勝利退場,至於挑戰他的人,則是奄奄一息,而這,還只是他收了手的後果。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依然有人覬覦他琴帝的稱號,為了自己成名,然後覺得他不過是一個看不見的目盲琴師罷了,到底有什麼好怕的,結果都覺得他比較弱小,大部分的修士都會去主動選擇和男人戰鬥,美其名曰切磋一下,但是其實每一個人都恨不得讓他死在自己的手上,即使他們根本沒有大道之爭,也要如此,主要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通過打敗那位琴帝,來讓自己獲得無上的榮光,即使是活下來,也是雖敗猶榮,事後也有了炫耀的底氣。就這樣,身為琴帝的男人,被迫接受了很多無可奈何的戰鬥,時間久了他也感到一陣厭煩,甚至想要直接捨棄了琴帝的名聲不要,也要自己一個人前往荒無人煙的小島上,然後獨自坐著,即使是撫琴彈上一曲也好,他可再也不想要面對這樣的戰鬥了。
之後幸運的是遇見了林葬天他們,其實若是細想起來,他曾經還和身為書聖的南宮七溪打過一次,也是南宮七溪心血來潮,忽然開口說我們這兩個不用劍的,要不要切磋一下,反正有冥帝在,咱們就當是玩一下了。所以男人想也沒想,就直接答應了下來,對於南宮七溪,他實際上還是覺得有些好笑的,因為南宮七溪的性格比較開朗,他則是不太愛說話,所以聽他說話,總有一種開心的感覺,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男人一直覺得南宮七溪才是他們之中最值得進入神域的那個人,但是他還是太過於跳脫了,又為一些瑣事而殫精竭慮,遠沒有他這般從容,所以時過境遷之後,身為琴帝的男人上回在鎮靈山見到南宮七溪的時候,才會覺得世事無常。
當年的切磋內情也唯有他們三個人知道,至於具體如何,只能說是誰也打不過誰,畢竟兩人的實力都相差不多,而且只是切磋的話,顧慮又太多,所以打到後面,南宮七溪直接撒手說咱們還是停手吧,何必無意義地浪費這寶貴的時間呢?然後男人也同意了。在那場切磋之後,他和南宮七溪的關係,也算是更近了一步,比以前的點頭之交好了不少。
至於後來琴帝的身邊到底是如何變得清凈了下來的原因,則是因為身為冥帝的那位陪著他遊歷了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面,每一位挑釁琴帝,然後切磋失敗的人,都被當年的冥帝直接毫不留情地就地斬殺了,殺雞儆猴之後,雖然還是有不少不怕死的,但是終歸是少了一些,然後每次來一個,冥帝便就手起劍落,毫不留情,因為他每次殺人都沒有什麼聲響,而且又總是很快,所以有一段時間,琴帝都只是覺得是他自己失手把他們給殺了,有些自責。不過後來冥帝見他實在是過於自責了,出招都太過收斂了,所以就把實情告訴了他,對於琴帝而言,這樣的消息是讓他感到極為震驚的,甚至還有些不理解,但是林葬天後來用自己的那一套成功地說服了琴帝,也避免了他們之間因為這樣的一件小事而鬧出點什麼不愉快。
道理其實很簡單,主要就是林葬天跟琴帝說了一下如果切磋失敗的人是他的話,他一定會被那些人毫不猶豫地給殺掉,畢竟比起切磋琴帝獲勝的這個消息,還是殺死了琴帝的這個消息要來得更為勁爆一些。所以琴帝也就理解了冥帝的做法,只是後來的出手,他多多少少還是收斂了一些,冥帝則是一襲黑衣,像是死神一般地站在一旁,身子隱匿在虛空之中,任誰都發現不了,然後在那人失敗了之後,便出現,反正也只是奄奄一息的存在了,他所需要做的,不過是簡單地送其上路罷了,所以也算不上有多累,除了有點麻煩以外,剩下的就都還好。在那麼多次的戰鬥之中,也有不少修士在和琴帝戰鬥完之後,認出了冥帝的身份,對於他的傳聞更是深入骨髓,嚇得幾乎要當場道心崩碎,所幸冥帝出手及時,將其很快地送上了路。其中也不乏有一些熱血之徒,臨死之前還要自爆一下,妄想著要拖著冥帝他們一起下地獄。但是卻很快被那個如同死神的化身的冥帝給制止了,連自己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然後被冥帝直接親手送進了幽冥,臨行前,還好心地對那人說了句安心上路,注意安全,然後便隨手將其扔進了那個深邃的深淵裡面。
地獄?幽冥?我熟啊!冥帝只是拍拍手,像是清掃垃圾一般,看著那些人自投羅網,然後自作自受。
從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面,冥帝和琴帝就這樣,消除了世間大部分境界高強的上面一部分的人,也就是那些即將進入封號神,或是已經進入了封號神境界的人。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冥帝造成的殺孽過多,引起了眾多修士的抵制和記恨,對於他們而言,冥帝的存在就好像是一座巍峨不動的大山,唯有將其扳倒,剩下的人才有機會出頭,所以在那之後,冥帝最後被全天下的人設計追殺,也就慢慢出現了端倪。不過那時候的他們還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里,全天下的頂尖勢力,都開始不約而同地聚集起來,開始共同計劃著要將那位如同死神化身的男人,冥帝,誅殺之!為了那一天,他們刻意製造出了一個冥帝孤立無援的境地,只是最終的結果也還是稱不上是他們的勝利,因為冥帝依然是驕傲的,他在最後關頭,居然獲得了成功躋身神域的機會,但同時,他也有了一個輪迴的機會,在那兩種選擇之中,誰也想象不到,他居然會選擇了那個只在傳聞中聽到過,但是從來沒有見人成功過的輪迴之路。除了他的那些在那之後才知道了消息的朋友們。他們自從知道了冥帝選擇了輪迴的消息之後,就開始選擇了等待。
然後又經過了不知多少年,才等來了那個如今叫做林葬天的年輕人,也就是當年的冥帝,如今的這一世的輪迴之人。
男人低頭看著海獸不斷膨脹的身體,大概猜到了它想要做什麼,「想要將我吞下去么?」男人抬起頭來,身邊的古琴頓時出現在身前。
只見男人的頭頂上方忽然從四面八方升起了不知名的巨大觸角,而且每一個觸角的每一寸肌膚上面,都生著一張長著尖銳牙齒的嘴巴,似乎是它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將身為琴帝的男人給吞入自己的肚子裡面。與此同時,它的身上,也就是男人的腳下,突然一陣皮肉翻湧,似乎是要將自己體內的所有堅硬的外殼全部替換到了外面,所以男人抬了抬腳之後,感受到自己的腳邊如同一陣海浪般的鱗片劃過,十分尖銳,又十分堅硬地鋪在男人的腳下,踩上去就如同踩在了鋼板上面一樣,腳下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覺得難受的寒氣。
隨著感受到頭頂的
觸角朝著自己砸下來,男人也將自己的雙手撫在了琴上,對於他而言,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的時候,所需要思考的問題,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到底要彈一首怎樣的曲子?然後男人開始撥弄琴弦了,先是輕輕地調了一下音,然後只見半空中的那些觸手便像是凝固在了半空中似的,全部都靜止不動了,周圍的海浪也彷彿被凝固了一般,全部都停了下來,四周陷入了一種意想不到的寂靜之中。然後只見在這詭異的氣氛當中的那個男人,輕輕抬起雙手,然後隨著他的手指落下,第一個音響起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凝固了的空間,彷彿是獲得了某種應允似的,終於開始向前流動了起來。
在剛才那段短暫的時間裡面,彷彿世界都在為那個男人的彈奏讓出了一段空白,成為了此方天地的一抹留白。
然後隨著他的彈奏開始,一段優美的旋律「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這方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成為了這段天地絕不會輕易同意的一場殺戮之法。
在天地的規則之下,男人的旋律儘可能地做到了自由。也正是這份自由,才足以讓他為其奔波良久,遊歷世間各處。
若是林葬天在此處的話,一定會驚訝地發現,男人相比起上一次見到的時候,似乎又精進了不少,照這樣下去的話,或許他會是他們當中第一個進入神域的人!
琴帝身下的海獸開始不安地嚎叫起來,那些伸過來的觸手們,隨著旋律的響起,頓時都退了下去,甚至讓他身下的這隻龐然大物失去了對其的控制,然後又是一陣充滿怒氣的吼聲,隨著這個聲音的出現,周圍的海面上頓時升起了滔天的巨浪,似乎是要一直伸向天空似的,直上雲霄,四面八方地向著那個與之相比起來,顯得實在是微不足道的那個男人,後者看著十分的渺小,一襲素衣輕輕地被風吹起,他那副平靜柔和地面容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內心?這是一件除了他自己,誰都無法知曉的事情。
記得曾經林葬天他們問過男人,你在彈琴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男人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去用語言來將自己內心的那些畫面來準確地描述出來,他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描述錯誤,就會把別人對於自己所彈奏的曲子的理解也帶入到了某種無法想象到的深淵裡面去,所以比起那些可以讓人填詞的曲子而言,男人彈奏的曲子,更適合聽者自己去認真地感受其中所蘊含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畫面,才是他想要真正做到的事情。至於他自己那個繽紛的世界,則還是讓自己一個人去看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準確地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內心所摹畫的樣子。事實在任何的事物面前,都會不可避免地產生偏差,而為了避免這些,對此在意的人們,往往會選擇以沉默去應對,因為相比起不準確地說出來自己的所思所想,還不如去用旋律讓別人了解到一些事情,讓他們也可以閉上眼睛來靜靜地欣賞,並且在自己的心中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畫面。
海獸忽然身子劇烈地顫動了一下,然後它猛然地向著空中躍起,隨即又迅速落下。
那個男人被它拋在了空中,此刻四面八方的觸手和海浪,包括那隻海獸張開的獠牙,都意味著他此刻的危險之極。但是男人的神情依舊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甚至在自己被拋到空中的時候,嘴裡還輕聲哼了句:「嗯?」
然後他只是稍稍抬起手來,旋律彷彿也給出了那麼一會留白的時間,然後在這之間,那個一襲素衣的目盲琴師,忽然作側耳傾聽狀,然後雙手輕輕落下。
最後的一段旋律響起。
在男人的雙手輕輕撫在琴弦上,琴聲漸漸消失,變得幽遠的時候,四周已然是一片死寂了。
龐然大物的海獸的身體已經漸漸沉入海面,那些觸角早已被帶著靈力的琴聲給震碎,撒向了海面。
大海之上,一片紅潮。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唯有那個男人正緩緩地飄落在海獸的身上,四周不斷地鼓起泡泡,像是海獸最後的一絲氣息所製造出來的一片鼓動著的血色泡沫,深紅色的暗潮在海面上瀰漫出去,儘是死亡的氣息。這時候不禁要為男人的不幸而感到慶幸,因為若是真讓他見到了這樣的場面的話,想必也會對他造成一股極大的衝擊的吧?
男人雙手負后,古琴懸在身旁,海風把他的頭髮吹起,露出了他的額頭。男人眉目都很好看,只是他一直不知道罷了。林葬天他們也從未和他提起,男人之間說這樣的話終歸是有些奇怪的,而他所接觸的女子,又不是很多,唯一認識的兩個人,也都各自心有所屬了,所以也不太可能稱讚男人的容貌。因此,琴帝也就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長得怎麼樣,雖然他也不是很在意,但是連自己也看不到的話,意識到了這件事實,或許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殘忍。不過他很早之前就已經安慰過自己了,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勇敢和樂觀,而是因為他見識到了更多的苦難。
身為琴帝的男人「環顧」四周,然後向前踏出一步,隨後整個人連帶身邊的古琴,便已經升入了天空,於雲海之上開始繼續他的旅途。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路雖崎嶇,還請前行……
————
時間又過去了不知多久,雲海上一個身影忽然消失不見。
海面上,那位目盲琴師驀然落下,雙腳懸在海面上,一襲長袍飛舞。
他靜靜地「注視」著這方海面,感到有一張血盆大口正在沖著自己張開,裡面則是尖銳的獠牙,深處還有著某種詭異的聲音在誘惑著人前往其中。
「這是?」男人皺了下眉。他方才在雲海之上突然感到了一股強大的阻力,阻力不是來自於天上,反而是來自於地下,這倒是勾起了男人的好奇心,於是便想著下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會對周圍的天地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可是下來之後,卻發現這周圍好像什麼也沒有,就連海底下的魚都看不見,想必是全部沉入了深海裡面。
在這方天地之間,不知名的海域上,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種違和的感覺,好像某種已經完成的畫作上面硬生生地加上了一點,又好像是黑暗之中忽然睜開的一雙眼睛,忽然開始忽閃著向著他襲來,如同無數張手伸向他的面龐,只感到一陣無言的沉默與刺痛。
男人抬起雙手,「黑水」隨即懸在他的身前,其下彷彿是被雲氣托著一般,不斷地瀰漫著白色的霧氣。
他側耳傾聽了一番,然後開始撥動琴弦。
隨著一道道如同在水面上激起的漣漪在海面上漾開,直至傳到空中,琴聲漸漸變弱,然後又增強,最後竟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上面,然後又彈了回來。
男人的手突然停下。
「找到了。」他說道。
然後下一剎那,他便消失在了原地,然後眨眼睛便又出現在了另一處地方。
他「看著」面前的某處,然後伸出手來,在虛空中,某種彷彿是帶著絲狀物的東西被男人的手接觸到,形成了一段扭曲的形態,空間都像是被凝固住了的某個容易變形的物體。
「這是?」男人有些疑惑地握了握那個虛空中的實物,在海面上是不太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東西的,那麼或許就只有一個可能,面前的這個東西,是真正的「未知之物」,對待未知之物,要保持內心的平和,然後千萬不能出錯,因為其中不定有什麼未知的存在,有些存在,即使是他們這樣即將達到神靈境界的人,都需要去小心。若是不小心的話,可能會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勢。以前就曾經聽到過類似的事情,只是那個時候沒有人把那件事當回事,只當是極小的概率下發生的事情,不太可能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
不過當時冥帝倒是不那麼認為,還專門調查了許多的資料,然後又將那些或真或假的資料堆在一起,研究了好幾天之後,才把自己了解到的東西,給他們好好地講解了一番,希望他們未來若是有一天真的遇見了那樣的情況,千萬不要慌張,仔細想一想他講過的這些東西,說不定還能有點用。不管怎麼說,未雨綢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些謹慎倒是讓冥帝好好地傳述給了他們,讓他們在之後的歲月里偶爾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不由得會心一笑。因為確實有時候冥帝告訴他們的一些事情,在之後的歲月當中,確實被他們遇見了,而且有些還不止一次。
所以此刻看著面前出現的這個東西,琴帝也不由得回想起了冥帝曾經對他們說過的話。
「先打開……」男人的手探進去,「找到了堅硬之物之後,再往上提起……」他於是往虛空中探出手去,在外人的眼中看起來,他就像是在空中轉動著自己的手腕似的,不知道在和什麼存在搏鬥著。
「然後拉開……」男人喃喃著曾經聽到的話,按照著自己的記憶行事,最後攥住了某樣東西之後,輕輕地往外面一拉。
隨即琴帝面前就像是被打開了一個通道似的,無數海風朝著他的面前吹拂而來,但是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輕盈,反倒是無數細碎的,如同沙礫一般觸感的東西全部滾落出來,然後沒過一會就堆滿了琴帝的身邊,不一會就埋在了他的膝蓋上面。
琴帝微微抬起雙腳,身子升起,地面上的那些看不見卻摸得著的東西,如同時間最詭異的東西,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出現在琴帝的面前。若是有人在此地的話,估計會看到空無一物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無數個「小水坑」,然後這些數不清的「小水坑」又在不斷地跳動和變化著,直至它們最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在琴帝正要落下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忽然感到從身下傳來了一股無法拒絕的力,然後他迅速地被這股力量給拽了下去。
在男人漆黑的世界裡面,好像忽然湧現出來無數繽紛的光芒,在他感到驚訝的時候,周圍的那些像是沙礫一樣觸感的東西,卻忽然變換了形態,化為了一股潮汐一般的存在。
周圍的所有顏色好像都在消退一樣,淡出了男人的腦海中,隨後他的眼前開始浮現出各種各樣的記憶,但是很快,身為琴帝的男人就意識到了這個並不是他腦海中的記憶,而是過去的景象,因為這些都是有顏色的,和他腦海中所構想出來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自己,正身處在過去!?
而且自己,居然可以看見東西了!
琴帝心中震驚不已,然後這股震驚又迅速被巨大的疑惑給填滿了。他摸了摸身邊,發現古琴「黑水」還在,頓時鬆了口氣,好歹還有個物件能夠和自己一樣感同身受。
「這到底是……」琴帝不禁皺起眉頭來,然後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一個詞從他的腦海裡面突然閃現了出來:「時間潮汐」。
原來如此,這樣一樣就能夠說得通了。
男人點點頭,有些安心下來,時間潮汐作為一種未知之物,實際上是不會對人造成什麼傷害的,雖然它會帶你回到過去的時間裡面,但是你只需要什麼都不做,靜靜地等待它過去就好了,隨著時間潮汐過去,未知之物以外的存在,也會自然而然地被其所排斥出去。這和流放之地裡面的渡船不同,這個世界,是個人經歷的產物。
所以琴帝看向四周,在這個地方,他能夠看得見世界究竟是長什麼模樣了,他的眼中綻放出驚喜的目光,以及無限的好奇,眼淚不自覺地在眼眶裡面打著轉,視線早已模糊,他不曾想過,自己還會有這麼一天。
他忽然驚喜地看向某處,雖然從未見過冥帝的樣子,但是在看到那個人的背影的剎那,他便知道他是誰了。
在不遠處。
初秋的陽光下面,站著一位黑衣男子,他背對著琴帝,面容冷峻,神色淡然,渾身都充斥著無邊的殺意,光是站在那裡,就彷彿是鋒芒畢露的一把利刃。
周圍草木茂盛濃密,天上白雲藍天,光線柔和地灑在地上,連綿起伏的山巒與森林草原輝映,猶如走進了畫卷一般。
琴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始向著冥帝那邊跑過去。
他必須要將冥帝未來會遇見之事告訴他!
一定要避免那場災難!
就在這時候,突然從天空傳來一聲巨響,琴帝捂著耳朵,見冥帝仍舊無動於衷,他便想要大聲喊出來什麼,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居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而那聲巨響,想來也是只有他一個人能夠聽到,琴帝忽然心生絕望,難道那些已成事實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嗎?
琴帝的眼眶泛紅,他實在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時間潮汐在退去,他像是被人狠狠地拽走了似的,身子不斷地朝後退去。
這時,冥帝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轉過了身來,見到是琴帝,臉上的表情瞬間柔和了許多,嘴角有了些笑意。
原來你長這樣啊……
琴帝的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他張了張嘴,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冥帝離著自己越來越遠,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多麼想要告訴他那件事情啊!多麼地想要避免啊!可是事與願違,無可奈何……
冥帝看到了琴帝的模樣,忽然皺了下眉,還沒等他開口,便馬上明白了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冥帝突然消失在了原地,然後出現在了琴帝的身前,他伸手摸了摸虛空之處,周圍瞬間出現了無數的碎片,這一片景物如同變成了一張實物畫似的,被林葬天抓出了皺褶。
冥帝嘴角翹起,微笑道:「時間潮汐正在退去,你又是在什麼時間遇到的?」
見琴帝一直在說話,但是沒有聲音,「嗯?」林葬天不由得緊皺眉頭,然後又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不了話嗎?哦,也對。」
「你現在可以看見啦?哦,應該不是,是時間潮汐的功勞,不過也可以了,親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特別棒?」冥帝微笑道。
琴帝聽著冥帝的話,一邊流淚,一邊竭力地想要說出來那些事情,即使他聽不到,但是他也希望冥帝能夠認出他的嘴型,知道自己到底在講些什麼。
最後的最後,時間潮汐即將全部退去的最後,冥帝深深地看了一眼琴帝,然後輕聲說道:「我都知道了。」
聲音不大,卻讓琴帝剛好聽見。
琴帝於是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海面上。
「黑水」依舊在一旁懸浮著,而琴帝仍舊是那位目盲琴師,彷彿一切都沒有變化,但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這樣……應該能改變些什麼了吧?」琴帝身子突然晃了一下,好像從未如此疲憊過似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
冥帝微笑著看著琴帝消失在自己面前,低著頭看了一會,然後抬起頭來,洒然一笑道:「但是即使是知道了事情的結果如何,我也還是會去的啊……」
「好兄弟,未來見吧……」冥帝輕輕地笑了下,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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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某處。
林葬天忽然停下了御劍。
「怎麼了?」陳白問道。
林葬天揉了揉鼻子,微笑道:「沒什麼,就是忽然想起來了一些事情……」